第1章 你随便摸
入秋了,剛下過雨的天氣有些薄寒,清早的時候更冷,海邊有欄杆圍着,遠處伴着悠揚的船笛聲,系着紅旗的船只不緊不慢地行駛過時,風大得人眯起眼睛。
經常有人會在這裏晨練晚跑。
而此時此刻,顯然無人注意到垃圾桶旁邊蜷縮着的一團灰白色的身影。
天還陰着,絨絨對着垃圾桶旁的水灘照自己,因為沒人來修剪毛發,兔毛打了結,沾了污垢,蓋住了大半的眼睛後就也什麽都看不清。它只知道它确實彌漫着髒臭的氣息。
從昨天晚上待到現在,沿着漫長海岸線的路燈一盞盞亮起又熄滅。鼻頭動了動,能聞見不遠處彌漫着的桂花的香氣,混着微鹹的海風。
天冷,絨絨又往裏縮了縮。
它的周圍路過了無數人,但是沒有人因為它而停下。
阿貓來了,給它叼了很小的魚幹,絨絨說謝謝,但是兔子不吃魚。
“那兔子吃什麽?”
“嗯……吃草。”絨絨抖了抖耳朵。
阿貓和它還有許多動物一樣,都是被遺棄的寵物,說是互幫互助,但其實一直都是阿貓它們在照顧它。
阿貓又問絨絨冷嗎?其實有些,但它說沒有,“我是長毛兔,不怕冷的。”
絨絨自我催眠了一下,但還是好冷。
它蜷縮在垃圾桶旁邊,鐵皮磨着它,能感覺自己在瑟瑟發抖,更多還是餓的,前任主人買了只很漂亮的狗勾,那只狗整天對它叫個不停,趁主人不在的時候,把它丢了出來。
心機狗勾。
但是主人回家的時候好像發現了,也沒有責怪。于是絨絨縮在角落裏看了會兒,只能默默跳走了。
後來沒幾天,它又碰到了一群小孩,那群孩子追着它玩,用石頭砸它,後腿被砸出了血之後就怪疼的。絨絨舔完傷口後,發現後腿動不了,于是哪都去不成。
但是它很會忍痛,一聲都不吭出來。
真是乖兔子。
絨絨又舔了舔水坑裏的水,并不幹淨,它只能小口小口地舔着。
阿貓又咬了一口野草過來讓它吃。
“謝謝,”絨絨無奈地搖了搖頭,“但是兔子也不是什麽草都吃。”
阿貓只好懊惱地走了。
它又說了聲謝謝,阿貓回頭過來轉了轉貓尾巴,表示不用客氣。
絨絨接着縮在垃圾桶旁邊,旁邊有雀兒叽叽喳喳的,叼着東西飛下來,啄了啄它的毛,“吃這個,兔子。”
“這是什麽?”
“人間妖族監管司的化形藥水,我有個朋友認識裏邊的一只孔雀精,從他那邊要來的。”雀兒接着說,“你吃這個變成人,就能自己找吃的。”
“可是,這不是很珍貴的東西嗎?”
“聽說好像是失敗品,”雀兒揚了揚翅膀,會出現什麽樣的副作用它也不知道,“但是可以試試。”
絨絨低頭嗅了嗅,最終伸舌舔了一下。
遠遠的好像有人晨練跑了過來,雀兒一下飛散了,絨絨又支起它的耳朵,動了動。
那個人跑近了,礦泉水瓶扔進了垃圾桶裏,震得鐵皮咚得一聲,它吓得往後跳了一下,藏起了又開始冒血的腳。
本來要跑遠的人卻因此好像看見了它,腳步一頓,随即他又蹲下身子,仔細端詳了它一會兒。
“受傷了啊……”
那人穿了件汗衫,身上洋溢着汗氣,赤裸着胳膊在寒風中似乎也不覺得冷,勁瘦的身材換上西裝革履看起來會更合适,他的神情在看到縮在垃圾桶旁邊的兔子那刻,多少有些意外。
“小家夥,怎麽會在這裏?”
絨絨縮了縮身子,不安地看着。
旁邊的雀兒叽叽喳喳地說這個人說不定想吃烤兔肉,它吓得耳朵一動。但是他卻伸出手,把它小心翼翼地抱了起來。
掌心是溫熱的,很厚實也很暖和,沒有剛才這麽冷了。
但是它身上很髒,有點不好意思地想要往外逃,他卻揉了揉它的頭。說別害怕。
于是絨絨猶豫着舔了舔他的手指,表達友好。不管怎麽說,這個人長得好看,心也好,比它的前主人要強。
“許溫!”買水的朋友走過來,瞧見他手裏抱着的一團東西好奇,“這是什麽?”
許溫笑了下,“小兔子,很可愛,舌頭還是粉色的。”
“這麽髒你也覺得可愛?”
“嗯,”修長的手指戳了戳絨絨的耳朵,目光注意到那只受傷的左腿,“……也怪可憐的。”
許溫慢慢地站起身來了,絨絨離地那麽遠,還是很害怕,往他手裏縮了縮。他就好像笑了,把它又抱得牢靠了些。
“跟我回家怎麽樣,小家夥?”他摸着它像貓貓一樣的耳朵說。
化形藥水好像慢慢起了作用,絨絨感覺身子有些不太一樣了,但它耳朵一抖擡起頭。
回什麽家,它又有家了嗎?
浴室裏的花灑一開,淅淅瀝瀝淋下水來,許溫一手查手機攻略,一手拿盆接了水,試了試水溫。
溫熱的水淋下,許溫一點點替它疏通打結的毛發,受傷的腳在清理完傷口後暫時拿紗布包紮起來,半拎着不能碰水。
手裏的兔子也很乖,聽憑他折騰。
他查到安哥拉兔,俗名貓貓兔,是兔子的品種之一,有着像貓貓一樣的耳朵,如果不及時修理毛發的話,就會把臉都蓋住。
因此飼養貓貓兔的主人一大愛好,就是為自己的寵物搭配各種發型。
“那可以給你整一個新發型。”許溫笑着摸了摸它頭,撩起蓋眼的長毛。“要來個齊劉海嗎?”
絨絨輕輕咬了咬他手指。
許溫又笑了。
“小家夥,還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外頭傳來敲門聲,許溫不得不先放下它,出去開門。
絨絨身上抹了團沐浴露,不知道為什麽裏頭越來越熱,它低頭看了眼,看見自己的兔毛正在慢慢往回縮。随即它對着鏡子看自己,能看到自己在慢慢變大。
監管司的化形藥水,開始起作用了。
不能在這個時候吧。
“砰”一聲,浴室裏傳來了水盆倒翻的聲音,許溫剛收下快遞,聽見聲音就連忙轉身回去看。
“等一下……”
裏頭話音未落,門已經被打開了,許溫只看見浴缸邊上,撐手趴着一個赤裸的瘦削少年,混血兒面孔,紅色的眼睛,而沐浴露還抹在身上,白皙又光溜溜的。
紗布已經脫落了,剩下左腳踝上一道傷口。
四處沒有兔子,但是某少年的屁股上,兔尾巴還正在一下下搖弄着。長發遮住了重要部位,兩只小小的兔耳朵也很難讓人忽視。
絨絨捂住屁股,不太好意思地看着許溫。完了,丢兔臉了。
“你……”許溫一愣。
“我,我是兔子精。”絨絨慢慢趴上浴缸,伸手撥正了剛被打翻的水盆,動作還有些笨拙,“我,第一次化形,還不太熟練……”
許溫看了會兒,才緩過神來,“兔子精?”
“嗯……”
花灑又淅淅瀝瀝地淋下水來,只是這次不是在水盆,而是在浴缸裏。
絨絨把腦袋浸入水中咕嚕嚕冒着泡,才紅着臉探出頭來,許溫耐心地替他搓澡,指腹摩挲過脊背,他戰栗了一下,把頭埋得更低了。
“摸得,好舒服。”
許溫的手微滞,無奈地搖了搖頭,他也只是想把路邊的流浪兔子撿回家,怎麽到家之後就成了人。
“等把你洗幹淨,我送你回家?”
“家?”絨絨一愣,“我沒有家。”
水下的兔尾巴又開始一抖一抖,似乎有些緊張,許溫忍不住伸手指勾了勾,對上絨絨轉過頭希冀望來的眼神,那雙瞳孔就像紅寶石一樣,很好看。
“可是你一個大活人……”
“我給你摸,”絨絨努力說話,抓着他的手摸上屁股,“你不要丢我,不要因為我變成人,嫌棄我,我沒有家。”
“……”
絨絨抓着許溫的手,抓得更緊了,掌心溫熱地覆在屁股上,它很努力地生澀說道,“求求你,不要丢我,我真的真的很好養的。”
“你先別這樣——”
“求你了許先生,”那雙紅色好像寶石般的瞳孔,泛着濕潤像是要急哭出來,聲調中帶着乞求而語無倫次。“他們都不要我,我不想……不想再被丢,好多次,他們都……”
“……好了,”許溫微怔,最終抽出手來,摸了摸他頭,“我不丢你。乖,先別緊張。”
“真的嗎?”
“真的,”許溫嘆口氣,他本來是想收留兔子,但如今要是因為兔子變成人就不肯了,對它來說顯然有些不公平。“你留下吧,不過,最好不要讓別人看見你的耳朵和尾巴。”
絨絨使勁點頭,擡手擦了擦眼睛。
“還有,”許溫又往下看去,“不能讓人随便摸屁股,知道嗎?”
“為什麽?”絨絨一愣。
“嗯,”許溫笑着解釋道,“只有很親密的人,才可以摸那個地方。”
“你帶我回家,你很親密。”絨絨再度抓着他的手,摸上屁股的兔尾巴,“我給你摸。”
絨絨像是生怕許溫不摸就會丢下他,許溫最終只能無奈地任絨絨意思來,想想也是,在絨絨眼中的自己還是一只兔子,被主人摸摸屁股也沒什麽。
許溫最終幫絨絨洗完澡,扶着他從浴缸裏跳出來,又給他找了件T恤,衣服套在身上還有些寬大。
絨絨就坐在客房的床上,看着許溫低下頭來給他腳踝上的傷口包紮,聞了聞身上的衣服,有許溫的味道,很好聞。
兔耳朵一動一動,顯示他現在心情好極了。
“這樣怎麽樣?”許溫放下他的腳踝,紗布包得很漂亮,“話說回來,你這傷是怎麽弄的?”
“有小孩子,拿石頭砸我,砸了很多下。”
許溫一愣。“那你不能——”
“我不像監管司的大妖們那麽厲害,”絨絨低頭玩着自己的手指,它現在還沒有妖力,就是化形都靠着藥水才可以,“我很弱的。”
許溫神情有一瞬心疼。
原來和普通的兔子也沒什麽大的區別,難怪會落魄成那個樣子,縮在垃圾桶的旁邊。
絨絨抿了抿嘴,摸摸許溫的頭。“現在不疼了。”
他看着許溫給他收拾房間,曬了被褥,朝南的房間窗簾一拉就透出亮光來,有書桌和衣櫃,布置的都很簡單。
許溫一直在忙活,像是真的不打算丢了他。
“放心,”許溫對上他追随而來的目光,“就算你變成了人,也不會趕你走的。”
絨絨很認真地點了點頭,“我會吃得很少。”
許溫笑了,“那倒也不用。”
“你真好。”
“初次見面,我也沒有什麽禮物,”許溫從抽屜裏拿出一個本子,是昨天剛從書店買回來的,“閑來無事,你可以畫着玩。”
絨絨接了過來,好奇地翻着看。
“這是平板,你學着基本操作,可以很快了解這個世界。”許溫揮揮手,讓他湊過來。
他就坐在床單上,趴腦袋去看,随即露出衣服下邊的屁股和屁股上的兔尾巴。
絨絨沒有穿褲子,許溫移開目光輕咳一聲,等到低下頭來,看見絨絨正在擡頭盯着他。
“你要摸嗎?”
“不用……”
“沒有關系,可以摸,”絨絨很快地撩起衣服後邊,他知道人類都喜歡摸它們。“許溫可以随便摸。”
“真的,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