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入京(***家)
一路上扶風如放飛了的鳥兒一般,慢慢的歡快起來,雖說路途颠簸,飯食休息都不好,卻因一路向北,又有各地不同景致,與玲珑一道說說笑笑,除了偶爾擔心悅铎的下落,其他倒也不是很難過。
未風卻再也沒有和扶風說過一句話。
扶風心裏明白,卻也無從說起,二人再無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如偶爾擦肩而過,也都只當未見。
盧風待扶風玲珑一如往常,甚至越發親熱。扶風卻每次看到她都感覺背脊發涼,臉上的笑也總不達眼底。
一路行了一個半月,進入了順天府下轄。進了大興,便有黃府的管事前來接應,一路進了京城,孟管事此了黃平江,道是多謝一路照應。
黃平江笑意盈盈的随孟管事回了話,方才領了黃家車隊往城東走去。
孟管事牽了馬,轉到了城南的善嘉胡同,善嘉胡同是永嘉候府的後門胡同,孟管事并未先讓一個小厮趕了車馬前行,一邊卻拉着扶風二人馬車轉道右邊兩條街外一條小胡同進了去。
胡同名叫肖家胡同,進了胡同第三個院子開了院門,馬車直接入了內院,方才讓扶風等人下了來。
楊家的躬身站了,道:“二位姑娘,暫且在這住着,等主子發了話,再來接二位姑娘進府,院裏一應是全的,如有什麽需要,也只管尋了何家嫂子便是。”
扶風打量了這座宅子,宅子并不是很大,三進的院子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地界已經算是很可以了。
院子裏蔥郁的花木,整潔的院落表明這是有人經常打掃收拾的,怕是嚴箴的外宅之類的地方。扶風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氣,不用擔心進那宅院深深的侯府是再好不過了。當下謝了楊家的,又随着引路丫鬟進了二門,兀自挑了東邊的汀蘭院住了進去。
未風只若與扶風陌生人一般,也挑了西南角的傾雲閣住了。
扶風本欲與未風試過說話,奈何未風裝作未聞,便也罷了。
小院并無主人,只有一個內管事婆子何家的,一個外管事是何樹,是何家的當家,三五個粗使婆子,四五個半大丫頭,幾個半大小厮。
扶風覺得自由自在,之前在揚州府的侯府裏那種滋潤的生活感覺來了。成日領着木棉和秋桐在花園子裏亂轉,偶爾又下廚去折騰些許點心,過得那是個快活。
永嘉候侯府裏的嚴箴卻是今日方才進了府,方才進了二門,便看到迎在院門口的老夫人姜氏,一張冰冷的俊臉方才有了些許暖色,雙膝一軟就跪了下去,道:“母親!”
姜氏擡手拭了眼角,道:“可回來了,用了晚膳沒有?”
嚴箴先磕了一個頭才在姜氏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軟聲道:“還未曾。”
姜氏忙道:“怎的這個時候還未用膳,你等着,我去給你招呼人煮碗雞絲面來。”
嚴箴随着姜氏進了內院,微笑着看姜氏忙碌,此時侯府太夫人李氏聽到嚴箴入了府,半晌不見人來請安,忙遣了人來尋。
姜氏手一僵,頓了一下,苦笑道:“你先去看看老祖宗吧,回來時面就得了。”
嚴箴臉色冷了下來,道:“吃了再去。”
姜氏道:“你這又是何必,到底是疼你的,去吧。”
嚴箴無法,只得随着來人轉進了栖福堂。
栖福堂主位的軟椅上坐了一個年過花甲的老夫人,正是永嘉候侯府老侯爺嚴铎之妻李氏,李氏性子執拗,又耳根子軟,一向不喜兒媳婦姜氏,曾當衆給了姜氏許多難堪,自小見慣了母親在祖母面前的忍耐和無奈,嚴箴又自小與祖父嚴铎一處,自是與李氏感情略顯淡薄。
李氏身着绛紫色繡百福的對襟衫,頭上戴了一枚鑲着祖母綠的抹額,看到嚴箴進來,臉色帶了欣喜的笑容,道:“我的乖孫兒,你可回來了,這趟差事可苦了我的肉,瞅瞅都瘦了多少。”
嚴箴嘴角抽了一抽,先跪了下來,對着李氏磕了頭,又請了安,方道:“孫兒不孝,未曾侍奉在前,祖母近來可好?可用了晚膳了?”
李氏笑道:“好好,用了用了,瞧瞧你這臉上都曬黑了,一路上沒少受苦吧?”
嚴箴随李氏拉了手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李氏看嚴箴乖順,心裏滿意,道:“前兒個你鄭家舅舅過來,送來了這白雪尖芽,你嘗嘗味道可還好?”
嚴箴接了丫頭的手裏的茶盅,輕輕啜了一口,道:“不錯。”
李氏保養得益的臉上已經有了掩飾不住的許多皺紋,聽得嚴箴誇贊,兩只已經有些許渾濁的眼睛眯了眯,又道:“你鄭家舅舅帶了你悅容表妹過來,我看了愛得不行,再沒有這麽靈秀可愛的姑娘了,舉止又大方,針線活兒也好,你看看我這抹額,針腳細密又勻淨,真真是個絕好的。”
嚴箴擡頭看了一眼,放了手裏的茶盅,道:“好。”
李氏見嚴箴這三棒打不出聲音的就不由得來氣,道:“可憐我好好兒的一個孫子,被你祖父教成這副模樣,話都不肯多說一句,這可怎麽辦喲。”
嚴箴聽了頭疼,忙道:“祖母,孫兒不會說話招您生氣了。”
李氏方才假意拭着眼角,道:“可憐我白發蒼蒼,看着你都快三十了,卻連個媳婦都娶不上,你那母親是個沒用的,給尋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都給她給說崩了······”
嚴箴方才二十三,哪裏就到快三十了,心裏不耐,卻又只得壓了性子聽。
李氏翻來覆去的又哭訴了姜氏的不孝,半晌回了神,又道:“如此,你便去歇了吧,香柳,來送侯爺回去。”
李氏裏屋一個羞答答的婢女走了出來,微低着頭,雙手恭敬捏着對着嚴箴行了一個禮,嘴裏道:“見過侯爺。”
聲音清脆溫軟,有一股子特有的沙啞,皮膚雪白,嘴唇有些許的厚,看着別有一番風情,胸口鼓囊囊的,屁股渾圓。
李氏輕咳了一聲,道:“你母親不管,我卻不能不管你,這是我自小養大的丫頭,性格溫順,又适合生養,你領了去屋子裏服侍。”
嚴箴“嚯”的站了起來,渾身散發了一股子冷意,香柳被吓得跪倒在地,不敢吭聲。
“不勞祖母操心,孫兒自有人服侍,孫兒一路騎行,此時有些累了,祖母早些歇息,明日孫兒再來看望祖母。”嚴箴面無表情的說完,扭頭就出去了。
香柳哪裏敢跟出去,忙擡了臉淚水漣漣的看着李氏,希望李氏能給個指示。李氏此時哪裏又敢硬塞了過去,那嚴箴的性子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到時候給打了出來,自己的老臉還要不要了。
當下就有些惱羞成怒,道:“滾下去,沒出息的東西。”
香柳只得抹了淚,退了下去。
嚴箴黑着臉到了姜氏屋裏,姜氏忙叫人端了面上來,幾口下了肚,面上的才稍稍緩了過來。
姜氏也不問,只端坐在一邊慈愛的看着,見嚴箴吃得差不多了,問:“可夠了?”
嚴箴道:“夠了。”
姜氏笑着讓人撤了下去。
嚴箴與姜氏對坐着喝茶,姜氏知道嚴箴的性子,也就不再吭聲。半晌嚴箴開了口,“母親可為我親事擔憂?”
姜氏擡了頭看了一眼嚴箴,道:“如有好人家姑娘,箴兒便也看看罷?”
嚴箴不做聲。
姜氏道:“我知你怕再遇到那起子人家,你放心,我必是篩過了親見了方才與你說就是。”
嚴箴微皺了眉,默了片刻,道:“母親,若是我看上一個出身低微的姑娘,可允我娶她?”
姜氏也微微皺了眉,道:“箴兒是有了人選了?如是一般小官兒人家,确是太過于低微了,世人說起我們侯府勢微是小事,更怕有人說起我們侯府為了避諱上頭猜忌方才娶了小門小戶人家的。”
嚴箴恢複了冷臉,道:“我堂堂永嘉候府還肖怕人說道?”
姜氏慈愛的笑道:“是,箴兒說的對,只是那小門小戶人家,到底眼皮子淺,偌大的侯府,小眉小眼的怕是撐不過來。”
嚴箴眼睛裏閃過了兩排長長的刷子,那性子,似乎确實不适合撐着這麽個攤子。
心裏想到了扶風,頓時覺得胸口毛絨絨的,當下站了起來,辭了姜氏,道是要回去歇上一歇。
姜氏笑着送了嚴箴,回得屋來,喚道:“冬至!”
一個年約十五六的大丫頭進得屋來,道:“夫人有什麽吩咐?”
“你尋個侯爺不在的時候給我把季勻叫來,不許走漏了風聲。”
冬至躬身應了,退出了門去。
獨留姜氏坐在桌子前肚子思索,聽得箴兒這意思,是看上哪家寒門小戶的姑娘,如今侯府雖說爵位已定,但那嚴謙成日裏花天酒地,如若娶到那不經事的柔弱小姑娘,在這大院裏撐不起來,怕是箴兒都要受到拖累,少不得查查看是個什麽情況先。
嚴箴回了自己的屋子,攆了季勻,心卻靜不下來,提起毛筆練字,練了半晌筆尖卻寫出了“小狐貍”的字樣。幹脆扔了筆,推開門就要出門去,季勻忙跟了上來。
嚴箴一腳踹了回去,道:“爺轉轉,你滾去睡。”
扶風秋桐下了會子棋,秋桐進步很快,到底與扶風相差甚遠,下了會子便沒了興趣,只嚷嚷着讓木棉來下,木棉哪裏理她,自去鋪好了床,又端來了熱水。扶風笑得不行,扔了棋子去洗漱。
秋桐進去給扶風熏了香,放了帳子,木棉值夜,秋桐便自去睡了。
木棉要給扶風打帳,扶風笑着逗她:“你莫把我的青煙軟帳挂絲了啊?”木棉氣得丢了手,道:“姑娘自己打罷!”
自己出去外間矮榻上打了鋪蓋卷,還是道了一聲:“姑娘要喝茶叫奴婢。”
扶風應了一聲這才褪了外衫,掀了帳簾爬上床去,反手将将放了帳子就被一只胳膊一撈落入了一個硬邦邦的懷抱裏。
扶風驚叫聲喊出來半截就被一張嘴唇給堵住了。
木棉聽到聲音,喊道:“姑娘,怎的了?”
此時扶風圓睜着大大的眼睛,襯着窗外依稀的月光看到了眼前熟悉的劍眉星目,僵硬的身子方才軟了下來。
嚴箴聽見木棉的聲音,松開了扶風,扶風緩了口氣,才在木棉即将要推門進來之時開了口,“無事,我挂着帳簾了,你睡你的。”
木棉有些半信半疑,道:“姑娘,你是不是掉床了?”
扶風看着眼前嘴角抽抽的嚴箴,一時氣結,怒道:“木棉,明日就給我好好兒學下棋,學不會不準吃飯。”
木棉嚷了一聲,“姑娘早點睡,奴婢睡着了,要喝茶姑娘自個兒倒。”
扶風側耳聽着木棉躺下了,方才回頭看了已經安然躺在床上的嚴箴,壓低了聲音道:“侯爺怎麽來了,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