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如果沒有明天(1)

姜芷芃跟沈奕衡相識,是在她二十歲的那一年。

大二剛開學,她去新生迎接站幫忙,在那裏見到沈奕衡。那時候他是系裏的學生會主席,還是一個叫“自由部落”的校園民謠樂隊的主唱,才貌雙全,人見人愛。她會去新生迎接站,完全是心血來潮,大概只是聽誰在寝室裏吼了一聲:“明天有空的都來幫忙啊!”到那裏一看,她才發現根本沒必要來湊熱鬧。他們計算機系的大帳篷裏,志願者早就人滿為患,還有好幾個女生。

沈奕衡在帳篷裏主持大局,井井有條地安排每一個人的工作,輪到她,笑着問:“這位同學,可以帶幾個新生去參觀一下校園嗎?還是留在這裏回答問題?”

外面三十幾度的高溫,陽光毒辣,可她嫌帳篷裏人多太鬧,主動要求去游園。

開學上課,她選修了一門叫“科技英語視聽說”的課,沒想到又在教室裏見到沈奕衡。

好幾個系裏的同學都選了這門課,她也選了,因為此課滿足選修要求,和專業搭邊,據說老師和分數也都很平易近人,沒想到還有看帥哥這個福利。她上課習慣躲在沒有存在感的角落裏,而沈奕衡總是坐在教室正中間最顯眼的地方,他一側頭,她就能看見他半個側臉。他是那種适合剪清爽短發和穿白襯衫的男生,眉眼柔和,聲音又醇厚好聽,嘴角常含着笑,一看見就讓人想到“春風送暖入屠蘇”。

既然是學生會主席,他認識的人自然很多,上下課都有三五成群的人跑過去和他說話,其中又以女生為主。具體說什麽她不得而知,只是每次都見到女生們嘻嘻哈哈笑成一團,而他總以禮貌溫和的微笑回應,不管對方是建築系的女神,還是本系的恐龍。

視聽說課被安排在早上第一節,她每次課前路過外語學院的晨讀園,都會聽到外院的學生們在晨讀女神的雕像下練習各種鳥語花香。有時候她到得早,也會在葡萄架深處的長椅上喝牛奶或打個盹兒。有那麽一次,她好好地喝着牛奶,卻聽到背後有人說話。

“為什麽不?”一個女生的聲音問。

“因為……”一個男生的聲音回答,“不是你的問題,是我暫時沒有這個打算。我明年就畢業了,畢業以後就要出國……”

“藉口!”女生尖銳的聲音打斷他。

男生頓了一頓,聲音依舊誠懇溫和:“不是藉口,你可以不相信,但這确實是事實。出國讀書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從高中就有這個打算,進了大學也一直在準備,現在出國的各種考試都考到了理想的成績,已經在選學校填申請表了。”

她背對着說話的人,又隔着幾棵高高的冬青,也許他們沒注意長椅上有人。不過男生的聲音醇厚獨特,她難免一下就認了出來。

女生還不放棄,說得勵志動情:“就算這樣,也不是不能在一起的理由。我也可以申請出國,沈奕衡,我們一起努力,好不好?”

他沉默了長長的一刻,最後說:“你覺不覺得,人的一生,除了愛情,應該還要有更高的追求?你有沒有想過自己将來想做什麽?不論是什麽人,都不應該是你的全部。為了一個人背井離鄉,遠赴異國,值不值得?你将來一定會後悔的。”

女生也沉默下來,姜芷芃這個偷聽的都可以想象她眼眶泛紅的可憐模樣。良久,沈奕衡才說:“對不起,如果是我有哪裏讓你誤會的地方,是我不好,我道歉。你是個好姑娘,我們以後保持同學關系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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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終于傳來腳步聲,也許女生要走了。她意外撞見這出八點檔情感大戲,怎麽好錯過最後的細節,探出椅背回頭張望,正好看見建築系女神捂住嘴匆匆離去的身影。再一回頭,沈奕衡也要離開,又正好看見她,一臉不可思議的驚訝。

她先坐在這裏喝牛奶,女神選擇到這裏來表白,又不是她的錯。所以她連忙縮回來,若無其事地繼續喝牛奶。

作為系裏的男神,她平時常在同寝室女生的嘴裏聽到沈奕衡的名字,除了覺得他确實帥得有點過份,并沒有其他的想法。這天她倒對他刮目相看,晚上躺在床上回想他說的那幾句話,默默在心裏為他的理智克制,深謀遠慮點了一個贊。

也許異性相吸真有幾分道理。她正好與他有着相反的人生态度:偷懶,沖動,随心所欲。她還常常想起子慧對她的忠告:喜歡誰就要說,不要等到來不及。

他們仍舊一周兩次在同一間教室裏上選修課,他對她也沒有任何異樣,開學快一個月了,他們依舊不認識。那天她只從椅背後面露出小半個腦袋,大概他根本沒認出她來。

适逢社團宣傳日,校園各大社團在圖書館門口擺起一字長龍,她去看了看,發現吉他社也在長龍之列,而作為吉他社金字招牌的沈奕衡,當然也在坐臺回答問題。

她走過去的時候他正與別人說話,另一個同學遞給她傳單:“看看我們的簡介,有興趣的話,留個名字,下個月來參加面試哦。”

她笑說:“好啊,計算機系的,我叫姜芷芃。”

有計算機系的學長認出她的名號,笑起來:“哦,原來你就是姜芷芃,把胡浩喝進醫院的那個女生。”

連沈奕衡都停住談話,好奇地轉過頭來。學長問:“會彈吉他嗎?學了幾年?”她回答:“沒學過,還不會,不過下個月面試的時候應該就會了吧。”

大家都笑,她看見沈奕衡也擡起頭,看着她,會心地笑起來。不得不承認他笑起來确實好看,狹長的眼睛彎起來,如皓月初升。

她把吉他社的傳單貼在床頭,真的去校外的吉他培訓班看了看,問老師:“兩個星期能學會嗎?”老師無奈地笑了:“兩個星期的話,我建議你學尤克裏裏吧,彈幾個和弦應該還是可以學會的。”

她最終也只學會了幾個和弦,到了日子抱着尤克裏裏去面試。吉他社的幾個幹事一字排開,問問題的就是沈奕衡,問的無非是為什麽想來參加吉他社,喜歡什麽樣的音樂,将來有什麽目标。她胡亂彈了彈那幾個和弦,就掩面退下。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同學們都傳她看上了沈奕衡,說她苦練吉他,厚臉皮地追去了吉他社。她原沒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被這樣一傳,仔細一想,也許她真的是居心不良。同寝室和她交好的同學問她:“不會吧,你真要追沈奕衡?”

她倒很坦然:“為什麽不能追?他又沒有女朋友,資源放着不利用,多可惜。”

同學替她擔心:“要是被拒絕了怎麽辦?你不會傷心嗎?”

确實,照照鏡子,她放在僧多粥少的計算機系算個清秀佳人,和建築系的女神比,肯定是相形見绌的。可是她真不覺得自己會有多傷心,也許情傷只會有一次,心上已經結了一層繭,就硬得可以刀槍不入。

上課的時候,她也坐去他的左近,這樣老師讓他們分小組讨論,她就可以分在他同一組。他的英語說得字正腔圓,很動聽。下了課她跑去問他:“怎麽等了這許多天,我還沒等到吉他社通知我交社團費?”

他一臉抱歉地回答:“對不起,今年來報名的人太多,我們決定先接受基礎比較好的同學。”

她也沒覺得怎樣,拿起書本走了。但也許他覺得過意不去,後來又追上來,叫住她:“姜芷芃,你等等。是這樣的,你的名字在候補名單上,過一兩個月,總有人會退社,到時候我通知你。”

他是個好人,不忍心看別人失望。那天他們就同路,一路從外語學院并肩走回計算機系的教學樓。事實上只有五分鐘的路程,但她記得那一路金桂夾道,匆匆一眼,就看到路旁兩道墨綠裏夾雜着點點金黃。簌簌一陣風來,花香十裏,整個世界都仿佛籠罩在一片美好的寂靜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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