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另一種告白(1)

後來有一天,沈奕衡問她:“我出國之後,你為什麽删了我的微信?”

那是某天的中午,姜芷芃在電梯附近的休息區吃飯,沈奕衡看見她,笑了笑,走過來坐在她的對面。

A公司沒有員工食堂,中午大家通常出去吃或叫個外賣。如果叫了外賣又不想對着電腦吃飯,就只好選擇到電梯邊的這一片休息區。休息區零散幾張桌子,吃飯時間常也是客滿的。那天她一個人吃飯,獨自占領一張小方桌。沈奕衡從電梯裏下來,遠遠看見她,徑直走過來坐到她對面,還回頭和相熟的同事點頭打招呼。

他嘴角挂着他慣有的微笑,聊起自己的事:“昨天和原來吉他社的朋友吃飯,還有人問起你,問我怎麽沒把你叫來,問我們怎麽分的手。”

休息區人來人往,不斷有熟面孔經過,也不知他為什麽要在這裏說這樣的私事。她甚至看見Jane從電梯上下來,仍舊蹬着七寸高跟,朝他們這邊居高臨下地掃視一眼,篤篤有聲地走掉。他就在這時候說:“我出國之後,以為我們至少能保持聯系,你為什麽删了我的微信?”

事實上他出國以後,他們還保持過短暫的聯系。他初到異國,很多事情還不大适應,有時候還向她抱怨幾句,比如每頓吃匹薩吃到吐,上課老師講話聽不懂,感冒了,跑了好遠,才在中國城買到川貝枇杷露止咳糖漿……有時候是隔着時差,有時候是她故意的,她總是隔上好幾個小時才回答一個“哦”。一兩個月過去,他們的聊天漸漸就少下來,他的朋友圈倒越來越豐富,在學校參加Party,開車去郊游,新面孔的同學和朋友,一起去迪斯尼樂園,好萊塢日落大道,還有那個裸·體海灘……

每個人的人生都會有不同的階段,會遇到新鮮的人和事,會同過去漸行漸遠。他們那時候已經分手了,她覺得他過得挺好,再也不需要她了,而她也有下一段人生需要經歷,不想和過去牽絆,就删了他的微信。

他也沒有要求再加,畢竟兩個星期也說不上一句話,他可能也沒怎麽注意。

現在他問,她就笑笑說:“那麽多年前的事了,我早不記得了。”

她現在倒是有他的微信,已經不是原來那個號了,不過他是人見人愛的群主,估計全公司的人都是他的微信好友。

他的手機這時候來了消息,他看了看,一揚眉,彎起嘴角笑了笑,擡頭說:“我得走了,Jane在找我。”

她繼續在那裏把飯吃完,吃完之前,手機裏來了新的好友邀請,是他原來那個號,頭像還是他大學裏的樣子。她接受了,他發過來一條消息說:“這次別删了。”

他這個人,她愈發看不懂,她很難想象他舊情難忘,然而他又總那樣高調地做出這樣暧昧的舉動,讓她摸不着頭腦。

第二天沈奕衡用那個原來的號碼問:“中飯什麽打算?出去吃?”她和李安然早就約了飯,所以回答說:“約了李安然,你要不要一起來?”

他停了一分鐘,回答說:“那就下次吧。”

對于李安然來說,任何一天都是陽光燦爛的一天,這天似乎又特別興致勃勃,一早上就來叫她:“中午請你吃飯,我們去吃大閘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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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先是抗拒的,大閘蟹雖好,中午吃未免不盡興,而且一下午都會覺得滿手腥,感覺對不起自己的鍵盤。無奈李安然喜形于色,堅持要去,告訴她:“有喜事啊,一定要慶祝一下。”

既然有螃蟹吃,她又屈服了,也好奇李安然有什麽喜事。李安然是藏不住話的人,連餐館都沒堅持到,走在人聲喧嘩的馬路邊上,就忽然說:“前兩天家裏給安排了個相親,聊得不錯,後來還約了平安夜再約一次。”

那時候街上人頭攢動,車來車往,正是正午陽光熱烈的時候。她們跟着大隊人馬穿過斑馬線,李安然象往常那樣挽着她的胳膊,湊過來,說得有點沾沾自喜:“你猜是誰?就是賀宇川。”

她腳下一頓,不自覺地停在斑馬線中央,一下子落到李安然的後面。四周的人群呼啦啦從她身邊走過,李安然回來拉了她一把,她才倏然回神。

李安然回頭問:“怎麽了?”

這叫什麽反應?她都覺得自己不可理喻。理智回來,她只笑笑說:“世界太小。這下你是不是也得叫我大姨媽了?”

早上賀宇川還和她在微信上閑扯了幾句。一大早她正忙的時候,他沒頭沒腦地問:“跳槽的事考慮了嗎?”

她那時候回答:“考慮了,不跳。”

他又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來我公司要不要?”

她怔了一怔,萬萬沒料到他會這樣問,所以說:“去你那兒?你給我什麽職位?”

問了她其實就後悔,直覺他是在開玩笑,要說,秘書,掃地的,看大門的,就你這種又不中看又不中用的大佛,可以在這裏面選一個。沒想到他回答:“你想要做什麽?随你挑。”

她又是怔了一怔,隔着屏幕,她也看不出他是認真的,還是語帶揶揄的,想了想,反正她是絕不會想去的,回答說:“謝謝不用。我要臉,已經被你拒絕過一次,好馬不吃回頭草。”

她以為這肯定是他們這段對話的結尾,當時又在忙,放下手機去做別的事,快吃午飯的時候才發現,十幾分鐘之後他還發了一條信息過來,說:“姜芷芃,有件事想和你說。”

她當時沒空聊天,也沒有回。這時候她心裏一哂,明白過來,看來他說的是李安然的事。

那條微信她一直也沒有回。反正都已經知道了,她一點也不想再聽說第二次。

周末李安然興奮地拖她一起去血拼,喋喋不休地問她:“賀宇川喜歡什麽風格?淑女還是萌妹?”她幫着挑了幾身,黑的白的,深淺不一的棕色和灰色,都線條流暢圖案簡單。李安然又撇嘴:“你是幫我挑他喜歡的嗎?怎麽都跟你穿的差不多?”

她又使勁回想,殷玥海那時候穿的是什麽風格?他大約也是喜歡的吧。所以又給李安然推薦一堆高靴短裙時尚潮流的樣式。

最後她陪李安然去美發廳做頭發。走了一天,她累得後腳跟痛,攤坐在椅子上。李安然去洗頭,有發型師過來問她要不要也剪一個,她搖頭拒絕了。李安然洗完頭回來,濕漉漉地坐在鏡子前等發型師,忽然又若有所思地問:“那天,我告訴你我在跟賀宇川約會,你為什麽一臉不贊成的表情?對他有哪裏不滿意?”

有嗎?似乎并沒有。從任何角度看,他都是個優秀青年,除了嘴巴賤一點,人高傲一點,确實找不出什麽太大的缺點。如果是他在意的人,他甚至可以很細心周到,光看看他把賀宇靜寵上天的樣子就知道。所以她想了半天,只找出一點可以解釋的理由:“也沒什麽……他,好象沒有婚房吧。”

其實李安然哪裏需要她的意見,根本已經認定賀宇川是天上有地上沒有的良人,馬上用暫時沒有,但前途無量之類的理由來反駁她。她笑着聽在耳朵裏,思緒又不知飄到哪裏去。美發廳裏人人來人往,她的四周象被一圈移動的布景板包圍,心裏卻有點空,這些年的往事又一件件在眼前走過,仿佛又回到湖中央,四周只有空氣的回音,靜得聽得到樹頂走過的沙沙風聲。

她和賀宇川認識了九年,做了九年不倫不類的親戚,如果有人傾慕他,她自然是應該竭盡全力替他歡喜的,包括添柴加火,把傾慕他的姑娘打扮成他喜歡的模樣。

李安然的發型師終于過來,問李安然想把頭發剪成什麽樣,李安然又回頭問她:“賀宇川喜歡什麽樣的發型?”

她回過神來,說:“黑長直吧。”

李安然望着她意味深長:“就是你這樣的?”

她笑了笑回答:“我也是瞎猜的。技術宅不都喜歡黑長直嗎?”李安然“哦”了一聲,才回過頭去。

美發廳的裝潢時尚奢華,頭頂的燈光尤其晃眼。她側頭看見鏡子裏自己的影子,眉峰微聚,神色淡然,嘴角倒還挂着笑意,身後是一把黑色直發。除了大學裏那一年,她一直留着長發,大半是為了圖方便,不想要經常打理。不知為什麽她會本能地覺得賀宇川喜歡黑長直,這時候轉念一想,伸手招來剛才那個發型師,告訴他:“幫我把頭發剪了吧。”

發型師問:“剪到哪裏?”

她指指耳根:“這裏。”

發型師吃了一驚:“這麽短?啧啧,頭發又黑又密,留了很久吧?不會舍不得嗎?”

她搖頭:“不會。”

就象沈奕衡說的那樣,她不是拖泥帶水的人,不論多喜歡的東西,決定要放棄也就放棄了,決計不會一步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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