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另一種告白(3)

幸好她已經買完了東西,低頭匆匆去收銀臺付了錢。他一直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等她推着購物車走出來,才幫她拎起滿滿當當的購物袋,徑直走去外面。

兩個人并肩走進冰冷的夜裏,彼此沉默,誰也不說話。購物袋裏有幾大瓶橙汁,一定很沉,她才問:“沒開車來?”

他說:“停在你家樓下了。”

她“哦”了一聲,也豎起大衣領子,抱緊自己,在沉默裏緩緩前行。良久他才問:“沒去永平?”

她“嗯”了一聲回答:“阿姨說這段時間忙,所以不回了。”說完又側過頭去問:“你呢?怎麽在這兒?”

他也側過臉,默默說:“正巧路過。”

陰冷的低氣壓壓得人胸悶,空氣滴水成冰,有細碎的雪花緩緩落下來,掉在臉上。他們并肩走在結了薄霜的路上,路旁光禿禿的梧桐樹在身邊緩緩倒退,說着無關緊要的事,各自心懷鬼胎,各自言不由衷,各自說着謊,又彼此心照不宣,誰也不想戳穿對方。

從超市回家十分鐘的路程,冷得她渾身哆嗦。他們沉默地走進漆黑的樓道,回到家,他幫她把東西放在廚房,又回到門邊。

他站在門邊不動,表情陰晴不定,似乎在等待什麽。她也送到門口,站在他對面,無話可說。他們之間第一次這樣沒有話講,平時他總能找出些話題來對她冷嘲熱諷,而她這時候難道不應該問,約會怎麽這麽早結束?李安然今天走的是赫本風還是日系文藝路線?可是她偏偏又一點不想知道。

最後他戴上皮手套,整了整身上的背包,低頭說:“我走了。”

多少年前,似乎也有過類似的場景。他站在月光明亮的梧桐樹下,交給她一個小U盤,退後一步,整理身上的背包,說:“我走了。”說起來極其可笑,人生拐了幾個大彎,隔着荏苒歲月,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從前,他們還是在等着對方先開口。可她還能夠怎麽樣,也只好點點頭。

他退後一步,回過身,伸手去開門,停了停,卻又回過頭來,還是沉着臉,問:“為什麽把頭發剪掉了?”

她不知道他為什麽又提她的發型,反問:“不好看嗎?”

他語調冰冷:“不好看。本來就長得難看,現在更醜了。”

她不以為然,給了他一個白眼:“切,很多人說好看。”

他一臉嘲諷地接話:“很多人?誰?誰說好看?沈奕衡?別人的看法你才不在乎,恐怕只有他喜歡才重要。姜芷芃,我認識你九年零四個月,你只剪過兩次短發,上一次是你追沈奕衡,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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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口氣說到這裏,忽然停下來,瞪着她。她還沒反應過來,不自覺地替自己辯解起來:“我和他早分手了,現在不過是同事,普通朋友而已……”

“普通朋友?”他嗤之以鼻地打斷她:“你也太擅于自欺欺人了,有哪個男的對你好,不是因為對你有企圖?”

她反駁:“誰說沒有?當然有啊,同學,同事,很多男的和我關系不錯,不見得有那方面的想法。”

他不錯眼地盯着她,目光犀利,問:“誰?”

她一愣,一時語塞。

細細想來,誰對她最好?只有他。雖然她從來沒從他嘴裏聽到過一句好話,可是怎麽會不明白他有多順着她。他最讨厭她以長輩自居,卻從不對她發火。她高興或不高興,他一句話就能聽出來。她但凡随便發句牢騷,說一句想做什麽或不想做什麽,他基本都記在心裏。可她忽然反應過來,他們也不知是在吵什麽,他覺得她對沈奕衡舊情難忘,她不應該坦然承認才對?這話她竟也說不出口。

她頹然別過頭,望向窗外,下了逐客令:“我要睡覺了,明天再聊。”

他反而站定,一副要留下來的樣子,低頭緩緩脫掉皮手套,複又擡眼,問:“不想問問我相親的事?”

她還望着窗外,只想快點結束談話:“明天再聊好不好?雪下大了開車不安全。”

他執拗地說:“明天我沒空,現在就聊。李安然你也認識,單純可愛,你覺得怎麽樣?”

她還能覺得怎樣?當然只能祝他幸福走好。她忽然惱火起來,回頭說:“我覺得怎麽樣有什麽關系?為什麽非得問我?我是你媽還是你爸?我不過是你的便宜大姨媽,你相親和我有半毛錢關系?別問我,你根本不懂我在想什麽。”她一邊說一邊使勁想把他推去門口:“走走走,你現在就走,不要妨礙我睡覺。”

“我是不懂你到底在想什麽,”他卻站在黑暗裏紋絲不動,眼神一閃說:“可我又不傻,現在走我還能有什麽機會?”

“你說什麽?”有一刻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回過神來趕緊說:“我聽不懂。”

他坦然望着她:“你聽懂了。”

她真的有點急了,想繞過他去開門,不分青紅皂白地想把他推出門外:“沒聽懂就是沒聽懂。幾點了?還不走?好走不送,再見。”

他“砰”地又将門關在身後,站在門前擋住她,頓了頓,低頭說:“沒有什麽約會,我主動和李安然聯系過一次,單獨見過一次面,不過想家裏別再找麻煩,跟她統一個口徑。我告訴她我不想和任何人約會,因為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她就非說要幫我一個忙,給你演一出大戲。我兩次想找機會跟你解釋,你不是不理我,就是一副事不關己,漠不關心的樣子,叫我怎麽開口……”

她這才錯愕地怔怔站住。

他也停下來不說話,房間裏頓時一片死寂。

他望着她,片刻才問:“不想問我喜歡的人是誰?”

她回避他的目光,深深嘆一口氣,扶着額頭。

他等了片刻,沒有聽到回應,終于還是“嗤”地一聲冷笑出來:“行,你不問我來問。那年,你為什麽……”

這下她連忙慌不擇路地擡頭打斷他:“那年是哪年?我早忘記了。那時候我們都年輕不懂事,發生點什麽作不得數。我不要你同情,也不要你負責,你能不能不要提那年?”

“負責?”他從鼻孔裏哼了一聲,一臉沉郁地看着她,眼神閃爍不定:“明明是你主動,不負責的人是你,該我叫你負責才對。”

她無言以對。“姜芷芃啊姜芷芃,”他帶幾分無奈,慢慢靠近她,伸出雙臂輕輕摟住她。溫熱的呼吸落在她臉上,陌生又遙遠。她從來不是個扭扭捏捏的姑娘,十分明白這時候應該大聲告訴他,我們沒可能,可是這一刻發現自己一動也不能動。

窗外的雪花落得靜谧無聲,時間滴滴答答地過去。她的心象漏了風的篩子,忍不住空洞地隐隐作痛。

他低下頭吻她,很輕,象害怕一不小心碰壞易碎的東西。離得那麽近,她可以清晰地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咖啡,煙草,複雜難辨,很多很多。她大概是傻在當地,不知道回應也沒有拒絕。良久他才輕聲問,聲音裏帶一點顫抖:“芃芃,那麽多年,你難道不知道我在等什麽?”

她大概是知道的。九年零四個月,她曾經受過情傷也傷過人,用盡力氣忽視着他的存在,也不能否認他一直都在。那一刻她在心裏對自己說,也沒什麽,不過是兩個成年人異性相吸在一起,誰規定一定要天長地久?

一旦放棄抵抗,一切都理所當然。她踮起腳尖,攬住他的脖子,揚着臉迎上去回吻他。他有一刻不知所措,立刻又欣喜若狂地回應她。冰冷的深夜,他們站在黑漆漆的門口擁吻,窗外下着雪,白茫茫的一片。吻到後來兩個人都開始情不自禁,她拉他去床上,替他脫掉大衣扔在地板上,又替他脫掉襯衣也扔在地板上,享受他熱烈的嘴唇印燙在她的身上的感覺。

“芃芃。”他在黑暗中低低呼喚她的名字。

她輕笑出聲,附在他耳邊回答說:“我負責就我負責。那年是我睡了你,大不了現在讓你睡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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