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永別II(2)

只不過電影裏只演那些甜甜蜜蜜,不常演瑣碎煩惱,一地雞毛。比如電話不能先挂,短信必須秒回,不論多無厘頭的紀念日你也必須記住,不論你在加班還是出恭,女朋友的召喚必須随傳随到,要不然立刻要面臨“你是不是不愛我了”之類的無聊質問。

那次劉岩叫他去酒吧,說他在那裏演出,要找人撐撐場子,還說:“女朋友也帶來哦,也不能光有一群男的吧。”

那天和姜芷芃在酒吧裏遇到,殷玥海同他吵了一架。下着大雨,他開車送她回家,她一直冷着臉不說話。他自然是感覺到了,不過覺得自己又沒做錯什麽,不就是她要走他沒立刻亦步亦趨地跟上?她這把無名業火來得毫無道理,所以他也懶得調節氣氛。送到她家樓下,她跳下車,重重把車門關在身後。他目送她到樓道口,見她在門口站了一刻,又轉回身,怒沖沖走回車前,敲響他的車窗。

他降下車窗,她一副質問的語氣:“現在你連下車都懶得下了?”

明明是她摔門而去,倒變成他的不是。他用盡努力才壓制住厭煩,找到耐心,拔出車鑰匙熄掉火,打算開門下車。她又一把将他的車門重重關上,低着頭,賭氣說了一句:“算了。”

他簡直哭笑不得,“嗤”地冷笑出聲,無可奈何地問:“你到底想要我怎麽樣?直說行不行?”

她擡眼,淚光一閃:“我生不生氣,你根本就不在乎。”說罷回頭走掉。

以前寝室裏的哥們兒也常玩笑追妹子的攻略,比如有人讨論,妹子生氣叫你滾,你是該麻溜地滾呢還是該抱緊她?他向來嗤之以鼻。戀愛這回事,合則聚不合則分,如果一定要時時揣測對方的心意,次次遷就對方的無理取鬧,怎麽可能快樂。

他們互相冷了對方一段時間。他工作忙,時間象流水般過去,都記不清是過了一個星期還是一個月。最後還是殷玥海主動打電話過來,象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問:“新上映的大片據說很好看,我想去看。你哪天有空?”

以前寝室裏的哥們兒也常說,追女生就是從奴隸到将軍,大概女生追男生也是一樣。每次殷玥海耍脾氣鬧別扭他免不了不耐煩,而當她恢複小心翼翼的态度,他又有點莫名其妙的心虛,對她心存愧疚。這時候她主動結束冷戰,他也答應下來,周末安排好時間,陪她一起去看下午場兼吃晚飯。

大片是部漫威的動作片,盡管特技眼花缭亂,畢竟好人壞人輪流出場,是看過開頭就料得到結尾的固定套路。他耐着性子看完,驅車帶殷玥海去吃飯。殷玥海在一旁說着些旅游美食的話題,他一邊開車一邊漫漫回應,有一刻忽然覺得,戀愛這回事,其實也象漫畫超級英雄的動作大片,看電影吃飯吵架冷戰和好,一套規定動作做下來,這一天才開始就看得到結尾。

“你到底聽見沒有?”殷玥海在一旁抱怨,他才回過神來。不知她問了什麽,他一走神竟然沒聽見。殷玥海不滿地瞪他,重複問:“那個姜芷芃,聽說是你的親戚?”

車停在十字路口,行人在車前呼啦啦地走過。他握着方向盤“嗯”了一聲,沒再作聲。殷玥海不屈不撓地追問:“真的是?到底是什麽親戚?表兄妹?”

這時候綠燈一閃,他沒回答,一腳油門拐進了旁邊的小路。殷玥海愈加好奇,一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青梅竹馬?有血緣關系嗎?”

他不禁蹙起眉頭:“這是什麽問題?有沒有血緣關系有什麽要緊?”

殷玥海頓時沉下臉:“當然要緊。你看不見自己當時的臉色,她在臺上表演,你的眼睛都挪不開。我說什麽你都當耳旁大風刮過,什麽也不記在心裏。她說一句什麽聽人說過我們的閑話,你就緊張得臉都綠了。從沒見過你那樣子,她也是,你們兩個人見了面好像都緊張得要死。”

Advertisement

不知道女人是否都想象力太豐富。臺上有人在表演,他多看幾眼難道不正常?他不過覺得姜芷芃笨,為什麽要聽胡浩這種人瞎扯。他又不是綠巨人浩克,還真沒那個本事能把臉憋綠。說姜芷芃緊張更加是無稽之談,姜芷芃那個人根本不知道緊張兩個字怎麽寫。和殷玥海交往兩個月,他也總結出經驗,女生基本就是不講理,一條條駁斥那是自找麻煩,所以只淡淡解釋了一句:“你不要無中生有行不行?姜芷芃有男朋友的。”

殷玥海一聲冷笑:“該不會是她沒看上你,你才來找我的吧。”

他不可置信地回頭看她,看見她心虛地錯開眼去。兩個人沉默下來,誰也沒再說話。

這一條小路蜿蜒向西,從山坡上翻滾而過,路盡頭是樓群林立的市中心。時至傍晚,夕陽陰沉沉地挂在前方雲層之後,路一邊是某研究院的灰牆,另一邊是樹影婆娑的一排梧桐。車在沉默中不急不慢地行駛,十幾分鐘才翻過山坡,再往前就是一片坦途。

他放開油門,車速在下坡路上加快,人行道上的梧桐飛速倒退。路邊的行人閃過,他又“吱”地一腳猛然踩在剎車上,把車停在路邊的空地上,打起緊急燈。殷玥海回頭好奇地問:“怎麽了?”他已經打開車門走下去說:“等一下,看見個熟人。”

回頭走了一段上坡,才到他剛才看見熟人的地方。姜芷芃坐在一棵梧桐樹下,書包扔在一邊,書本雜物散了一地,而她正埋頭在雜物裏找什麽東西。一陣風來,幾張講義就要飄走,被他一腳踩在腳底。

她詫異地擡起頭來,她的樣子卻吓了他一跳,沖口而出:“你在哭?”

他們上一次見面還是在劉岩那場演出上,那時候她還挽着沈奕衡的胳膊,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目光流彩,神色飛揚。一個月過去,他看得出她明顯瘦了,下巴尖成了錐子,顯得眼睛更大,眼下還有淡淡烏青,路燈光一閃,眼裏閃過兩塊光斑。

她淡淡一笑,簡短地否認:“哪有。”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要這樣講,他和她絕對沒到有事互相傾訴的親密程度。女孩子的心思他懂個毛線,即使他看到她抹眼淚也應該假裝沒看見才對。他尴尬地轉移話題:“老遠就看見你坐在這裏,還以為是個要飯的。”

她已經重新埋頭:“我的文件不見了,只好把東西都倒出來找。”

他也蹲下來:“找什麽重要文件?”

她頭也不擡,匆匆回答:“找一個白信封。”

看得出她着急,一件件仔細翻地上的東西,一邊翻一邊揉亂了自己的短發,翻完了才一件件把東西扔進包裏。他替她收集了幾樣落在遠處的東西,翻了翻其中一本書,正好有一只白信封夾在中間。

“是不是這個……”他才從書裏拿出那個信封,就被她劈手奪過去。

大概是奪得太急,她的手心拂過他的手背,仿佛熱水燙過的羽毛,柔軟溫和。那感覺稍縱即逝,讓他一愣。

他原本想問問什麽東西那麽重要,一時間竟也忘了,莫名其妙地問:“呃……還沒吃飯吧?我們正要去,要不要一起來?”

她已經飛速地恢複了常态,笑了笑,向遠處擡了擡下巴,說:“你和殷玥海?我才不來當電燈泡。”

順着下坡朝遠處望,他還看得見他的車停在路邊的空地上,兩只車燈在深灰的暮色裏吧嗒吧嗒地眨着眼睛,車門已經打開,殷玥海的影子就站在車旁,一手叉腰,另一手搭在額上向他們這邊張望。姜芷芃“嗤”地一聲輕笑,帶一點淡淡的揶揄味道,說:“還不快去,等久了女朋友該不高興了。”

結果那晚吃的什麽人氣日料,網紅奶茶他一概沒什麽印象,只記得自己在心裏琢磨,那只白信封裏裝的是什麽寶貝?難道是大西洋彼岸的來信?他在心裏嗤之以鼻,沈奕衡走了一個月不到,她還真是茶飯無心,相思成冢,人都瘦脫了形,還裝什麽灑脫,全是騙人。

殷玥海果然又拉長了臉不太高興,氣氛變得更加沉悶。分手的時候在她家樓下,夜幕深沉,昏暗路燈光下,她說了句“再見”,象往常那樣擡起頭,一臉期待的神情。那一刻姜芷芃的樣子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他腦海裏,她蒼涼的眼神,以及她手心拂過他手背瞬間觸電般的感覺。

那一晚他幾乎是落荒而逃,草草說了句再見就轉身回到車裏,駕車離開。沉沉黑夜裏,他獨自開車路過江濱大道,冷風從窗口呼呼灌進來,車窗外是黑色湧動的江面,再遠處是流光溢彩的都市午夜。那時候他忽然明白過來,他自覺得已經竭盡耐心和殷玥海周旋了,為什麽總還是對她心存愧疚。他老覺得殷玥海愛無理取鬧,可其實她的每一句抱怨都有理,每一次生氣都是因為他不夠好。姜芷芃老說他渣,他确實是渣,明知道心不在焉還要假裝真誠。盡管他不想承認,談戀愛這件事,這一個或那一個,怎麽會沒區別,在他心裏一直都有區別。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