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你是我的微光(4)
公司的融資計劃日益緊迫,盡管忙到腳不沾地,他還是在周末抽時間帶賀宇靜去了一趟游樂園。
賀老師去香港開一個學術會議,姜芷蓁也跟着一起去了,有那麽幾天賀宇靜需要獨自在家,白天家裏有阿姨包接送幼兒園和洗衣做飯,晚上賀宇川就被叫去做保姆。
周六有一天阿姨放假,芃芃忽然興致勃勃地提出來:“咱們帶賀宇靜去游樂園吧。”
為了公主殿下和總是突發奇想的女友,他也只好暫時放下工作充當車夫。
女人真是他難以理解的生物,一大早兩個人關在房間裏,光挑衣服就花了大半個小時。最後賀宇靜終于從房間裏出來,粉色的裙子玫瑰紅的大衣,腳上蹬着長筒靴,确實叫他驚豔。他蹲下來,捏住賀宇靜的小臉,惡狠狠地說:“去相親嗎?穿得那麽好看,當心被人拐跑。”
晴空十裏,冬日裏的陽光有特殊的暖洋洋的味道。他在前面開車,聽到後座上兩個女人叽叽喳喳的對話。大的那個問:“賀宇靜,今天你有什麽要求?”小的那個想了想,拔出三根手指:“我要吃冰淇淋,三個。”
後視鏡裏的姜芷芃一臉鄭重:“這樣吧,阿姨給你買五個冰淇淋。”賀宇靜一聲歡呼,她又循循善誘地補充:“不過呢,這件事不能告訴你媽。阿姨今天是偷偷溜出來玩兒的,你要保證不能讓你爸爸和媽媽知道我也在哦。”
賀宇靜煞有介事地點頭,他哭笑不得地插話:“有你這麽教育小孩的嗎?賀宇靜,不準吃,吃那麽多冰淇淋會拉肚子。”
賀宇靜拉下小臉,十分失望。姜芷芃朝他白眼相向:“偶爾吃一次有什麽關系。這是我們今年最後一次吃冰淇淋,以後再也不吃了還不行。”她回頭又說:“同意吃冰淇淋的舉手!”
後視鏡裏一胖一瘦兩只手同時舉起來,他被多數票否決,只好笑着搖頭,拿她們兩個沒辦法。
游樂園裏人滿為患,每一個地方都要排隊,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身邊的兩個人興致那樣高。除了排隊就是吃,一路吃下來,根本記不清吃了幾個冰淇淋。他們三個人手牽手走在路上,芃芃和賀宇靜一直在嘻嘻哈哈地笑,很開心,大概有很多人誤會他們是一家三口。
一直玩到夕陽西下,所有人精疲力竭,爬回車裏打道回府,他又聽到後座上的對話。大的那個說:“賀宇靜,今天冰淇淋吃夠了,答應阿姨,今年不吃啦。”小的那個拖長了聲音抗議:“為什麽呀?”大的那個說得一本正經:“不健康,吃得太胖會嫁不出去。”
賀宇靜已經累得精神委頓,強支起眼皮拒絕睡着,不知想什麽,忽然問:“芃芃阿姨,你會結婚嗎?”
他擡眼,在後視鏡裏窺視她的反應,見她低着頭,笑了笑,淡淡說:“我不知道呀。你呢?你會結婚嗎?”
小公主認真想了想,不大确定,奶聲奶氣地說:“我也不知道呀,如果有人和我一樣喜歡艾莎,可能會吧。”
到家時暮色降臨,樓上的窗戶亮着暖黃的燈光,看起來姜芷蓁夫婦已經回來。賀宇靜早在座椅上呼呼睡着,雙頰紅彤彤的象兩只蘋果。姜芷芃輕輕解開她的安全帶,親親她的額頭,才把她交到賀宇川手裏,告訴他:“我還是不上去了,在車裏等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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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賀宇靜送回家,又匆匆下樓,看見姜芷芃已經換了座位,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路燈在暮色裏點亮,隔着斑駁的玻璃窗,他看見她頭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怔怔地出神。他想她一定也累了,去後座上拿了毯子,遞給她問:“要不要睡一會兒?”
她回過神來,笑着搖搖頭,張開手掌給他看:“賀宇靜在我大衣口袋裏藏了一把巧克力豆。”
他一看,果然是,她大衣口袋裏早糊了黑乎乎的一片。她還記得賀宇靜以前也幹過同樣的事,那一次賀宇靜告訴她:“老師說好東西要和大家一起分享。芃芃阿姨,你今天不高興哦,我不想看你哭,我把我喜歡的東西分享給你,你有沒有很驚喜,有沒有高興一點?”
如此歡歡喜喜的一天,不知小公主又哪裏看出她不高興來。
大概她确實神色倦怠,車行出去半路,賀宇川也皺着眉頭回過頭來問:“怎麽了?累了?還是哪裏不舒服?”
她連忙打起精神說起別的事:“你有沒有聽說,Jane的老公過世了。”
這件事剛剛才在公司傳開。Jane休假回了美國,已經有好幾個月不曾露面,這一天有謠傳,說她之所以回美國是因為她那位富豪老公心髒病突發,沒幾天就死在醫院裏。衆所周知,那位富豪是公司的股東之一,董事會成員,有過幾段婚姻,但沒有留下孩子。如今Jane一夜間成了寡婦,據說富豪除了大筆錢捐給慈善機構,還是有可觀的遺産留給妻子。消息傳來時大概已經塵埃落定,辦完了葬禮,清理好財産,Jane還繼承了她亡夫在董事會的位子。
李安然跑來同她八卦:“簡師太是不會再回來了。沈奕衡一直在代理簡師太的Director工作,這麽看來現在應該要升他啦?”
“誰知道呢?”她笑笑回答。她确實不知道,其實也并不特別關心。
李安然卻一臉不信:“你還能不知道?他沒透什麽風聲給你?算了算了,你不想說拉倒。”
這一年,一年兩度的全員大會推遲了好幾個月才開,而這一回站在最高處舉着麥克風講話的人是沈奕衡。
會議室裏黑壓壓坐滿人,也許有人已經聽說了什麽,人**頭接耳,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氛圍。沈奕衡倒很沉得住氣,仍舊春風滿面,在話筒裏清咳一聲,笑着說:“大家安靜一下,我們正式開會。”人群終于漸漸安靜下來,他的臉色也嚴肅下來,頓了頓說:“今天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宣布。”
所有人屏息凝神,覺得他定要宣布些與Jane離開有關的消息,說不定還要說他就是接替Jane的人選。他面色沉靜地站着,停了兩秒鐘,然後一字一頓地說:“前兩天剛剛收到總部的決定,H城的辦公室,将在半年後關閉。”
下面立刻炸開了鍋。
其實并不是完全沒有先兆。後來同事們分析起來都事實雄辯,頭頭是道,冒出不知多少個事後諸葛亮。就和賀宇川早跟她分析過的一樣,公司北美以外的全球重心一直在歐洲,剛上臺的印度裔執行總裁又一心培植印度勢力,把公司高層的華裔全踢走了。公司還剛在波蘭買了個和他們做同樣工作的公司,再加上如火如荼的貿易戰,中國Office早成了公司可有可無的雞肋。Jane這一走,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李安然一副“我早知道”的樣子,問她:“Amyu,現在你打算怎麽辦?”
她還能怎麽辦,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李安然提醒她:“要找工作可要趁早。待遇最好的就那幾個公司,職位有限,大家可都盯着,要搶就得先下手為強。”
她知道李安然說得極是,還是笑笑:“你趕緊去搶,我不急。”
沒想到轉眼成了這樣的情形,賀宇川的公司正在争取帝都某機構的一筆投資,剛去了帝都出差,若不成就要下線産品,而她,一夜間也要面臨失業。
她還在五樓的露臺上偶然見到沈奕衡。整層樓都人心惶惶的時候,沈奕衡倒是一派篤定,春風洋溢。下午兩三點鐘,她料定露臺上沒什麽人,想去給賀宇川打一通電話,才打開陽臺門,就看見沈奕衡站在露臺的一角。她的那個角度正好可以看見他的側臉,嘴角高高翹起,臉上帶着他固有的溫暖微笑,似乎是一通很讓他心情愉悅的電話。
漆黑的夜裏,她躺在床上給賀宇川打電話,本來只是想道個晚安,只說了一個“喂”字,又被他聽出來,問:“又怎麽了?”
本來也是想說說公司亂七八糟的雜事,可聽他的聲音也很疲憊,改了主意說:“也沒什麽。你是不是談得不順利?”他也只淡淡接話:“明天還要繼續談,估計中午以前就能結束。”
挂掉電話,夜風倏忽而至。她有點後悔沒回自己的小破屋,一個人睡太大的床總叫人心裏不踏實,這樣忽然想要依賴某個人的情緒對她來說真是陌生。夜深人靜,她又發了個短信過去說:“就是有點想你。”
等了半天,他那邊沒什麽動靜,大約他已經去睡了,她有點不甘心地看看電話,最後也只好作罷。其實她也沒指望他能說出什麽動聽的情話來。
她迷迷糊糊地要睡着,手機放在枕頭底下,片刻又叮地響了一聲。她拿起來一看,他給她發了張機票過來。他說:“本來想明天再發給你,還是現在發吧,要不然我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