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在驚鴻山莊待的日子越久,顧遇之就越覺得雲澤在糊弄她。

如今她已不止要幫趙大娘劈柴做飯,幫李翠兒洗衣挑水,還要幫雲澤鋪床打掃。

她忍無可忍地将掃帚一扔,雙手叉腰,道:“我是來拜師學藝的,不是來應征當丫鬟的!”

雲澤斜靠在床邊,手上把玩着一枚飛眉镖,聞言擡頭掃了她一眼,道:“你當然不是當丫鬟的,當丫鬟我還得給你發份工錢呢。”

這話什麽意思?她還不如個丫鬟?

顧遇之氣了個絕倒,撿起掃帚繼續低眉順眼地掃地。

雲澤不時偷偷翻起眼皮子看她兩眼,看見她生氣卻又無可奈何,嘴裏還嘟嘟囔囔的樣子,嘴角挑起笑容來了都不自知。

顧遇之每每幹完了活兒,總能看見雲澤在旁這樣偷笑,起先會因他笑得這樣好看而臉紅心跳,後來就惱羞成怒了。

雲澤就會用力捏着她的臉說:“你真好玩,總是氣鼓鼓的,像個包子一樣。”

“我呸,你才像包子呢,你全莊上下都像包子!”顧遇之打開他的手,偷偷潛到廚房——被他這麽一說,她還真有些想吃包子了。

廚房裏,雲筝還是不厭其煩地在煎藥,打濕了的帕子捂着火燙的爐蓋,等小圓孔裏冒出熱騰騰的白水汽兒,就将藥倒進碗裏。

顧遇之見了雲筝,總是下意識地握緊手,不似在雲澤面前那般自在随意,隔着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問道:“二師伯,大師伯的病還沒好啊?”

雲筝溫潤地笑,眼角笑紋彎起。她每次在廚房見了他都是這麽一句,也不知究竟是緊張到了何處。只是雲筝倒也沒有敷衍她,道:“他若是自己想好,早就都好了。”

“啊,”顧遇之目光還是緊緊釘在雲筝臉上,也不知是否聽進去,“大師伯不想自己的病好嗎?”

雲筝道:“痛處傷處,自有天麻細辛可醫。倘若病處不在身上,又拿什麽醫他心上呢?”

顧遇之見他心無旁骛,臉上的笑慢慢地褪去了,呼吸也一點點屏住,盯着雲筝的眼神就像虎豹盯住了獵物,危險又謹慎。她的手緩緩伸進袖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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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筝似毫無察覺,依舊自顧自地鼓搗他的藥。

千鈞一發之際,一枚飛眉镖挾着風聲打過來,顧遇之耳根微動,藏在袖子裏的手按捺不動,也沒有移動避開那枚暗器。

那枚飛镖堪堪從她耳邊擦過,割斷了她垂在頰邊的幾絲碎發,朝雲筝閃過去。

雲筝連頭都不曾擡一下,依舊全神貫注,只一伸手,便四兩撥千斤地接住了那枚飛镖,清淺道:“老三,你來得正好,去把藥給大哥送過去。”

顧遇之心下微驚,未料到雲筝武功如此深不可測。這枚飛镖打得真是時候,截斷了她的輕舉妄動。

雲澤跳出來,百般不情願道:“幹什麽要使喚我,你怎麽不去?”

雲筝端着碗走過來,道:“你不去也行,雲曦該醒了,你去照顧雲曦吧。”

雲澤忙不疊從他手上接過藥碗,道:“不不不,我還是去孝敬孝敬大哥吧。”

顧遇之心中還在懷疑那枚飛镖,站在原地沒有動,雲澤揪了揪她的小辮子,道:“還愣着幹嘛呢,走,跟我一起去見見你大師伯。”

顧遇之連忙跟上。

顧遇之終于見到了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師伯。

但是這一點也不像是一個久病不愈的人,也不像雲筝所說不想病好自暴自棄的人。雖沒有神采奕奕,也不見病怏怏。

這個靜坐在案幾前溫書的白衣少年,面如冠玉,顏如舜華,烏木般的長發用玉冠束起,姿态平和眉目卻驚豔,挺鼻薄唇,略顯幾分淡寡,活脫脫像一幅水墨丹青。

趙大娘誠然沒有欺她,驚鴻山莊的公子都生得一副極好的容貌,雲曦如此,雲澤如此,雲筝如此,雲亭更是不遑多讓。

雲澤領着她進來,将藥碗替換下雲亭手中的書,道:“大哥,把藥喝了再看吧。”

雲亭一雙丹鳳眼掃過顧遇之,嘴角帶了一絲笑,他一笑,便驅散了那幾分淡寡。

顧遇之心想,這人笑得真好看,比雲澤那個可惡笑容要好看多了。

雲亭卻放下藥,依舊執起那一卷書,道:“藥太燙,過一會兒再喝。”

顧遇之小尾巴似的跟在雲澤屁股後面,問道:“師父師父,大師伯生的什麽病啊?”

雲澤言簡意赅道:“心病。”

顧遇之道:“師父你真能糊弄我,大師伯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生了病的人。”

雲澤卻轉身将一把衣服塞到她懷裏,道:“沒事兒別瞎打聽長輩的事,去把衣服給我洗了。”

顧遇之:“......”

顧遇之抱着那一堆衣服走到河邊,認命地洗刷起來。

她每洗一件,就在心裏咒雲澤一句。

她咒得可狠了,嘴裏念念有詞道:“連雲澤,我咒你娶不着媳婦,我咒你生不出兒子,我咒你不舉!”

雲澤悄無聲息地“飄”到她身邊,挨得很近很近,溫熱氣息噴灑在顧遇之耳邊,輕聲道:“要是這詛咒成了真,為了留下點香火,為師只好勉為其難地娶了你。”

顧遇之渾身一激靈,頓時吓得魂飛魄散,想也不想就伸手推開雲澤。

雲澤彎腰站在河邊,猝不及防被她用力一推,就這樣被她給推下了河,渾身立即濕透。

顧遇之看他在水裏撲騰,眉飛色舞地笑:“師父啊,你真像一只鴨子。”

雲澤此刻的确像一只鴨子,但是雲澤能吃這樣的虧嗎,他伸出手去拉顧遇之的衣衫,不管不顧将她也扯了下來。

顧遇之尖叫一聲掉下了河。

之後兩人就你來我往的,在河裏打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水仗。你罵我為老不尊,我說你欺師滅祖;你掬一捧水澆我臉上,我把你的頭按進水裏讓你喝個飽。

“喲,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倆鴛鴦戲水呢?”一個帶着戲谑的女聲從橋上傳來。

二人不約而同地暫停下攻勢,顧遇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看清了橋上的白衣少女。

雲澤嘴上依舊是沒個正經,聲音裏卻透出難得的喜悅,他朝橋上的白衣少女道:“我還以為你在外面找了個俊俏的小公子,不舍得回來了呢。”

白衣少女也不大正經,笑道:“天底下哪兒還有比三哥更俊俏的公子啊。”

雲澤聽着自覺十分受用,顧遇之趁他不備,抓住他的手臂,湊上去啃豬蹄似的一口咬下!

雲澤:“啊!”

雲亭、雲筝在院子裏下棋,兩位如畫的公子,一冷一溫,相得益彰。

雲卿提着裙角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繞到雲亭身後,雲筝見了她,笑意從燦若星辰的眼眸中溢出來,雲卿一根手指豎在唇邊,示意他噤聲,然後出其不意地從背後捂住了雲亭的眼睛。

雲亭拈着白子正要落下的手頓住。

雲卿對雲筝眨了眨眼睛,雲筝咳了一聲,聲音裏帶了淺笑:“大哥,你猜猜是誰?”

雲亭将白子收進掌心,道:“雲曦?”

雲筝搖頭,“錯了,再猜。”

雲亭感受白子光滑溫潤的觸感,道:“雲澤?”

雲筝道:“不對。”

雲亭将白子扔回棋盒之中,道:“雲決?”

雲筝輕笑一聲:“又錯了。”

“大哥,你真笨!”雲卿放開雙手,跑到雲亭面前去,上蹿下跳的像個大馬猴,“雲澤雲決雲曦猜了個遍,怎麽唯獨要落下我呢?”

雲亭也笑了,并不看她,重新執起一枚棋子落下,道:“他們是要娶媳婦進來的,你是要嫁出去的,做什麽要記着你?”

雲卿端端正正在旁坐下,死皮賴臉地說:“大哥不記着我無妨,我自己記着自己就好。”

你不記得我沒關系,我記得你就好。

正巧有風刮過,枝頭的桃花如雨蔌蔌飄落,灑滿了棋盤,灑滿了衣襟。雲卿跳起來蹦了兩下,抖落一地粉色花瓣。

雲亭伸出手去,取走她頭頂的花瓣,輕柔地攏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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