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緊接着,連喉嚨也不對勁了起來。

就像是有一顆無形的石子堵在那裏,壓迫在那裏,化身為銳利的尖刀剜得她連喘氣都悲傷不已。

之前鼻腔裏的那抹酸澀到了這會兒像是成熟了,一下子蒸發出來,在整個鼻周彌漫,那種隐隐的難受霎時間鑽入她的肌骨裏,疼得像是割掉了她半個鼻子。

偏生這個時候的影廳還很不配合,頂燈就像是看熱鬧的小醜一樣,啪得一聲把她受傷的心髒照得滿堂光亮。

她坐在椅子上,一直掉眼淚卻沒有發出半點哭腔。或許是這種難過來得太過突如其來,所以她不知道該用何種程度的哭泣去消化它。她不知道要哭成什麽樣子,才能讓自己的心稍稍好過一點。

于是她就那麽死死盯着白色的光幕,企圖從那已經完結了的畫面裏再找到自己的影子。可現實卻是:直到最後一個演職人員的姓名在光幕上消失,她都沒能找到自己的名字。

那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果然是那樣的無足輕重,棄如敝履。

“原來,不是我漏看了啊。”她聲音裏的輕嘆讓人心顫,身體重重地靠在座椅上,臉向後仰,晶瑩的眼淚從眼角細細劃出停頓在眼尾,然後倏得墜了下去。似乎發出啪得一道聲響。

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原本她是抱着那麽期盼的心情來的,現在卻像是一個笑話。

喉嚨口像是越縮越緊,她也随着這種緊張的态勢變得迷茫不已。周晨涵——周晨涵——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種情緒。這種連告知都沒有被告知,就被毫不留情丢掉的情緒。

你能不能告訴我應該怎麽處理啊。

眼淚一下子像是脫缰的野馬,決堤而下,眼前的景致一片朦胧,她拼了命地地抓着爆米花胡亂地往嘴裏塞。冷掉的爆米花禁不住她的瘋狂,撲簌簌地從她的指縫裏往下掉。

良久——她小小的口腔裏滿滿當當,她塞一把,爆米花就迅速往外落一把——終于——就像是有誰把真相撕開展露在她面前,指着頭讓她不要自欺欺人一樣。她醒悟了過來。于是,爆米花墜落,她的眼淚也墜落。

“你瘋夠了沒!”他吼的人其實不是她,而是那些在她背後使用陰謀詭計的小人。他原本想克制住的,卻還是沒忍住。

四月被他突如其來的怒吼吓得靜默了半秒,然而下一秒,就是這個怒不可遏的周晨涵,輕輕地擢住她的手臂,仿佛用了一生之中最濃重的那抹溫柔,一把将她攬入了懷裏。

那裏有他的溫度,有溫暖的味道。他的手似乎在半空中踟蹰了一瞬,捧着她的後腦勺往自己胸膛裏一帶,語氣裏既有着不可一世,又有着護短無比:“四月,是他們有眼無珠。咱們不稀罕。”

Advertisement

就像是有一根手指輕輕戳了一下她的心髒,她鼻尖一緊,忍不住哇得一聲嚎啕大哭。

像一場積蓄良久的大雨,終于呼啦落地,濺起滿地塵埃。

影廳裏的光,影綽極了,她的表情仍舊不甘,拳頭輕捶他胸膛,喃喃自語:“我想不通,我想了好久還是想不通——陳導為什麽換了我?是我哪裏演得不夠好嗎?還是我上次的表情做的他不滿意?或者是我最後那場戲出了問題?”

“周晨涵,我好難受啊。”她閉了閉眼睛,身體伏靠在他的胸膛上,手臂無意識地壓着自己的胸口,覺得那裏像是碎掉了。

明明下海救男主的那場她演了十二遍,明明被強.暴的那場她被大人物摔打了三十五遍,明明她已經拼盡全力了。可是,是哪裏出錯了呢?是哪裏做得不盡如人意了呢?是不是問一下陳導就會有答案了呢?對!問陳導!她不願意被換得不明不白,她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哪怕陳導不予回複,她都要嘗試打個電話。起碼争取一下,起碼無愧于心!

說幹就幹!

擦了擦眼淚,她的小手開始忙活起來:首先是因地制宜地在周晨涵的口袋一通翻找。其次是調出號碼擡手撥打。

但大概是是猜到她要打給誰,在她“革命尚未成功”之前,周晨涵就利落地伸手把手機拽了過去。手機落在他的手裏,被他扔到了自己身後的座位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喂……周晨涵……”她不滿地轉身,去拿自己的手機,腰肢卻被他一把摟住。

她扭頭看他,深紅的眼睛裏面滿是不解。

他笑了一下,手中力度加深一寸,她的身體跟着往後一移。

骷髅頭的創口貼為他徒增一抹難言的痞帥,他嘴唇動了動,手掌蓋住她右邊臉的輪廓,眼底的光芒動人心魄。“小四月。”他的指腹輕輕掠了掠她嫣紅的唇瓣,低低地說:“小四月,別打這個電話,我不想你在壞人面前低三下四。”

“我說過我會保護你。”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唇瓣,難得溫煦的嗓音徐徐傳入她的耳廓,“所以,讓我來告訴你。我用那些秘密,給你海闊天空。”

他像是作出了一個極為巨大的決定,四月卻沒能捕捉住他眼裏的那點割舍。她只是有些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然後在懵懂的下一秒裏聽到他說:“我不讓你問陳山,是因為下定決心要謀害你的人是周婳。四月,《甜心影後》不是你的一場夢,那一切都是真實發生在你身上的。你是時甜——人間蒸發的時甜。”

——

這一切還要從五年前開始說起。

那天是晚上的十點鐘,周晨涵從宏城火車站上下來,趁着夜色直奔毓秀街112號。

112號是他老爸聞舟在宏城的一處房子。聞舟是當代最紅的編劇,喪偶,有一個獨子。為了讓這個混不吝的兒子回家,他不惜在當紅劇本裏把兒子的地址作為男主家的地址。

這件事引起他兒子——周晨涵的強烈抗議。

周晨涵記得,那次他就是因為住所不斷有影迷圍觀,對他造成生活困擾,所以才打算回宏城,順道跟聞舟好好談一談的。

可是剛上出租車沒有多久,雲層淺淡的天就變了,一陣急雨倏然而下。

于是等車快到目的地時,他就讓司機把車停在了不遠處的便利店裏,自己下車買了把透明的傘,悠悠閑閑地步行回家。他沿着小路步行了兩百米不到,就不斷地聽見有人議論的聲音,甚至還看到了大型救火車的車頂。

“大概是附近哪裏起火了吧。”那時,周晨涵這樣想到。

然而等他走到家附近的時候,他卻整個人傻了眼——那幢起火的房子,正是他的父親聞舟的。

獨棟的小房子被燒得黑不溜秋,就像是被人洗劫一空。房子的身後是整片整片的黑夜,淅淅瀝瀝的雨收效甚微地落在木片上,讓木片泛起一陣冷煙。

就在他懵得不知所以的時候,突然,一小隊人馬從頹唐的房子裏擡了個擔架出來,他這才如夢初醒,猛地丢掉手裏的傘狂奔向了那白慘慘的擔架。那一刻,他忽然有些後悔:昨天在電話裏怎麽就沒和聞舟那個臭老頭子多聊兩句呢?

他以前總說:死老頭子,我才不要和你住一塊兒。每當這種時刻,聞舟一定會跳起來用鞋底板扔他。然而這一刻,他的心裏生出一種心悸:恐怕自己這一生再也等到那熟悉的家暴了。

雨勢不知何時轉大,雨水沿着他的短發流下,他顫抖的雙手支撐在擔架的兩側,所有的護工都不解地看着他這個陌生的“不速之客”。

他不知道自己是哪裏來的勇氣,才肯壓下心裏的驚顫,徐徐地擡着眼睑去看那擔架上的人。晶瑩的水珠鋪蓋在他漆黑的睫毛上,猛地揭開那面白布的瞬間,一張面目全非的臉猶如冬九寒冰使他全身冰涼,他碰得一聲跪下,卻冷不丁聽見後面有人說:“這裏死了好幾個人,主卧裏的那個好像是著名編劇聞舟,第一個被送往醫院,結果搶救無效。”

搶救無效。

雨水像刀一樣割在他年輕的脊背上,他垂着腦袋,痛苦不疊地盯着雨水。那些他以為早已被自己遺忘了的記憶,在這一刻紛至沓來。“臭小子!我看你這回回不回來!”

“你別那麽犟啊,報你老爹名,保準有角演。”

“滾滾滾滾,您真煩!我才不要被人家說是靠老爹上位呢!”

“老爹怎麽了?不是你老爹,你能有這麽一張帥到人神共憤的臉?”

“得了吧!你這叫自吹自擂!”

“臭小子!損你爹!吃我一鞋底的灰!”居家鞋子從天而降,那樣爽朗的笑聲,此生難尋。

說真的,對于周晨涵而言:他從來沒有想過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會真實地發生在他的身上。

但今天,一切都是那麽真切。

聞舟死了。他的父親被一場大火活活燒死了。

等等。大火嗎?

他微微擡了擡下颌,落敗的房子倒影在他漆黑的瞳孔裏,他忽然意識到了不對勁。

父親并不是粗心大意的人,那這場大火,到底是出于什麽原因?莫非是人為!寒氣入骨,周晨涵猛地打了一個激靈,不遠處的救護車已經亮着燈光,趨向遠方。幾位消防隊員,正站在車邊讨論火情。他鯉魚打挺地從地上撐起來,二話不說沖着消防車的方向火速跑去。

然而就在這時,叮——

一則來自聞舟賬號的郵件闖入了他的郵箱。

☆、時甜番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