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周一，唐歐拉照舊在老時間踏進曠雲所在的融科資訊中心。
由于是下班時間，所以總是別人出她進。電梯裏人少，她隐隐察覺出旁邊站着的這個陌生男人有些奇怪。
打量偷看不算，還一直持續地看。
她有心詢問一下究竟是什麽景觀如此引人入勝，可電梯剛好抵達四樓，她只好暫時噎下這口氣，踩着略重的步子邁開腿作罷。
“姑娘－－！”
可惜她前腳剛邁出電梯，後頭就傳來一聲古老的呼喚。
唐歐拉輕輕駐足，緩緩地回頭查看。－－果然是那個疑似變态。
“姑娘你好！”變态目測三十歲左右，打扮得衣冠楚楚，身體姿态十分謙遜，彎着腰颔着首，滿臉欣喜。
唐歐拉瞟了他一眼，冷漠地問：“您哪位？”
“啊？哦……”變态原本滿懷期待的表情被冰霜打了一記，醒悟過來後連忙解釋：“不好意思，我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周昊，這是我的名片。請問你上個禮拜是不是去廈門了？”
“……”唐歐拉一動不動。她幾乎過目不忘，如果這人跟她有過交集的話，就一定會記的。
“別誤會，我不是變态。”變态留意到她警惕的神色，露出一副自認為非常真誠的笑容。只可惜他天生一副小白臉相，而且大概風流慣了，所以笑起來給人一種花花公子般的便宜感。
“我不認識你。”唐歐拉側身站着，雙臂抱于胸前，一副防備姿态。
變态的笑臉僵了一僵，但随即就露出一種集自信、風流和紳士于一身的模糊表情，輕聲解釋着：“別誤會，我沒有跟蹤你。我只是跟你同航班，而且來去都恰好在相同航班上的相鄰兩個位置。”
唐歐拉狐疑地看着他。所以呢？同航班鄰居。
變态哈哈一笑，熱切地說：“沒有，我就是覺得跟你特別有緣，而且今天這麽巧又在電梯裏碰見你了！我想着我今天一定不能再錯過了，必須跟你認識一下！”
唐歐拉聽完之後，倒是理解了他的思路。這種搭讪她也不是沒遇過，不過在國內還真是頭一回。
“你多大了？在這兒工作嗎？做個朋友好嗎？我叫周昊，人不壞，今年32，單身。從事－－”
“周總？”
變态話匣子大開，語速極快地自我介紹着，只可惜還沒說盡興就被人打斷了。
從後方過來的鐘揚，一拐彎就被前方這貌似是出好戲的場景給吸引了注意，正覺得這哈着腰點着頭的男人眼熟時，對方一個側步讓他看清了是何方神聖。
周昊也覺得這聲音耳熟，暫停求認識的行為之後，擡頭看向來人。
于是……
兩個男人的眼神相遇在空中，周遭的一切頓時變成了慢鏡頭，肅殺之氣瞬間就侵占整個走廊。
“鐘總。”周昊站直了身子，收斂了笑意，也忘卻了身邊的姑娘。
鐘揚維持着他一貫的魅力笑容，邁着步子走到合适的社交距離後，朝對方颔首示意，接着還順便略帶好奇地看了眼被圍堵的姑娘。
“……唐老師？！”他十分意外。
唐歐拉“嗯”了一聲，一陣莫名其妙。
周昊也幾乎驚掉了眉毛：“你們認識？”
鐘揚應變神速，笑得風度翩翩，好心地提醒周總：“a座四層－－曠雲總部的所在地。”
周昊幹笑。其實他問出那句話的同時，智商也恢複了過來。他知道身處的位置，當然也知道自己最大的競争對手就落座與此。只不過剛才被花花腸子侵占了腦細胞，一時有些發懵罷了。
“鐘總好，好久不見。”他一副商人做派，嚴肅起來。
鐘揚表面功夫也不差，兩人握手颔首，虛假地攀談着。
鐘揚：“最近怎麽樣？”
周昊：“還不錯。您呢？”
“還可以。”
“……嗯。”
鐘揚提醒周昊：“您今天來是？”
“哦，我去七樓。”周昊反應過來後，看了眼站在旁邊正雙手抱臂審視着他們的唐歐拉。意識到今天的好運到此為止了，反正已經知道對方在哪工作了，所以朝唐歐拉笑了笑之後，說：“今天有點不方便，咱們回頭再聊！”
“……”唐歐拉面無表情。
“哈哈哈……”周昊這人天生骨頭奇癢，喜歡被撓，心裏覺得有意思極了，笑得也更加燦爛，“鐘總，咱們也有時間再聚？”
“好，看您的時間。”鐘揚微笑。
“那一言為定。”
周昊假模假式地回應完，用一記自認最有魅力的笑容看向唐歐拉，硬生生地把自己的名片塞到她手裏之後，一步兩回頭地進了電梯。
空氣自然而然地靜了下來，鐘揚側身低頭，垂眼看向一旁的唐歐拉。
“唐老師。”他輕聲叫她。
“嗯？”唐歐拉收回落在名片上的視線，擡頭。
鐘揚低頭跟她對視，口吻挺随意地說：“這人是深思科技的創始人之一，如果你要跟他有來往的話，那份保密合同恐怕得重簽。”
唐歐拉一怔，表情有些意外，但也只是那麽一瞬間之後，就緩緩地點頭表示了理解。
“好。……還有事嗎？”
鐘揚搖頭。
唐歐拉禮貌地颔首致意後，邁着步子朝曠雲科技走去。
鐘揚站在原地看着唐老師纖細自如的身影和走姿，眉頭漸漸聚攏到了一起。
他不确定她是不是真把話聽進去了，而且就算聽進去了也是個麻煩事。周昊在情感方面的英雄事跡他是有所耳聞的。曾經包了一個多月的某知名建築物上的廣告位，每天用肉麻至極的話語不重樣地表白，關鍵他的目的還不是為了跟人家在一起，就是單純地喜歡人家，想傾訴內心而已。最後人家女方是心動了，他自己倒玩兒厭了。
再比如他深夜飙車為紅顏，情陷當紅小花旦，削發悼念舊戀情，以及吃齋積德為情人愛犬祈福之類的偉大事跡。
他們這圈子本來就不大，鐘揚不希望這位少爺的花邊新聞跟自己以及自己公司相關的人員扯上任何關系。而且他多少也有些不忍心看見唐老師這樣的姑娘落到周昊的魔爪裏頭。畫面太血腥了。
唐歐拉自然不知道鐘揚心裏想些什麽，也根本沒把剛才的小插曲當回事。
因為她雖然一切正常地邁着步子進了曠雲，但只有她自己心裏明白，剛才鐘揚突然彎腰靠近她的時候，她的心率有多不正常。剛剛她幾乎動用到了全身的神經細胞才壓抑住拼命想變紅的臉色，導致這會兒整個人竟然有些虛脫感。
明明也不是沒有對視過啊，怎麽變得這麽不争氣了？不過是密閉空間內一些突然地、迎面撲來的雄性荷爾蒙罷了。至于嗎唐歐拉？
“寶貝兒你總算回來了！”甄心熱情的呼喚打斷了唐歐拉的自我審視。
她收斂好心神，笑了笑，乖乖地站着任對方擁抱自己。
甄心拉着她的手小聲告訴她：“陳總這幾天瘋魔了，不吃不睡的。剛才還跟老大起了争執，你要不要等他冷靜一會兒再進去？”
“知道因為什麽嗎？”
“我不知道，也沒敢問。”
唐歐拉點點頭，想了想，“我還是進去看看吧。”
甄心拍拍她的背，笑道：“那祝你好運哦，我估計陳總見到你能心情好點兒。”
唐歐拉搖頭，嚴肅地告訴她：“別瞎說，朋友而已。”
甄心哈哈笑：“好了好了，我又沒說別的，我當然知道你們只是‘朋友’哦！”
唐歐拉沒轍，賞了她冷漠的一眼之後，朝小會議室走去。
小會議室裏的陳凱傑這會兒也算稍微平靜了下來，瞧見唐老師敲門進來後，臉色微微好轉。
“唐老師。”
“陳總。”
唐歐拉見陳凱傑的臉色雖然難看，但還不算失态，所以她坐下來後直接問道：“進展不順利？”
“唉……”陳凱傑嘆了口重氣，猶豫了一下後，說：“研究進展得非常順利，但是資金遇到點困難，第二階段恐怕沒辦法進行下去了。”
唐歐拉“嗯”了一聲算作回應。第二階段是需要增加人手和設備去大力研發試驗的階段，需要的啓動資金不少，這對于鐘先生來說恐怕不劃算。不過，她記得一周前可還沒進展到這種程度呢。
“已經到需要開始實踐的階段了？”
陳凱傑立刻坐直身子，把自己的電腦推到唐歐拉面前，一改剛才的陰霾，興奮地告訴她：“這是我前兩天的新思路！效果非常好！”
唐歐拉接過電腦，認真地查看着。随着眼睛迅速浏覽着屏幕，心裏也不時地點着頭。
思路清晰，想法別致深入，計算運用的也非常明朗。确實進步不少。
“不錯。”的确是可以開始準備第二階段的事情了。
陳凱傑臉上閃過一絲被認可的欣喜，但很快就又回到了現實。
鐘揚剛才雖然沒有明确地拒絕他，但傻子也知道再等等是什麽意思。說資金鏈緊張？他根本就搞不明白鐘揚整天在忙些什麽。數據是重要，但是新算法就不重要了？！把大部分投資拿去做推廣宣傳，有用嗎？還不如研究新算法來的實際，見效更快！
“唐老師。”
“嗯？”
“你說是新算法重要還是做什麽市場推廣更重要？”陳凱傑需要找人說道一下，而且他堅信唐老師一定能理解他。
唐歐拉清了下喉嚨，實事求是地說：“從整個行業的發展來看，你現在做的事重要。但從曠雲的角度來說的話，鐘先生也有他的道理。”
陳凱傑沒聽到想要的肯定，皺眉道：“你知道他在市場推廣上投了多少錢嗎？我不能說那都是些無用功，但短期內可能根本就看不到效果。我這邊就不同了，既然已經可以進行第二階段了，那也就意味着成功了50％，哪邊效率更高不是明擺着的事兒嗎？”
唐歐拉稍稍低了低頭，錯開了陳凱傑那種“我都是對的，我多虔誠”的眼神。她一個外人，你讓她怎麽回答。況且她也已經意識到陳凱傑思想和性格上的弊端了，多說些他壓根聽不進去的廢話又有何用。
所以她直接表明态度：“這是你們曠雲的事，我不方便評論。”
“……”陳凱傑啞口，滿腔的傾訴沖動被凍結在了喉嚨裏頭，咽不下去吐不出來。看了唐歐拉半天之後，他才略帶沮喪地說：“如果資金不夠的話，第二階段就進行不下去，那咱們的合作恐怕也得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