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嗯，我知道。”唐歐拉輕聲表示理解。其實那天跟鐘揚喝羊湯的時候，她就想到了陳凱傑以後會面臨不少困難。畢竟一個不被期待的燒錢項目，命運多舛是注定的。
“不過你放心，我不會眼睜睜看着研究被終止的。鐘揚那兒我會再跟他說說，很多事是不能只顧眼前這點兒利益的。”陳凱傑一邊嘆氣一邊補充。
唐歐拉除了默不作聲地點點頭外，沒什麽能說的。畢竟站在她的立場，當然是研究繼續下去對她的好處更多。一來有錢賺，二來有機會參與和親見一場行業變革。再加上某些不便啓齒的原因，能有個理由繼續跟曠雲有些關聯也挺好的。不過誰讓她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外人呢，多說無益。
所以收拾好心思後，她盡職盡責地投入進工作裏頭，試圖繼續精進和改良着陳凱傑的一些思路和計算。
陳凱傑看着一旁專心投入的唐老師，有些心不在焉。煩躁加上憋悶，讓他很難靜下心來思考問題。正好又一個扭頭讓他瞧見了玻璃窗外的鐘揚，所以他“嗖”的一下站起來後，決定前去攤牌。
鐘揚前腳剛進到自己的辦公室，陳凱傑就推門而入。
他捏了捏眉心，示意凱傑就坐。
“怎麽了？”
陳凱傑開門見山：“我覺得你犯了個嚴重的錯誤。”
鐘揚無奈，“剛才不是說了最近資金鏈緊張，研究的事兒稍微等等。”
“我知道你把錢都用在推廣上了，我是想告訴你這是個巨大的錯誤。雖然前段時間開會的時候我沒提出異議，但是你未免花太多錢了。”陳凱傑語重心長地看着老友，頭一次跟他有了較大的争執。曠雲開辦以來他們一個負責技術，一個負責管理。一直互不幹涉，相互支持的。
鐘揚端起水杯潤了潤喉，也不打算繞彎子了。
“凱傑，咱們這是在做企業，不是在搞科研工作。技術創新是一部分，但現階段更要緊的任務是開拓市場。”
陳凱傑推推眼鏡，坐直身子，“我沒說不去開拓市場，問題是你花的錢也太多了。不能六。四開嗎？”
“暫時不行，稍等等吧。”
“能給個時間嗎？太晚的話，前期功夫就都白費了。你應該知道深思科技也在算法這塊兒下了不少功夫吧？”
“他們一個組都沒你跟唐老師兩個人進展得快，我不擔心這個。”
“我說不動你了，是嗎？”陳凱傑面色沉重，雖然知道鐘揚一向很有主意，但這回他真覺得他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鐘揚嘆氣。他也不想鬧得不愉快，但關乎企業生死的大事，容不得半點馬虎。劉剛那兒進展得不順利，後頭又有深思科技的步步緊逼，他這背水一戰必須貫徹到底才行。
“我這麽做也是為了曠雲好，你應該知道吧？”陳凱傑心裏憋屈極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服鐘揚。他們倆關系一向很好，連句嘴都沒拌過，更別提在這種大事上有什麽分歧了。
“我當然知道你為曠雲付出了多少心血，所以也請你信我一回，給我點兒時間，‘深思’那邊的情況我一直都在留意，你放心，他們在創新方面暫時沒戲。”鐘揚目前能做的就這麽多，他這一步走得艱辛，不求陳凱傑能理解他，但最起碼憑借以往交情和經歷的話，他應該信自己才對。
“唉……”陳凱傑重重地吐氣，到底還是對鐘揚有着份肯定和信任的，所以他稍稍妥協地說：“研究我先做着，看看能不能再優化和提煉一下思路。你也抓緊時間搞你的市場化進程，太長時間我真等不了。”
“謝了，兄弟。”鐘揚知道這是陳凱傑能做的最大妥協了。況且他也不是真不希望算法那塊兒有什麽新進展。只是目前生死都壓在了市場這塊兒，必須全力以赴。
“那你忙吧。”陳凱傑起身，臨出門前又補了一句：“希望你這次做的決定仍然是對的。”
鐘揚笑了笑，但眼底更多的是無奈和疲倦。
決策者就是這樣，你永遠知道自己此時此刻所做的決定一定不是最好的，一定還有個更好的方案去解決問題。但現實往往是直到你跌跌撞撞的死裏逃生之後，那個最優方案也都沒有構想出來。
送走了陳凱傑，又迎來了張大偉，忙忙碌碌片刻不得閑的日子總讓他覺得格外充實。
忙至深夜11點半，跟整個市場部開完會之後，鐘揚才走出曠雲。
他家離得近，平時根本不需要開車。步行至拐角便利店的時候，他停下來準備買瓶水。可誰知剛一邁腿，就跟走出來的人碰了個正着。
“唐老師？”
“鐘先生！”
“你也這麽晚？”鐘揚挺驚訝。
“嗯。”唐歐拉點點頭，仰頭看着他。
鐘揚突然發現唐老師這雙眼睛在夜裏的時候格外明亮，尤其配上這凜冽的寒風猛烈地狂刮着，弄得整個人頗有幾分我見猶憐的錯覺。
他問她：“買的什麽？”
“三明治。”
“沒吃飯？”
“吃了，又餓了。”
鐘揚點點頭，覺得她這種回答問題時不經意流露出來的乖巧挺可愛，笑着問她：“你怎麽回去？”
“走路啊。”
“買水了嗎？”
“嗯。”
“我送你回家，你請我喝水。”鐘揚說着接過了她手裏的袋子，發現裏頭不單有一堆吃的喝的，竟然還有幾包女性産品。
他佯裝沒事地拿了瓶水出來，擰開後喝了幾口，下巴朝她仰了一下，示意道：“走啊。”
唐歐拉根本來不及讓腦內的兩個自己做完鬥争，腿就跟着鐘揚邁開了步子。
“吃吧。”鐘揚把三明治遞給她。
唐歐拉猶豫了一下，沒接過去。
“不餓？”
唐歐拉搖搖頭，“我回家吃。”
“也是，省得吃風。”鐘揚放回三明治，側臉看她。
唐歐拉沒好意思回視，因為心虛，而且她正在狠狠地鄙視着內心那個開心的自己。
“唐老師。”
“嗯？”
“我下午跟你說的話記着點兒，周昊這人你應付不來。”鐘揚一副大哥哥的口吻，顯得挺語重心長。
唐歐拉卻稍微用了兩秒才意識到他說得是什麽東西。
“哦。”
鐘揚并不滿意唐老師這種回應，覺得她沒明白自己的用意，而且她的表情過于無辜和單純，以至于他忍不住又啰嗦了幾句：“周昊是個男女方面的高手，一般人制不住他。你最好別跟他有過多的來往。”
唐歐拉看着鐘揚那雙深邃犀利中帶着些許溫暖的眼睛，不自覺地心跳加速，尤其他這會兒的表情好像是在為她擔憂似的，弄得她有些不自在。只能別開眼睛，低頭看路，胡亂地回應道：“嗯，我知道了。”
鐘揚不知道唐歐拉心裏的鬼，只覺得她今天晚上莫名的乖順，沒了往常的冷硬回應和長篇理論後的唐老師其實挺可愛的。
“鐘先生，你真打算讓陳凱傑停掉研究？”唐歐拉正了正心神之後，把話題往磊落的道路上指引。
鐘揚卻不大想回答這種問題，下了班他就不打算再煩公司的事了。只不過看着唐老師這張迫切求知的小臉蛋，他還是開了口：“你們做得不錯，沒理由停下來。不過進度用不着這麽快，現在就貿然地準備投入第二階段的話風險太大。”
唐歐拉點點頭，敏銳地捕捉到他用了‘風險’兩字，所以問他：“你是不是正在進行着什麽特別大風險的事兒？”
鐘揚頓了頓，邁着的步子也慢了下來。他駐足觀察她，路燈下的唐老師白白嫩嫩的，照舊脂粉未施，眼睛亮，嘴唇紅，模樣看着沒什麽不同，可氣質卻跟白天的完全不一樣，多了份類似于可愛的傻氣。
可正是這樣一張無邪天真的面孔下面，隐藏着的依舊是那顆非凡的大腦。
“涉及到機密的話你就不用告訴我了。”唐歐拉以為他的沉默是這個意思。
鐘揚挑了下眉，重新邁開步子，邊走邊說：“告訴你也沒什麽，我花大價錢做了些賠本的事兒罷了。”
“什麽賠本的事兒？”
“給一些單位升級了整套智能辦公設備，又給一些公共區域配置了智能體驗區。”
“你這‘一些’是很多的意思吧？”
鐘揚笑了，給了她一記贊賞的眼神。
唐歐拉默默地吸了口氣，一為他的魄力，二為自己那顆越來越不争氣的心髒。
“你這廣告打得可真貴。”她勉強開口。
鐘揚搖頭，“這不叫廣告。廣告部分我已經另外讓人去負責了。”
“那這叫什麽？”
鐘揚笑了笑，掖了掖領子口，吐出兩個字：“宣傳。”
“區別在哪？”
“廣告是告訴人們他們可以擁有什麽選擇。而宣傳，則是一種強橫的力量。它不但只告訴你這一種選項，而且還能讓你對其他選項一無所知。即使你聽過另外的選項，宣傳也能讓你相信，其他選項都是無法想象和不可接受的。”鐘揚一字一句地說給她聽，不帶絲毫隐瞞。
唐歐拉琢磨了兩秒，不得不承認他是對的，但是她仍然有疑問：“你擁有這麽大的權力嗎？”那種程度的宣傳需要相當大的權利，她不覺得曠雲有，甚至不确定任何商業組織擁有。
鐘揚滿意地笑了，覺得跟唐老師聊天就是順暢舒心。他放慢腳步後，側過來靠近她，在她耳朵邊低聲開口道：“我不需要有什麽權利，我只需要讓擁有權力的人習慣我就行了。”
唐歐拉僵硬地恍然大悟，覺得自己幾乎分裂了。一半大腦理性地投入在跟鐘揚的對話中，另一半則調皮地感受着他靠過來時的氣息溫度，以及味道。
“……睿智。”她蹦出兩個字，壓抑好情緒後，擡頭給予他稱贊。
鐘揚笑着搖頭，“背水一戰，要麽死要麽活。”正規渠道的買賣方式對方不接受，那廉價到幾乎免費，且非常優質，同時還附帶各種先進設備的智能服務，誰還能拒絕？安保你不敢，那就從基礎設施開始。一步一步地侵占你的習性，直到你離不開我為止。
“這需要很多錢，時間長短也不好說。”唐歐拉覺得這事不好弄。
鐘揚點頭，“所以說背水一戰。”
唐歐拉迎着他深沉的眼睛，內心的情緒一時間有些複雜。
“怎麽了？”
“企業家真難。”她小聲感慨。
鐘揚低低地笑了，瞧着唐老師光潔的臉蛋和略顯惆悵的小表情，突然有種想揉揉她頭頂的沖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