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只可惜沖動歸沖動,抑制住那條想擡起來的右胳膊後,鐘揚一切如常般得行走着。
唐歐拉壓根兒沒意識到他有什麽波動,乖乖地走着路,思緒不小心飛遠了些。一邊計算着曠雲成功的概率,一邊努力叫自己別太過分。享受這種跟他獨處時刻的做法,是極其不正确的。些微龌龊。
“想什麽呢?”鐘揚見她有些沉默,開口問道。
唐歐拉回神後搖了搖頭,忽然改問他:“你是不是特別享受這種刺激啊?”
“嗯?”
“這種如履薄冰,步步關乎生死的刺激感。”唐歐拉隐約覺得鐘揚骨子裏應該是個狂野的人。
鐘揚笑了笑,并不否認:“我喜歡做商人。”
唐歐拉點點頭,輕聲告訴他:“都說商業是現代社會的副産品,但我覺得現代社會其實是商業的副産品才對。”
“……”鐘揚有那麽一秒鐘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因為相同的觀點在他心裏成型已久,當被她輕而易舉說出來的時候,他很難不産生一種心有靈犀的幻覺。
這種滋味其實不好找。至少他遇過的人裏,還沒誰能這麽準确地說出他心裏的想法。這年頭想找個能說話的人都不容易,更別提這種不點就通的朋友了。
“唐老師。”他笑得格外真誠。
“啊?”
“要不要考慮一下做我的紅顏知己?”
“什麽?”唐歐拉腦子當機,腳步緩緩地停了下來,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副活見鬼似的模樣。
鐘揚笑出聲來,逗她:“吓傻了?”
唐歐拉蹙起眉頭,“你說清楚些。”
鐘揚繼續笑得人畜無害,剛準備張嘴解釋,手機卻突然震動了起來。
“抱歉,我先接個電話。”他邊說邊拿出手機,看清來電後接了起來。
唐歐拉皺着眉仰着頭,平靜地站在寒風中看着鐘揚接電話。拜屏幕上的“魏蔓”兩個字所賜,之前嗡嗡響了兩下的大腦基本已經恢複正常。她再次提醒自己,這是個有主兒的男人。
剛才他嘴裏的紅顏知己,多半是個玩笑。因為“紅顏知己”嚴格意義上是指一個與你在精神上獨立,靈魂上平等,并且能夠達成深刻共鳴的女性朋友。她不覺得自己跟鐘先生有這麽好的交情,也更加不敢亂想如今人們對“紅顏知己”所附加的另一層含義。
“……好,我明白……我下班了。這會兒?……”鐘揚邊接着電話,邊看了眼唐歐拉,“這會兒正準備送唐老師回家。”
那頭的人又說了些什麽,鐘揚停頓了一會兒後“嗯”了一聲,說:“行,明天見面談。”
唐歐拉等鐘揚把手機收好之後,重新邁開腿。
“我剛才說到哪兒了?”他這麽問她,可還沒等她回答自己就想起來了,“對,紅顏知己。”
唐歐拉看着前方,不受幹擾地走着。
鐘揚比她腿長,走得自然不比她慢,他看着她笑道:“我就是覺得跟你聊天很愉快,想真心交你這個朋友。怎麽樣?”
唐歐拉側頭看了看他,不答反問:“你不是說過咱們是一起喝過羊湯的朋友嗎?”
鐘揚沒想到她還記得這話,笑道:“也對,那親愛的一起喝過羊湯的朋友,我現在有點兒餓,你能陪我去吃碗面嗎?”
唐歐拉看看他,緩緩地搖頭拒絕:“你去吃面吧,我自己回家就行。”
“你不餓?”鐘揚上下打量她。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了種錯覺,總覺得剛才那個乖順可愛的唐老師突然消失了。
“我買了三明治。”唐歐拉淡淡地提醒他。
鐘揚挑了下眉,沒接話。
要不是他早見識過唐老師這種突然變風格的習性,不然還真有點兒懷疑她這是對自己有意思的表現。不然怎麽剛才還好好的,他接了女友一通電話後,她就變臉了。普通女性的心思和行為太容易理解,但唐老師并非常人,是不能按照一般套路去解釋的。
“真不吃?”他再次确定。
“嗯,下回吧。”
“那行,我也下回再吃。”
唐歐拉無奈:“你要是真餓了就去吃,我自己回家就行。”
鐘揚笑得惹人犯罪,說:“一個人吃面多沒勁,下回你請客。”
“……”唐歐拉無言以對,只能瞥了他一眼。
鐘揚跟她四目相對,眼神裏頭都是笑意和溫暖。
唐歐拉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古板又無趣的。吃碗面能怎麽樣呢?可到底理智尚在,不想太看不起自己,所以只能收斂好心神,專注于腳下的人行道。
幸好她家真得不遠,沒多久兩人就抵達目的地。
鐘揚環顧了四周一圈,說:“頭一回來這種家屬院,你們研究所的待遇不錯。”
“還行。”唐歐拉接過塑料袋,從裏面掏出個三明治遞給他,“湊活吃吧。”
鐘揚慢半拍地接了過去,笑道:“謝了,小唐老師。”
唐歐拉一本正經地說:“我謝你才對,回去的時候注意安全。”
鐘揚笑了笑,點頭說了聲“好”之後,悠閑地邁着步子離開。
唐歐拉站在樓梯口看着他離開的背影,一種陌生的情緒從心裏冒了出來。有點苦澀、又帶點酸。
拿着三明治離開的鐘揚,邊漫步邊搖頭,因為他突然意識到每回跟唐老師獨處的時候,自己都笑得有些過多。這麽想着他忍不住回了下頭,這一回眸不要緊,視線恰好跟正在發怔的唐老師對了個正着。
一切就跟電影畫面似的。枯樹嘩嘩刮着,初雪莫名其妙般地飄落下來,透過昏黃的路燈形成滿面的詩意。一個纖細的身影站在光影下頭,面容優美、眼神憂郁。不過這都不是他關注的重點,因為在這個巧合的像詩一般的畫面裏頭,首先侵占他心頭的竟然是“孤獨”二字。
明明她此時此刻跟往常一樣并沒什麽表情,但他就是覺得她渾身上下都寫滿了孤獨。他忽然意識到看似一切問題都想明白了的唐老師,其實是脆弱的,同時也是可憐的。內心的大男子主義有些泛濫,讓他升起了股保護弱小的沖動。想抱抱她,給她點兒溫暖。
“還有事兒啊?”唐歐拉那種獨有的清冷音調突然在半空中響了起來,打破了一切意境。
鐘揚怔愣之後忽然低聲樂了,慈祥地告訴她:“沒有,你快上樓吧。”
“……那,再見。”
“好,明天見。”
看着唐歐拉進了樓梯,詩意般的畫面沒了女主角之後,鐘揚轉身朝着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提醒自己趕緊收起那些亂七八糟的錯覺。一定是天冷,又餓,所以才格外感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