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陳凱傑的驚喜生日派對舉辦得很是成功。

他本人後知後覺，不太敏感。連今天是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更別提去留意身邊人一直在進行的小動作了。

合口味的蛋糕，愛吃的日本料理，再配上欣賞和歡喜的唐老師，陳凱傑覺得這個生日過得還是挺不錯的。如果鐘揚能趁着這個日子告訴他資金重新就位的話，那可真就是堪稱完美的一天了。

可惜生活總得留點遺憾，只有美食和美人，財富暫時沒有。

陳凱傑一邊吃着壽司，一邊問唐老師：“怎麽沒看你吃東西啊，不餓？”

唐歐拉搖搖頭，“不餓。今天還做研究嗎？”

“估計進行不下去了，我剛喝了幾杯。”陳凱傑有些不好意思，覺得在唐老師清澈的眼神下自己顯得有點頹廢。

唐歐拉不在意地說：“過生日，在所難免的。”

陳凱傑笑了笑，看着唐老師，不好意思地開口問她：“張大偉給了我兩張電影票，一塊兒去看看？”

唐歐拉看了看電影票，輕聲拒絕道：“我今天挺累的，想早點回家休息。明天也準備請一下假，有點事要辦。”

“……哦。”陳凱傑也有些分不清唐老師的真實意圖。不過想了幾秒鐘之後，他覺得唐老師是真累了，不然哪有必要為了躲個電影連第二天也不來了。

“還有。”唐歐拉真誠地看着陳凱傑，告訴他：“我覺得你現在已經進展得非常不錯了，我這邊應該可以停一停了。”

陳凱傑一陣發懵，待腦子稍微清醒一點後，再次确認道：“唐老師，你是說你不打算跟我一塊兒研究做這個新算法了？”

“是這個意思。”唐歐拉露出抹合适的笑容。

陳凱傑眉頭緊皺，嘴張了半天，幾度想開口說些什麽，卻發覺自己語拙之極。

“研究所最近比較忙，我的私人生活也有些事兒要處理，恐怕顧及不到這裏了。況且你現在已經上了軌道，其實已經不需要我再做些什麽了。”唐歐拉就事論事，平靜地告訴着他自己的決定。

陳凱傑內心極不情願，但他知道這種事不能強人所難。況且他現在還不知道鐘揚到底什麽時候能把錢的問題解決掉。而且也正如唐老師所說的，他現在确實已經上了軌道。

“我覺得非常遺憾，跟你在一塊兒工作的時候我效率非常高。”他半晌說了這麽一句。

唐歐拉笑了，“你本來就是個非常出色的計算機科學家。”

陳凱傑嘆氣：“我尊重你的決定。”

“謝謝。”

“但是以後遇到打結的地方，我恐怕還得去找你，希望你不要拒絕。”陳凱傑說得認真實在。

唐歐拉點了點頭，告訴他：“随時歡迎，不過當然最好還是不要打結。”

陳凱傑笑：“其實跟你合作的這段時間，已經大大超出我原來的預期了。你非常優秀啊，唐老師！”

唐歐拉垂眼微笑，連句“謝謝”也接不出來。

因為她知道她并不如曾經自诩的那麽優秀，她覺得自己甚至是輕微卑鄙的。至少在鐘揚的問題上，她的确過于放任自己了。她必須承認鐘揚那句“她是我不會碰的那種類型”敲醒了她。

她就算再怎麽不懂男女間的情感，再怎麽單純無知，也還是明白“不會碰”意味着什麽。

那代表着他對她沒有原始的性吸引力，他之所以看起來對她挺好的，其實都是因為他覺得她有意思。就像之前的無數次人生經驗一樣，很多人跟她接觸的原因，僅僅是因為她被冠上了“天才”的名號。僅僅是因為她有個聰明的大腦，人家好奇，所以想看看新鮮。

等發覺原來她也是個正常人的時候，他們的興致會漸漸變得索然，随後漸行漸遠。

她從來沒有故意特立獨行過，她只是在盡可能地做着自己。她像每個普通人一樣，發掘着自己的潛能，克服着自身的缺陷，試圖在生命即将結束的時候，找尋到那麽一丁點存在的意義罷了。

只可惜天資聰穎，後天又被教育和訓練得極好，想不做出點什麽來似乎都不太現實。

她以為鐘揚是不一樣的，至少他之前給她的感覺，并不像他話裏傳達的那個意思。她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有種身為普通人的快樂。覺得自己活了過來，心思活泛，情感也日漸豐富。

唐歐拉知道她其實是喜歡那樣的自己的，即使她也會為此感到迷茫和困惑，但心底的基本情緒是快樂的。

不過現在看來的确是她會錯了意，而且也失了道德，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立即脫身，慢慢地回歸到以往的舊生活中去。

“唐老師。”

陳凱傑的聲音打斷了唐歐拉的思緒。

她收斂好心神後，問他：“怎麽了？”

陳凱傑确實有幾分喜歡唐歐拉，所以他還是問了，“深思科技的周昊，是不是在追你啊？”

唐歐拉微微一笑，還以為他這一臉為難的模樣是要問什麽呢。她直截了當地回答道：“他是這個意思，不過我對他沒興趣。”

陳凱傑稍稍放心，但下一秒就迷惑起來了，“唐老師，你到底喜歡什麽樣兒的啊？”

唐歐拉沒法回答這個問題，只能保持沉默。

好在陳凱傑又自顧自地開口道：“我覺得我挺好的，各方面都比較優秀。如果你真像上回說得暫時還沒想好，打算暫停一段時間的話，那等你做好準備去找對象的時候，請可以優先考慮一下我。”

唐歐拉不确定陳凱傑是不是酒後更有說服力，但他這話說得沒什麽問題，合情合理，還不逾越。

“你這麽說－－”

“聊什麽呢你們倆。”鐘揚的突然現身打斷了唐歐拉的話。

她仰頭看看他，又看了看陳凱傑，把要說出來的話咽了回去。

陳凱傑雖然覺得鐘揚的現身有些煞風景，但他其實也知道唐老師答應自己的可能性很低，所以他無所謂地聳了下肩膀，說：“閑聊而已。”

鐘揚端着個盤子在兩人旁邊坐了下來，問唐歐拉：“怎麽不去吃點兒東西，我看你這一晚上可連筷子都沒動。”

唐歐拉有些不清楚該用什麽樣的态度對待鐘揚，所以她用上了自己的常态表情，沒什麽起伏地告訴他：“我不餓。”

鐘揚挑挑眉宇，不明白唐老師又怎麽了。

陳凱傑更是不懂其中的彎彎道道，低頭吃着蛋糕，根本沒發現鐘揚向他投過來的問號。

“陳總，你過來一下！”甄心一嗓子響徹屋內。

陳凱傑猛一擡頭，留下句“我過去一趟”就飛走了。

唐歐拉也不預備跟鐘揚單獨一桌，正想起身離開，卻被他按住了胳膊。

他口吻并不怎麽認真地問她：“小唐老師，我怎麽覺得你對我又有意見了。剛才跟凱傑有說有笑的，我一出現你就開始耷拉着臉？”

“你想多了。”唐歐拉哪裏會承認，直接否定他。

鐘揚也不是真計較這些，他把自己的盤子推到唐歐拉面前，告訴她：“湊活吃點兒吧，只有天婦羅不是生的。”

唐歐拉垂着眼皮看着盤裏的現炸天婦羅，閃過片刻的茫然。心裏既驚訝于他留意到自己不吃生食的習慣，同時又對他這種不合禮數的行為感到氣憤。

“不會是看傻了吧？”鐘揚語帶調侃地笑着問她。

唐歐拉緩緩地收回視線，擡頭對上他的眼睛。

“怎麽了？”

她輕輕嘆氣：“鐘先生。”

“嗯。”

“我覺得你可能意識不到你自己這種行為的不恰當性。第一，我不是你要好的朋友，更不是你親近的人。所以你這種帶着逗弄語調的話語，其實是非常不妥的。第二，你女朋友已經因為你的舉止對我産生過懷疑了。我正在檢讨自己的行為，希望你也能配合一下。”唐歐拉克制着自己內心的各種紛亂情緒，簡單扼要地闡述完觀點，佯裝無事地靜待回應。

鐘揚并沒有回話，而是安靜地看着她。半晌之後他輕點了下頭，突然問她：“你怎麽知道魏蔓懷疑過你？”

唐歐拉淡淡地提醒他：“你們說話的時候我就在小會議室裏頭。”

鐘揚靠向椅背，眼皮不着痕跡地跳了一下。他确實沒想到她聽見了那段私人談話，有些意外，又有些別的不知名的情緒冒了出來。這回他沉默了更久，眼神仍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唐歐拉垂着眸任他查看，雖然不知道他在審視個什麽東西，可既然都說明了，也就沒什麽好不坦蕩的了。至少面兒上沒什麽不坦蕩的了。至于心裏的感受，暫時還不能去認真琢磨。

“吃點兒東西。”很久之後，他把盤子又往她面前推了推。什麽多餘的廢話也沒說，起身離開。來去皆像一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