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陳凱傑生日派對回來的當晚,唐歐拉就有些不舒服。
病毒式感冒爆發得過于。迅猛,不僅渾身發疼,體溫也不斷攀升。原本窩在家裏歇個一兩天的也不至于如何,可秦思的手術剛好定在了今天,所以她無論如何也得爬起來。
外頭的室溫來到了歷史最低,充分演繹了下雪不冷化雪冷的物理現象。風停了,霧霾也回來了。
唐歐拉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渾身上下就露了雙眼睛,在感冒藥的嗜睡副作用下,木頭木腦地來到了醫院。
腦部手術的用時都很長,早九點開始的手術,一直到下午四點多才結束。
其間唐歐拉被秦家父母拉着在病房裏一邊敘舊一邊等待着結果,雖然坐在熱乎乎的房間裏頭,但應酬所消耗的精力一點都不比工作時少。尤其是面對一雙內心充滿擔憂卻又必須拼命死扛的六旬老人。
不過好在手術順利結束,秦思被推進觀察室之後,唐歐拉也算是能稍微喘口氣了。
或許人情的意義就在于,它會讓你心甘情願地去做些無用功吧。雖然唐歐拉知道這種全程陪做手術的事情是極其不具有實際意義的。因為首先病人全程無知覺,再來無論手術結果如何,在外等待的人也幫不上什麽忙。最後就算是順利完成的話,你也不能立刻見到病人。整個期間除了苦等之外,沒別的可做。
但她之所以還願意帶病等待的原因,其實也真的是念着過去的情分。也不知道是年紀漸長,還是爺爺走了之後她格外感性了起來,總之整個人明顯比以前柔軟了許多。
跟醫生溝通完,又安慰了一下秦家父母後,唐歐拉離開病房。
頂着發呆的腦袋踏出大廳的一瞬間,一股令人窒息的氛圍迎面撲來。昏暗的四周,死氣沉沉的景象,再配上這科幻大片一樣的朦胧天空,唐歐拉頓時生出了種迷茫。她似乎一下子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回來了。
放着藍天白雲,寬松自在的研究和生活環境不要,獨闖這迷霧之城的原因是什麽來着?
腦門有些燙,她的反應也相應得遲鈍起來,正準備邁腿前行時,發覺肩膀被人按住了。
猛地回頭,進入視線的不是別人,正是近日來讓她不怎麽好受的鐘揚。
“叫了你兩聲都沒聽見?”鐘揚低頭詢問着,整個人看上去精神抖擻的,連口罩都沒帶。
唐歐拉“嗯”了一聲,慢半拍地打着招呼:“你好。”
鐘揚笑了,問她:“在這兒幹嘛呢?”
“看個人。”唐歐拉低低地說完邁開了腿。
鐘揚跟了上來,“怎麽,這是真打算避嫌啊?”
“嗯。”唐歐拉這會兒根本沒力氣說話,只覺得好渴。
鐘揚樂道:“不至于這麽誇張,見了面連個話也不能好好說上一句?”
唐歐拉不吭聲,埋頭走着。渾身無力,頭腦也不清醒,省得自己一不小心說出些心裏話後尴尬致死。
鐘揚挺無奈的,揚了揚眉說:“我送你吧,這會兒不好打車。”
唐歐拉搖頭,“不用了。”
“不是專程送你,我正好有話想跟你說。”
“……”唐歐拉嘆氣,迎上鐘揚那雙稍微真誠了些的眼睛。
“走吧。”鐘揚打斷她的評估,自然地擁了下她的肩膀,把人直接往停車場方向帶去。
唐歐拉停頓兩秒後,配合地邁起步子。一來她确實想聽聽鐘揚要說些什麽,二來是真沒力氣等車了。
車上,鐘揚準備就緒後正要出發,一扭頭發現唐老師還帶着個厚厚的防毒面具式口罩,忍不住說她:“你不憋得慌啊?”
唐歐拉有氣無力地回他:“憋,但是我感冒了。病患在封閉空間內戴口罩是基本禮儀。”
鐘揚沒法反駁,“吃過藥了沒?”
“吃了。”
鐘揚點點頭,忽然問道:“你沒別的親人了?”
“……嗯。”唐歐拉疲軟地靠向椅背,暖呼呼的溫度讓她想睡覺,但她始終記得自己上車的主要原因,所以開口問他:“你要跟我說什麽?”
鐘揚側身看看她,接着收回視線,一邊熟練地駕駛着,一邊說:“我覺得你這會兒還是睡一覺的好,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唐歐拉扭頭回看了下鐘揚的側臉,準備告訴他自己腦袋還算清醒的時候,他手機響了。所以她适時地閉上嘴,垂眸稍稍休息一下。
鐘揚接通電話,聽那頭的張大偉彙報了一堆情況之後,簡短地吩咐他:“劉剛我剛才見了,你按計劃做就行,別的不用操心。”
張大偉哼哈猛點頭,就着電話老大老大地說了一堆要緊的和不要緊的,最後得到一個首肯的“嗯”之後,才把電話給挂了。
鐘揚沉默着,再次思考起自己所做的決定,以及即将要經受的考驗。等他回過神來扭頭看向唐歐拉的時候,發現她已經歪着個腦袋安安靜靜地睡着了。
他唇角不自覺地上揚,身體姿态極為放松,視線在她那排像小刷子似的睫毛上多停留了一會兒後,伸手把暖氣溫度調高了一點。接着他扭回頭直視前方,專心地駕駛着。
當唐歐拉稍稍轉醒的時候,入耳的是鐘揚說話的聲音。她以為自己只是眯了一小會兒,鐘揚連那通電話都還沒打完。可等她慢慢睜開眼,人也清醒過來之後,才意識到這不是眯了一會兒而是睡了一路啊。
家屬院門口的大牌子極其醒目,外來車輛不讓入內,所以他把車停在了路邊。她坐直了身子,朝鐘揚看了過去。
鐘揚拿着手機側身看她,笑了一下後對電話裏說:“我知道了,回頭再說吧。”
那頭好像還不滿足,又問了他些什麽。
鐘揚眉頭一蹙,語調冷冰冰地說:“我正在送唐老師回家。”
那頭一陣沉默。
他卻還不打算作罷,又問:“以後還得開始跟你彙報行蹤了?”
唐歐拉意識到對方是誰後,一陣尴尬,解開安全帶側身看向窗外。
“不用就好,那就先這樣兒吧。”
那頭的魏蔓又說了些彌補和柔軟的拜拜語。鐘揚“嗯”了一聲後把電話挂斷了。
車內的氣氛一時安靜得有些複雜,唐歐拉扭回身子,清了下嗓子後,說:“謝謝你送我回來。”
鐘揚點了下頭,靠在椅背上細細地打量她。
唐歐拉不喜歡這種被人盯的感覺,本來就頭疼渾身軟的,所以她一邊伸手去拿自己的包,一邊冷冷地開口:“怎麽了?”
鐘揚沒吭聲,默默地替她把後座的包拿了過來,表情挺嚴肅。
“唐老師。”
“嗯。”
“我覺得你避嫌的舉動完全沒必要。”他直接表明态度。
唐歐拉搖搖頭,“有沒有必要應該是我的個人決定。”
鐘揚笑了,“行,我尊重你的個人決定。不過有個事兒我還是想跟你解釋一下。”
“……你說。”
鐘揚對上唐老師的眼睛,刻意忽略掉她這種包到只剩眼睛的裝束,所帶來的不适感,低聲開口:“如果昨天你在小會議室的話,估計也聽到了我說‘你不是我會碰的類型’。”
“嗯。”
“我跟你道歉。”他十分誠懇地望着她,态度非常良好。
“……”唐歐拉沉默着,有些不知道怎麽回應他。說沒關系,還是說自己不在乎。
“從你的角度來看的話,一定覺得那句話莫名其妙。畢竟咱們只是朋友關系,而且你也絕對不是那種站在那兒任人去碰的類型。我當時說的時候欠考慮,沒注意到這話容易引起歧義,希望你見諒。”鐘揚說得實在,語調十分坦誠。
唐歐拉靜靜地聽着,身子因發燒而有些燙熱,她忍不住把帽子摘掉,棉服拉鏈也往下拽了拽。
“鐘先生……”
“嗯。”
她嘆了嘆氣,同樣坦誠地開口道:“我理解你的意思,也從來沒誤會你對我有什麽不尊重。這點你放心。”
鐘揚朝她笑了笑,眼神溫暖如春。
唐歐拉跟他對視着,不自覺地回了個禮貌的笑意,接着告訴他:“雖然知道你沒有不尊重的意思,但我也确實因為那句話有些不舒服。”
鐘揚坐直身子,凝視着她。
唐歐拉自嘲地笑了下,輕聲說:“我想我覺得不舒服的原因,可能是知道自己确實沒什麽魅力吧。至少在男女方面,我明白自己是沒有多少性吸引力的。”
“唐老師,小唐……”鐘揚搖着頭,知道她誤會自己的意思了。伸手把唐歐拉那憋死人的防毒口罩去掉之後,說她:“你這喘氣兒都不順了,還戴什麽戴?”
“我有病。”唐歐拉還想去戴口罩。
鐘揚按回她的手,“行了,我身體好不怕病毒。”邊說還邊把口罩給扔到了後座一角。
唐歐拉無奈,但到底呼吸順暢了許多,整個人也輕便了不少。
鐘揚這一扔,算是把唐老師整張臉給看了個清楚,他滿意地直視着她的眼睛告訴她:“唐老師,你對男人真得是一點兒都不了解。”
“啊?”
鐘揚笑了笑,覺得自己的善心都用在了小唐老師身上。他像教導孩子似的,耐心又真誠地對她說:“只要是稍微有點兒姿色的女人,男人就都下得去手。你真覺得自己不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