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踏進曠雲的大門,鐘揚跟助理迎面相遇。

“弄到了?”

“剛送來,放你辦公室了。”王助理四十有餘,微胖禿頭,是公司年齡最大的員工。說完見鐘揚要走,立刻提醒道:“魏蔓來了。”

鐘揚邁開的腿頓了頓,随即點了點頭朝辦公室走去。

魏蔓聞聲看向門口,一見鐘揚現身她立刻站了起來。

她身着輕薄的棉服配上簡單的牛仔褲,一副居家裝扮。臉色蒼白,連妝都沒化。頭發胡亂地系在腦後,有些松散,整個人神色憔悴,眼圈微紅。

“鐘揚--”她焦急地開口解釋:“我爸媽跟我哥做了件大錯事!”

鐘揚示意她坐下,自己來到她對面的沙發落座,神情冷淡,眼神銳利。

“我真不知道他們會去找唐老師的麻煩!我這兩天身體不舒服,不是上班就是去醫院打點滴,根本沒發現他們偷偷背着我搞這些事!”魏蔓說得情真意切。她是真傷心,想不明白自己怎麽會有這麽蠢的父母!

最近胃炎發作時好時壞,公司又經常加班,她根本沒時間跟自己的父母和那位混吃混喝的堂哥聯絡感情。早歸晚出,覺都不夠睡。今天她調休在家休息,父母堂哥出門,原以為總算能清靜一會兒了。沒想到他們這半天功夫就捅了這麽大的簍子。

聽媽媽理直氣壯的把話解釋完之後,魏蔓氣得想哭。

魏媽媽是花街菜市場出名的母老虎,看見女兒放在書桌裏唐老師的資料和那些偷拍的照片後,她立刻明白為什麽到手的女婿沒了。堂哥也不傻,也覺得自己沒攀上大老板妹夫,沒進入大公司上班都是因為這照片裏的女的。魏爸爸一向聽老婆的。所以三人仔細合計了一下,天天出去踩點,總算在今天把狐貍精給按住了。

魏蔓死的心都有,把臉埋進枕頭裏瘋狂尖叫了好一陣才稍微能喘上口氣。

她鎮定了又鎮定,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後,詳細仔問了當時的具體情況。如果真是像媽媽說的,因為血壓突然升高以至于五成功力都沒用上的話,那唐歐拉估計并無大礙,所以她嘆了嘆氣後,打扮得落魄又憔悴地主動上門請罪。

“真得非常對不起!我真不知道他們會這麽做!我這就叫他們來賠罪!”魏蔓懊惱地落了淚,可憐兮兮的模樣倒像是自己挨了打。

鐘揚平靜地看着她,低聲提醒道:“你該賠罪的不是我。”

魏蔓淚珠子不斷,猛地點頭:“是是是!我們這就去跟唐老師賠罪!她怎麽樣了?嚴重嗎?”

鐘揚沒回應,只是繼續這麽看着她。像是在審視一件不知道是什麽的物體一樣,毫無感情。

魏蔓驟然心驚,有種要徹底失去他的感覺,面上不由得真慌亂了幾分,神情焦急。

“鐘揚……”她難掩哭音,凄凄慘慘。

鐘揚收回視線,平靜地告訴她:“你回去吧。”

“鐘揚!你相信我!我真沒想到他們會這麽做!”魏蔓心寒,驚覺曾經的枕邊人竟然能冷漠到這種地步,連最後一點情面也不給她。

鐘揚扭頭看她,半晌後嘆了口氣,低聲問她:“你父母是怎麽知道小唐的?”

“我--”魏蔓臉上有着一閃而過的慌亂,但立即就編織好了謊言:“是,我是跟我媽說過唐老師,可那也只是因為我心裏難受,所以跟她唠叨了幾句啊!我媽媽從小地方來,沒什麽見識,她以為這麽做就是為我好!”她說着說着又留下了傷心的淚水,感嘆道:“唉……說一千道一萬都是我的錯。”

鐘揚靠在沙發椅背上繼續審視着她,平淡地實話實說:“我對你父母這種做法非常厭惡。”

魏蔓繼續落淚:“我也厭惡!”

鐘揚收回目光,一邊起身脫着外套,一邊随口問她:“你希望我怎麽做?讓小唐白受一頓侮辱?”

“我不是這個意思!做錯事就一定要受罰!我會跟他們一塊登門道歉的,如果還不夠……那就讓唐老師打我一頓出氣!”魏蔓拿出最真誠的歉意,跟着鐘揚起身。

鐘揚擡了擡眉毛,随手把外套扔到沙發上,扭頭看她一眼:“你先回去吧。”

魏蔓僵硬地站着,梨花帶雨深情款款,再配上那副虛弱蒼白的打扮,簡直可憐到了極點。

鐘揚坐進辦公椅,見她還站着不動,嘆氣道:“行了,你先回去。”

魏蔓擦擦淚珠吸吸鼻子,默默地點了點頭,緩緩地轉身後,卻在碰到門把手的時候短暫回眸:“我真的很抱歉!”

再次飽含真心地重申完自己的态度,她依依不舍地離開。

鐘揚按着太陽穴看了會兒關上的房門,接着把桌上的u盤插。進電腦裏。

raa、b、c、d四段視頻,長度均在30分鐘左右,從各個角度如實記錄了唐歐拉從被打,到被鐘媽媽等人拉到出租上的全過程。

一切跟他想象得無差,卻也有些不同。

她躲閃拳腳的姿勢,竟然意外得純熟,而且反映比起一般人來也格外鎮定。怎麽看,都不像是第一次被人找麻煩的樣子。

他慢慢地拉近鏡頭,緊盯着她的一舉一動。

她像只小貓一樣,被圍堵的一瞬間渾身炸毛,立刻進入一種絕對的防禦姿态。但敏銳的觀察力似乎讓她意識到了這不是想象中的社會恐怖事件時,身體姿态有着明顯放緩的跡象。三個人中,她一直正面對着那個最具威脅性的年輕男人,胳膊腿,都處在最佳出擊狀态中。

視頻聽不清對話,中年婦女猙獰地說了句什麽之後,她立刻調換了身體方向,可惜動作稍微晚了一步,還是被打了個正着。

狠狠的一個巴掌沒完,緊接着就是瘋狂地亂撓。她反應過來之後,第一時間護住了腦袋和頭發,這是女人打女人時,最容易攻擊的首要目标。她非常聰明。

她好像說了句什麽,但并不是對着打人的婦女,而是一旁想要介入卻猶豫不決的保安。她全程用雙眼緊盯着那個保安,持續地施加心理壓力。這也是個非常聰明的做法。她非常懂得怎麽避免傷害,也知道如果還手的話,必定會引起那兩個男性同夥的一起攻擊。

他隔着鏡頭,把這個場面來來回回看了六遍。

情緒也從由憤怒疼惜充斥整個腦細胞的階段,漸漸趨向理性。

他覺得自己就這麽看着的,不是那個大名鼎鼎的數學家唐歐拉,而是一個小小的、瘦弱的,無人照顧和保護的小女孩。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摸向屏幕,胸口那種沉重刺疼的壓抑感,越積越濃。幾乎到了非要發洩出來才能順暢呼吸的程度。

于是……

鐘揚拿起外套和鑰匙,飛奔出門。在曠雲一票員工“不知老大發什麽瘋”的疑惑中,一陣風似的再次消失。

唐歐拉請完假後,洗了個澡。雖然經歷了上午那件事,但畢竟在醫院待了一晚,又困又累,感冒未好又添新傷。所以她頭發未幹,就在沙發上睡着了。

激烈持續的門鈴聲過分得執着,她硬生生地從胡夢颠倒中醒了過來。怔愣了好幾秒才一邊答着“來了”,一邊過去開門。

貓眼裏看清是鐘揚之後,她把門擰開。

“你--”

她想說的話沒出口,因為他看着她的模樣太過奇怪。那種認真和起伏,她從來沒見過。下意識地禁了聲,不知道他準備幹嘛。

鐘揚緩了緩,可神情依舊嚴肅認真得讓她不敢輕舉妄動。

唐歐拉小心翼翼地摸着自己的胳膊,感覺冰冷的穿堂風透過單薄的體恤灌進了體內。

鐘揚這才注意到她穿得這麽少,頭發也還打着濕條。

“進去說。”他摟着她進了屋,把門關好。

唐歐拉怔怔地看着他,不明所以。她腫着的臉稍微下去了些,血道子卻因為皮膚退紅之後而更加明顯。

他蹙着眉,忍不住伸手觸碰她的臉頰。

她下意識地往後躲,擰眉低問:“你怎麽了?”

鐘揚置若罔聞,拉着她坐到沙發上,低頭檢查她露在外頭的胳膊。上面的淤青這會兒全部顯現出來,在她白皙皮膚的映襯下更觸目驚心。

他輕撫着她的胳膊,她一把抽了出來。他再伸手去碰她,她猛地掙紮起來。

鐘揚也來了氣,壓根兒不打算再讓她如願,而且不但如此,他一個使力,她順勢就往他這邊倒了過來。

他伸出胳膊抱住她,雙手用了不小的力量。她使勁地掙紮着,牽動了傷口和淤青。

鐘揚沒察覺到,一手按住她的頭,一手拍着她的背,無聲地用力量威脅着她。

唐歐拉難以置信地瞪他。

鐘揚則面不改色地垂眼回視着她,神情格外嚴肅。

兩個人互不相讓,沉默又激烈地對抗着,一股陌生的情緒突然開始流動。

她受到了感染,所有的感官瞬間就像大壩洩洪一般,狂湧撲來。

他也沒好到哪去,放在她腦袋後面的手掌力道,緩緩地輕了下來,壓在背後的那只手也不再那麽用力。他輕緩地,一下又一下地安撫着她,無盡得溫柔。

他收回跟她相交的視線,按住她的腦袋,讓她窩進自己的懷裏。

她用盡了最後一絲理智,卻還是被那種溫度和味道給打敗了。她卑鄙又貪婪地閉上了眼睛,允許自己難過60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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