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修細節】

那個女人告訴安安,對付男人,要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

安安看看自己的胸——

完了,沒戲了。

渾身上下打量過去,安安最後摸了摸自己的頸子。

觸感又細又膩,還很軟。

安安的臉就慢吞吞紅了。

陸昂似乎特別喜歡這裏。他第一次摟着她的時候,指尖便輕輕摩挲她的頸帶,而那回他壓着她的時候,也是親她的頸子,密密的親,變着法兒的親,他的氣息又熱又兇……安安手指緩緩撫過光溜溜的脖頸,她換上鞋子,拿起傘,急匆匆跑出去。

跑過一條街,街口有一家小飾品商行。

安安氣喘籲籲推門進去。她熟門熟路,直接走到一個櫃臺邊。

這個櫃臺賣的全部是頸帶。

是的,頸帶。

安安原先那條黑色頸帶因為和陸昂置氣,她給扔了,扔在後面的垃圾堆裏,再找不回來。

如今一條條頸帶擺在櫃臺上,材質、顏色、花紋、配飾各不相同,足夠人挑花眼。手指一個個撥過去,倏地,安安停在其中一根上面。黑色皮質,沒有任何多餘的花紋,只有一個金屬搭扣。

很細,很窄。

取出來,在脖子旁比了比,安安知道,就是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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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了錢,安安興匆匆跑回去。

看了看時間,她打開衣櫃,開始換衣服。安安衣服一色過去全是那股子嚣張的作勁兒,沒什麽可挑的,也沒多餘選擇。換好衣服,拎起頸帶,安安沖去公共衛生間。

對着鏡子,安安鄭重戴上新買的頸帶。

搭扣扣上的一瞬,呼吸微微有些局促。手指勾着頸帶邊,安安左右動了動脖子。

很快,她就适應了。

白皙的脖子,細細窄窄的黑色頸帶,将她重新勾勒得魅惑。

幾人順利入關,司機主動向陸昂示好:“昂哥,小昂嫂在哪兒,我送你過去吧。”——先前陸昂給安安打電話,他都聽到了。

陸昂點點下巴:“就停前面吧。”

“還在下雨呢……”司機擔憂地打量外面。

今天的雨有點大。雨刮器來回不停的刮,但根本沒用。那些雨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噼裏啪啦打下來,讓整個世界跟着陷入昏暗。

“沒事。”陸昂并不在意。

“那昂哥你拿把傘,在後備箱裏頭。”

“不用。”

聽他這樣堅持,司機便不再多說其他,他在路邊停下來。陸昂下車。

羅運華狡猾的眼珠轉了轉,努力試圖和緩關系。——陸昂這次在彭漢生那邊不僅順利過關,還驗了一批新貨。具體他們怎麽談的,羅運華不清楚,因為羅坤防着他呢。

而這三天,羅運華一直盯着陸昂。可盯了這麽久,他沒發現什麽破綻。所以,他打算先和陸昂打好關系。至于別的,以後再說。

“小陸,往後多照顧生意啊。”羅運華舔着臉,打招呼。

陸昂冷冷一笑。對着羅運華,他仍舊做了個開槍的手勢。

這是在笑他呢!被戳中痛腳,羅運華心裏萬分惱火。沒什麽可出氣的,他只能罵司機:“還不快走?”再回頭時,陸昂已經離開了。

他雙手插在牛仔褲兜裏,背影被大雨澆得一并模糊。

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跟過去看看。”羅運華吩咐司機。

司機不得不照做。

陸昂走得不快,經過路邊超市,他推門進去。再出來時,這人手裏多了一包紅河和一小罐清涼油。

也許是雨勢太大,陸昂沒有着急離開。站在超市門口,他拆開煙,慢條斯理點了一支。

煙霧慢騰騰往上,連帶時間也似乎被一起放緩。羅運華跟得有些不耐煩了,突然,陸昂轉眸,不偏不倚直視過來。

他的眼漆黑,有一種可怕的穿透力。

雖隔得遠,還隔着車窗玻璃,但這一瞬,羅運華卻莫名頭皮發麻。然後,他的手機就響了。

果然是陸昂。

羅運華尴尬接起來。

那邊,陸昂輕笑:“五叔,跟蹤我啊?”

“哪有?”羅運華信口開河,滿嘴跑火車,“打算下來買點……”

沒等他說完,陸昂已經挂掉電話。

嚣張的要命!

聽着嘟嘟嘟的忙音,羅運華罵了聲“日”,催促司機趕緊走。

車開過去,濺起大片水花。

陸昂只仰頭,面無表情地注視面前的傾盆雨幕。

鋪天蓋地的雨将天與地都隔絕開,讓這個世界徹底變得混沌,讓他耳邊終于安靜,讓他終于可以……難受。

沉默地抽了一口煙,陸昂雙眼慢慢猩紅。

為張帆,也為無數犧牲的戰友。

陸昂深刻明白,将來有一天,他可能也會回不來,他可能也會無聲無息的離開人世。

陸昂不怕死,從他肩負起使命的那一刻,他就清楚最壞的結果。

陸昂怕的是,他死了,讓活着的人空等,難受。只要這麽一想,他就覺得煎熬,而且越發煎熬。

一支煙滅,陸昂雙手插袋,重新走進這場雨裏。

他得去找安安,他不想……以後讓她空等,讓她難受。

快到安安那裏,雨勢居然開始一點點收住,但天色依舊昏暗。那些厚重的雲壓在頭頂,遮住了光,整個世界像一個無法掙脫的巨大牢籠。

過了東洲燒烤攤,陸昂沿着斜坡往上。忽的,他停住了。陸昂意外擡頭。

遠遠的,是他看到了安安。

安安撐着傘,站在那兒。

寬松的外套罩住上半身,底下是一貫窄窄的黑色皮裙。

兩條腿纖瘦而白。

她的背後是大片晦澀與灰暗,那些陰雲張牙舞爪,唯獨她豔麗、明媚,亭亭玉立。

叫人移不開眼。

那邊,安安一扭頭——

她就對他笑了。

“陸昂!”

安安眉飛色舞地從斜坡上跑下來。寬松的外套沒有拉,兩側衣擺被風吹起,宛若鳥兒舒展開的自由羽翼,年輕飛揚。

這一幕還是美。

陸昂只站在那兒。

安安幾步沖過來,一下子抱住他。腦袋在他胸口胡亂蹭了蹭,安安仰頭,仍舊笑得開心。她的笑顏袒露在他的眼底,虔誠又信任,卻讓人心裏難受。

“陸昂。”

她又軟綿綿喊他,一雙眼亮亮的,期待着同樣親昵的回應。

扯扯嘴角,陸昂說:“我身上濕。”他将安安扯下來。

安安也不在意,她将傘遞給陸昂,自己抱住他的胳膊。

她的手實在太涼……陸昂皺了皺眉,問她:“你在這兒做什麽?”

“等你啊。”安安自然而然的回答,還不忘對他撒嬌,“陸昂,我想早點見到你。”——或者說,她一刻都等不了了!安安早早蹲在樓底下,她想往斜坡底下多走一段,又擔心陸昂從另一頭過來。幾番猶豫,她只能等在中間。

她的聲音甜,她的情話也甜,絲絲縷縷往他心底裏鑽……陸昂默了默,抽出胳膊,摸摸她的頭。視線往下,掠過安安的頸子,陸昂頓住了。

安安頸子裏多了條頸帶。

黑色皮質的,沒有多餘紋飾,只有一個金屬搭扣。

察覺到他停留的視線,想到“投其所好”這四個字,安安臉頰稍稍發熱,連帶頸子裏也飛起羞赧的紅雲。她一邊拉着陸昂胳膊往上走,一邊叽叽喳喳掩飾自己的心虛。安安說:“昨天看到的,覺得好看就買啦。”安安又說:“我們快上去,外面好冷。”

仍是傲傲嬌嬌的小模樣,還知道故意轉移話題,陸昂輕笑一下。

可這笑意轉瞬即逝。

陸昂抿了抿唇,終開口:“安安,我就不上去了。”

“啊?”安安一愣,疑惑轉頭,“你有別的事?”

陸昂搖頭:“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說完就走。”

他的表情是久違的嚴肅,安安看在眼裏,忽然扭頭往樓裏去。

她放狠話:“要說就去我房間說,你在怕什麽?”

他明明對她很好,他還替她教訓刀疤男,偏偏要這樣疏遠……安安惱火。她氣勢洶洶,她頭也不回,她不給他別的選擇。

等聽到身後跟着的腳步聲,安安才彎了彎嘴角,但很快她又板住臉。

樓道裏沒有燈,兩人一前一後,上到二樓。穿過走廊,走到盡頭。安安摸出鑰匙,在前面開門。

隔壁做皮肉生意的女人倚着牆,意味深長地打量陸昂:“是你啊。”

聽到別的女人和陸昂搭腔,安安就更不高興了。

她蹬蹬蹬故意重重走進房間,背對着陸昂,還是惱火。揪了揪手,安安默念“一……”,還沒到“二”,陸昂便走了進來。

手扶住門邊,安安将門關上。

門一關,就顯得逼仄而暧昧。

安安房間本來就小,陸昂身高腿長站在那兒,便越發局促了。安安拿餘光掃了掃他,視線瞥到陸昂濕漉漉的t恤,還有他短短的發根往下滴的水,她又心軟。

脫下外套,安安一言不發,走到衣櫃旁。

“安安。”陸昂試圖喊她。

安安低着頭,兇巴巴道:“別說話,現在還不想讨厭你。”

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陸昂轉眸,打量這個房間。

房間很小,是個單人間。

正中央一張彈簧床,旁邊一個衣櫃,靠窗的地方有把椅子。

這就是安安所有的一切。

簡單而寒酸,她過得不容易。

陸昂默然走到窗邊。

窗戶開着,外面淅瀝的雨絲飄進來,飄到陸昂身上。

陸昂低頭摸出煙,咬在唇邊。

那邊,安安背對着他,不知在衣櫃裏找什麽東西。

約莫過了半分鐘,她終于轉過來,直接将手裏的東西甩給陸昂,惱道:“快擦擦。”

那團東西恨不得直接砸陸昂臉上,全是她的小脾氣。不知情的,以為她丢過來一個炸彈。陸昂眼疾手快接住,才發現是條毛巾。

粉白條紋,底下還有小小的花邊。

像這個純真又美好的世界。

粗粝的指腹摸過去,很柔軟,軟的不可思議,軟軟的在他心尖上戳。陸昂握在手裏,微微有些失神。

安安只當陸昂介意,她冷聲嗆他:“這是幹淨的,我沒用過!”

“知道。”

陸昂眨了眨眼,轉頭,對着窗外。

玻璃窗上倒映的,還是他疲憊的眼。

他手裏仍握着那條毛巾。她剛剛找了那麽久,就是想找條幹淨的毛巾給他。像那天清晨她氣喘籲籲跑來,只為給他送一條長命縷。這種暖意貼着人心,真叫人不舍。

又眨了眨眼,陸昂回頭,狠下心,第三次喊她:“安安。”

安安最讨厭他這樣!

蹬蹬蹬走過去,使勁将毛巾抽回來,安安發脾氣:“不給你用了!”她還生氣:“陸昂,你今天究竟想說什麽?又要送我去北京,還是不要我了?”

要說的話通通被她搶白……陸昂也不知該做什麽表情。沉默兩秒,他說:“安安,你以後別跟着我了。”

“然後呢?”安安咄咄逼人的盯着他。

在她的視線裏,陸昂淡淡垂眸,他說:“我們分開吧。”

分開?

輕輕默念這兩個字,安安鼻子就發酸,眼底發脹發熱,好難受。她不說話,她只是盯着陸昂。

整個屋子是難捱的安靜。陸昂倚着窗,低頭抽煙。

這樣的寂靜裏,安安忽然開口了。卻不是哭,也不是鬧,她只是冷靜的問:“陸昂,你這次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

“……”

陸昂沉默的擡起頭。

安安便又直白的問他:“陸昂,你是不是擔心你死了,我一個人過不了?”

陸昂:“……”

安安面容倏地變得凝重,“陸昂,你走的那天,我就說過的。”他走的那天,她說,如果你死了,我立刻就忘掉你。如今,安安還是這樣說:“陸昂,如果你死了,我不會記得你,我立刻就忘掉你。可是你沒死,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不管你是瘸了瞎了還是缺胳膊斷腿,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陸昂!”安安大聲告訴他,“我就是喜歡你!”

迎着陸昂的視線,安安雙手一抻,直接脫掉上衣。

她裏面是柔軟的棉質背心,白色的,那樣純潔,貼着她的乳。

安安坦然站在那兒。

直視陸昂,安安問他:“你來不來吧?”

她問他,來不來赴這一場危險又纏綿的愛情,來不來完成這一次生與死的約定。

用他的命做賭注。

陸昂靜靜看着安安。

他倚在窗邊,他指間還夾着一根煙。白煙袅袅升騰,直往他眼睛裏嗆。

陸昂慢慢抽了一口,他緩緩吐出來。

掐滅了煙,陸昂直起身,脫掉上衣。

外面的雨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了,餘晖淡淡照進來,照在陸昂寬展赤.裸的背上。

他背上有傷,他腰上也有傷,那是他的勳章,是他們共同的勳章。

他站在餘晖裏,那由肌腱銜接的一條條肌肉血脈偾張,猙獰張狂,通通是他,全是他。

他就是陸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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