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話說《水浒》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雪夜上梁山,卻被投名狀三字攔在了外頭。

林沖疑惑,小人一身犯了死罪,因此來投入夥,何故相疑?

朱貴便告訴他,但凡好漢們入夥,須納投名狀。

何謂投名狀?

是教你下山去殺得一個人,将頭獻納,才無疑心。

彭漢生朝地上血肉模糊的人努努嘴,告訴陸昂:“這就是你的投名狀。”

話音落,所有人齊齊盯着陸昂。

羅運華藏在暗處,亦緊盯陸昂的每一個細微表情,老練而毒辣。他試圖看出什麽來。

熟料陸昂只是松垮垮站在那兒,仍舊面無表情。耷拉着眼皮子,低低看了看地上那人,陸昂淡淡道:“要殺人啊?”這句話聽不出什麽情緒。

“怎麽,下不去手?”

彭漢生睨過來,輕笑:“這人是公安。小子,你要是下不去手……”說到這裏,他停了一停。下一秒,彭漢生陡然變得陰鸷——

“那你就是公安。”他盯着陸昂。

陸昂擡眸,淡淡回望過去。

竹樓有半秒的詭異安靜,“呵呵呵呵呵。”張帆忽然笑了。用殘軀抵着身後的牆,他說:“你想殺我,不就是想替你兒子報仇麽?”他睨彭漢生,“可惜啊,你兒子手上那麽多條人命,早他媽輪回做畜生去了!”

他故意激怒彭漢生。

“畜生,你知道麽?豬狗不如,就他媽是個畜生!”張帆靠着牆,邊說邊無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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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一個個“畜生”,彭漢生怒火中燒!當年他從國內逃到緬甸,傷到了底下的東西,所以就那麽一個兒子。而這根獨苗被張帆弄死了……“宋志!”彭漢生陰着臉,示意身後的人。旅館那個執槍的男人上前。這男人穿黑衣,露在外面的兩條胳膊布滿了鐵疙瘩一樣的肌肉。他走過去,沒有任何停頓的,朝張帆腦袋上就是一腳!張帆吃痛一歪,狠狠倒在地上。他只剩一條胳膊,如今費勁撐坐起來。啐出一口血,張帆沖宋志笑得挑釁:“有種你打死我。”

他一咧嘴,嘴裏全是鮮血。

宋志擡腳狠狠踹下去,再次踩在張帆頭上,厚厚的登山靴底用力向下,往死裏撚。

張帆被他壓住腦袋。

他滿臉充血,他眼睛快要睜不開了,他佝偻着,蜷縮着,卻還是哧哧笑。

他不看陸昂,他只是對着彭漢生,一張嘴,仍舊故意挑釁。

“給個痛快呗!”他吃力的說。

“想要痛快?”彭漢生冷哼,“做夢去吧!”

宋志從靴子邊抽出匕首。

“白爺。”陸昂不高興地開口了,他皺着眉,提醒彭漢生,“這不是我的投名狀嗎?被你的人打死了,我還怎麽投?”

陸昂說完,冷冷一笑,仿佛是一直在看什麽好笑的事。

“宋志!”

彭漢生喊住黑衣男人,又使了個眼色。

宋志将匕首丢在陸昂面前。

陸昂沒接,他眉眼淡淡:“我不用刀。”

“你沒資格挑。”宋志操着夾生的中文頂他。

陸昂漠然不理。他轉頭,只一字一頓對彭漢生重複:“我不用刀。我殺人,只用槍。”

張帆被揍得眼睛都睜不開了。他伏在地上,扯着嘴角,還是哧哧的笑。笑着笑着,他眼角溫熱,也不知是血還是淚。

陸昂這是在冒險照顧他呢,想讓他痛快上路。

因為一槍斃命最痛快,沒有丁點痛苦。而拿刀子捅,很疼,得血流盡了才死,難受,人遭罪!

張帆撐着坐起來,眉眼平靜。

“白爺,我是來和你談生意的,你試我沒問題,但能不能快點?”陸昂稍稍蹙眉,有點不耐煩了。

羅運華默了默,示意宋志。宋志從腰間抽了把槍給陸昂。

陸昂還是右手持槍,他看向自己的戰友。

張帆靠着牆,最後看了陸昂一眼。他對着屋頂,努力睜着充血的眼,咧着嘴,無聲的笑。竹樓的縫隙裏,勉強落進幾線光芒,像上帝指引的手。

指間夾着的煙快要燃盡了,陸昂直接舉起槍。

他将槍口瞄準張帆的心髒。

深吸一口煙,抿着唇,陸昂扣下扳機——

“咔——”

空槍。

空槍!

陸昂臉色倏地一沉,心裏陡然有什麽絞起來,與此同時,宋志操起地上的那把刀子,蹲下,狠狠朝張帆身體裏捅了過去!又捅一刀,再捅一刀!然後是第四刀……

每一刀都像是紮在他身上!

刀刀致命,刀刀痛楚!

握住刀柄,宋志再用力一轉——

這一瞬,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山林裏有風,輕輕吹過來,樹影搖曳。張帆望着屋頂,張了張口,忽然,他還是咧嘴笑。

密不透光的山林裏,有人扯開嗓子,斷斷續續開始唱歌。那聲音盤旋在厚重的林子上頭,铿锵有力,豪邁壯闊,氣勢雄渾,他在為自己送行。

“幾度風雨幾度——”

“去死吧!”

宋志又是一刀。

所有一切,戛然而止。

……

那天,他說,我叫張帆,你呢。

陸昂。

他還顯擺,看,我女朋友真漂亮,我要娶她當老婆。

陸昂笑了笑。

可是,他再沒有能回去,再沒有娶到她。

……

“操.你媽!這麽玩我?”陸昂擡起腳,狠踹宋志。

宋志抽出刀子,站起來。他臉上、身上全部是血。他面無表情,他就是魔鬼的幫兇。

溫柔的風拂過來,拂過坐在那兒鐵骨铮铮的男人。

他沒有了呼吸,他永遠地阖上眼。

他犧牲在這個魔鬼的世界裏,他用最痛苦的方式離開。

這一刻,風愈發大了,亦愈發冷了。

冷冷的風從四面八方吹來,來為我們的英雄送行,來将他聖潔的靈魂送入雲端,送去不再有痛楚的世界。

……

陸昂右手緊緊握住槍,垂在身側,使勁睜着眼。

他不能哭。

他不能哭。

他不能哭。

……

……

安安沒有別的地方可去,這天還是不得不回自己租的地方。

本來天氣不錯,誰知到了傍晚又開始下雨。這場雨淅淅瀝瀝,下了一整夜,第二天仍沒有停的跡象。

一旦下雨,她就接不到游客,安安轉而去找新工作。

她年紀雖不大,但有自己的想法。安安不想再像以前那樣打零工了,她想找個安安穩穩的正經工作。這樣等陸昂回來,兩個人能過安穩日子。

可跑了一個上午,安安毫無收獲。現在随便一個工作就要大專畢業,她一個高中生,別人都不愛搭理。

吃了一上午閉門羹,安安灰頭土臉。中午在外面随便吃了一些,見還是下雨,而且雨勢越來越大,她整個人恹恹的,索性回屋。

倒在床上,安安盯着手機看。

還是沒有陸昂的消息。

安安便問他:“陸昂,還沒回來麽?”

安安又淘氣:“陸昂,你被外星人抓走了?”

今天下雨,關口那邊人不多,卻還是需要排隊。

陸昂取回了存在儲物櫃的手機。

一開機,瞬間就有短信進來。羅坤的,羅紅倩的,當然,還有安安的。手指停了一停,陸昂先看羅坤的。羅坤問他談得怎麽樣,陸昂眉眼冷漠,簡單回過去:“貨不錯,價錢有點高。”回複完,他這才點開安安的短信,一條條看過去。

時間順序,由遠及近——

“陸昂,你到哪兒了?”

“陸昂,你什麽時候回來呀?”

“陸昂,還沒回來麽?”

“陸昂,你被外星人抓走了?”

陸昂失神笑了笑,倏地,他又滞在那兒。

陸昂怔怔垂眸。

屏幕上,是安安的名字。這兩個字擺在一起,他就像是看到了她,就像是她在他耳邊,叽叽喳喳。陸昂指腹緩緩撫過去,又像是摸到了她的臉。

睡過午覺,安安正重整旗鼓,認真思考自己能做什麽呢,忽然,枕邊的手機響了。

她撲過去,一看——

安安就笑了。

她連忙接起來,“陸昂!”

她的歡快都快沖破無線電,沖到了他的眼前……陸昂默了默,問她:“你在哪兒?”

第一次從電話裏聽到陸昂的聲音,安安覺得有些不一樣。他的聲音很沉,很穩,還很好聽。安安耳根發紅發燙,說:“我在我自己這兒。你知道嗎,就是……”

“知道。”陸昂淡淡道,“我過來。”

“你過來幹嘛?”安安習慣性和他鬥嘴。

陸昂頓了一頓,說:“有話跟你說。”

說完,陸昂直接挂斷電話。

有話跟她說?

難道是很想她,所以迫不及待過來?

安安抱着手機,倒在床上,還是傻笑。

忽然想到了什麽,安安連忙彈坐起來。她房間裏亂着呢,安安急急忙忙收拾。被子疊好,衣服收拾整齊,又拿笤帚将地上認真掃了一遍。她下樓倒垃圾的時候,隔壁做皮肉生意的女人剛剛才醒,穿着露胸吊帶裙,一搖一晃去衛生間洗臉。

安安倒完垃圾上來,那女的洗完臉,剛回來。

朝裏面打量一眼,安安走了過去,想了想,又退回來。

倚着門,安安喊裏面那個女人:“哎。”

那女人懶洋洋回道:“我不接女的生意。”

誰知安安問她:“那種事到底怎麽做?”

“什麽?”女人錯愕。

安安說:“教教我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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