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最裏面的房間燈光依舊忽閃,電流刺啦刺啦亂響,門虛掩着,一屋子默契無聲,就聽馬仔在走廊裏打電話。
“殷傑,羅哥問到底怎麽回事?”
“……”
“就昂……陸昂啊……”馬仔最會見風使舵,立刻改口。
這些聲音飄進來,整間房越發安靜、亦越發壓抑。這種壓抑仿佛是有一道弦在慢慢上緊,又或者一顆子彈在緩緩上膛。
咔一聲。
所有事件一觸即發。
在這樣的死寂裏,羅運華目光始終盯在對面的陸昂身上。他試圖從他臉上窺出某些端倪,比如害怕,比如膽怯,比如面對死亡的恐懼。
這可以叫他興奮。
可是,羅運華失望了。陸昂沒有多餘的表情。他抿着唇,全程冷漠。
他站在那兒,肩膀微垂,和平常一樣。
那支槍還死死抵在他的腰後。
只要扣動扳機,他必死無疑,但他并不在意。
羅運華最見不慣陸昂這樣,他故意找茬:“小陸,是不是在想借口糊弄我們?”
陸昂冷冰冰睨他一眼。
撇了撇嘴角,羅運華志得意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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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裏面,“嗯嗯”兩聲,馬仔挂掉電話,重新進來。他繞過陸昂,走到羅坤身邊,湊近了彙報。這個馬仔具體在說什麽,羅運華聽不到,他心裏有點着急。
沒有丁點動靜,房間裏仍一片死寂。
約莫過去兩分鐘,馬仔直起身。
随着這個動作,整個房間的弦又微微繃緊一些,羅運華不由自主擯住呼吸,“怎麽樣?”他好奇打聽。羅坤沒搭腔,他只是坐在陰影裏,一動不動打量陸昂。羅坤一向不喜歡太亮的地方,此時此刻,他身上沒有光,只剩黑黢黢一道輪廓。讓人根本看不到他在想什麽,也讓人猜不透他到底會說什麽。
沉默了好一會兒,羅坤才開口:“昂哥,你救過殷傑?”
先前殷傑在電話裏說,陸昂在牢裏幾乎不說話。無論休息、上工,他總是獨來獨往,見到殷傑那幫菜瓜挨揍,也不會多管閑事。他不理會任何人。直到一天夜裏,殷傑被揍得太狠了,被一幫人揍到蜷在地上吐血,連褲子都被扒了,陸昂才淡淡說了一句:“還讓不讓人睡覺?”
號長正興奮,他叫嚣,關你屁事。
陸昂一言不發從床邊坐起來,他站直了,身上是月色的清晖……
再後來,殷傑不想死,就一門心思跟定他……
如今盯着陸昂,羅坤只問他:“昂哥,你救過殷傑?”
聽到這句話,羅運華不禁惱火,這問的是什麽?
陸昂卻始終沒有任何異樣。
他淡淡的說:“不想救。吵到我了。”
說完,對着陰影底下的羅坤,陸昂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羅坤靠在凳子上,那條廢腿隐隐約約開始疼。
那一年,他被幾個混混堵在巷子裏揍,是陸昂救了他。他要道謝,陸昂同樣蠻不在乎的說,礙眼,被吵到了。
那個時候他是真的慘,要是沒有陸昂,早被揍死了。
他一條腿殘廢,從小到大十幾年受人欺負,唯獨眼前這人當他是個人……
往事湧上心頭,羅坤擰起眉,一時微微失神。
“坤子,今天到底怎麽說?”陸昂直視他,一點點從心理借着過往施壓。
深陷在陰影裏,羅坤複又沉默。
羅運華急了:“別猶豫啊,他肯定是卧底、是公安!”羅運華端起長輩的架勢,也在施壓。
“公安?”
羅運華說完,門吱呀一聲開了。有人走進來。來人很高很壯,瞬間将走廊裏的光擋得嚴嚴實實。
“誰是公安?”他操着夾生的普通話,繞到陸昂前面。
聽到這個聲音,陸昂微微眯起眼,嘴角往下沉。
“你——?”視線一對,宋志也認出陸昂,他自言自語,“白爺最讨厭公安。”在屋裏随便找個地方坐,宋志冷眼圍觀。
陸昂目光從他身上拂過,還是望向羅坤。
那邊,羅運華急吼吼地繼續向羅坤施壓:“姓陸的這小子根本沒法解釋牢裏的事,還猶豫什麽?”他萬分着急又惱火!
“你算什麽東西,要我給你解釋?”迅速抓着羅運華的心急,抓着羅運華和羅坤的不和,陸昂反擊,但也不急不緩,“五叔,你一直在撺掇坤子,究竟是想除去我,還是故意挑撥,你自己最清楚。”
“我——!”
羅運華沉不住氣,一激就上當,偏偏陸昂給的兩個選項他都占了——他既想除去陸昂,又想挑撥他們兩個的關系——羅運華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
整個房間再度陷入一陣詭異寂靜。
羅坤意味深長地轉向羅運華,所有的人都看着羅運華,除了宋志——宋志在暗中觀察陸昂,一雙眼如鷹隼死死盯着。愣在衆人的目光裏,羅運華被陸昂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兇狠重複:“羅坤,你別被他騙了,他就是卧底!”
“呵。”陸昂輕笑,繼續戳破他,“五叔,如果你覺得我是卧底,幹嘛不自己動手?”他冷冰冰質疑。
旁邊有馬仔點頭,對啊,他幹嘛不自己動手?
羅運華一張老臉慢慢憋到通紅。
為什麽不自己動手呢?
說起來他有自己的小心思,他年紀大了,不想手上沾血,他只想借羅坤的手除掉陸昂。
這一瞬,整個房間有種難捱的尴尬,羅運華僵在那兒,陸昂勾起唇,滿是譏諷。
“槍呢?槍呢!”羅運華實在受不了了,左顧右盼,開始到處找槍,像一場只給自己找回面子的滑稽戲。
房間裏,已經有馬仔憋不住偷着發笑。
對着這畫風突變的鬧劇,羅坤沉着臉,拄起拐杖起身。再打量陸昂一眼,他示意一個馬仔,陸昂腰後的那支槍就被撤走了。羅坤一瘸一拐過來:“昂哥,今天對不住了。”
陡然生變,羅運華大驚:“羅坤,你今天不殺他,你後面有的後悔!”
羅坤沒再理會這人,只說:“昂哥,這裏面有誤會,你別在意。”
“不會。”陸昂仍舊面無表情。他到這時,才開口解釋:“齊爺出事我正好在外地,後來入獄是因為……”
“昂哥,你不用再說。這樣我更過意不去。”羅坤笑着打斷他。說話之間,他仍站在陰影底下,肩膀一高一低,叫人捕捉不到他說話時的表情。
“……”陸昂默了默,不動聲色收住話。
羅坤已經提議:“昂哥,我讓人送你們。”
“不用。”陸昂站在門口,淡淡道,“我走了。”視線依次掠過衆人,與宋志一對,陸昂又面無表情移開。
診所有個挂鐘,秒針每走一格都會吧嗒一下。
吧嗒,吧嗒。
吧嗒,吧嗒。
時間不停往後,安安越心慌,寒意不住從她尾椎往上竄,冷汗涔涔。死死攥着手,她緊盯那道門。
她好像已經忘了別的事。
終于——
門開了,有人出來。
那身影高大又熟悉,帶着他的沉穩氣息。這一刻,嘴唇顫了顫,安安再也忍不住,立刻跑上前。
“陸昂!”她喊他。
“我沒事。”簡單說了一句,陸昂牽着她的手一言不發往外面走。
擔心了這麽久,直到此刻,安安一顆心才勉強往下落。她整個人克制不住輕微戰栗,她只能用力握住陸昂的手。這條走廊長且深,有些幽靜,能聽到他們兩個腳步聲的回響。診所的卷簾門拉到了半中央,安安已經能看到外面的路燈,應該是開始下雨了,她還能聞到空氣裏清新濕潤的水汽。那些水汽撲面,真讓她歡喜,安安從未如此愛過下雨!
她不由自主加快了腳步。
她只想盡快出去,盡快離開,再也不要回到這個鬼地方,忽然——
背後,有人操着蹩腳的中文喊:“等等。”
随着這兩個字,安安一顆心瞬間重新提到了嗓子口,她回頭——
才發現出聲的正是先前打量過她的那個人。
那人塊頭很大,沿着走廊過來,渾身上下像鐵疙瘩。
甚至比陸昂還要壯實許多。
陸昂亦轉頭。
不悅地皺起眉,他說:“還有什麽事?”
宋志指着安安,告訴陸昂:“你能走,她不行。”
你能走,她不行……
對着這人又粗又壯的手指,安安霎時僵住。
“憑什麽?”
陸昂慢慢冷下臉,仿若兇狠的野獸,一點點張開利爪。
宋志說:“我不管你們之間的事,你們既然和白爺做生意,我就得保證白爺安全。所以——”宋志睨了眼安安,“她不能走。”他說着,抽出腰間的刀子。
陸昂面色愈發冷峻。
就是這把刀子捅死了張帆,在他的面前,狠狠捅了張帆那麽多刀,讓他最後走得無比痛苦。
那些凜冽的風此時此刻仿佛還萦繞在陸昂身畔。
是張帆的血,是他的命!
緊緊抿起唇,陸昂盯着他。
如今刀尖向下,撥了撥陸昂左手手腕系的那根長命縷。
這是安安替陸昂系上去的。
系上了,就再沒摘下來,連緬甸那次收身都沒有。
“就是她吧。”
刀尖抵在陸昂手腕,宋志擡頭,沖陸昂詭異一笑。
下一秒,宋志直接一刀下去!
安安“啊!”的尖叫出聲——
安安大腦一片空白,她死死盯着陸昂的手。
那根五彩長命縷被刀子從中斬斷,而刀尖,死死紮進陸昂的手臂!
瞬間,真的是瞬間,猩紅的血順着陸昂的手往下,一滴一滴,觸目驚心。安安渾身止不住顫抖。陸昂已經反手掐住宋志,口吻淡淡:“找事啊?”
“她不走……”陸昂垂眸看了看安安,他輕笑,“她不走,我們都得完蛋。”
安安擡頭。
兩人牽着的手沒有松開,陸昂只是握着她。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忙完婚禮,感覺比自己結婚都累,昨天斷更了,今天給大家發紅包吧^_^
後面還有一千多字沒寫對感覺,通通删掉了,明天再來。
依舊謝過所有金主和小天使,等我明天來一發讀者名單(*╯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