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站臺上, 旅客們背着大包小包, 行色匆匆。廣播裏已經通知上車, 高強拍了拍陸昂的肩,什麽都沒再說,也沒再勸,只示意他:“走吧。”

陸昂認真道謝:“謝謝你, 高隊。”

高強長嘆一聲,過了兩秒, 再開口竟有些哽咽:“是我要謝謝你, 謝謝你們。”那一批進隊的孩子犧牲的犧牲, 負傷的負傷, 他們永遠是這個國家背後的中流砥柱、無名英雄。眼圈要紅,高強仍拍拍陸昂,叮囑道:“在那邊按時複診,認真複健。別不當一回事, 你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

“知道。”陸昂沖他笑。

高強又說:“調動的手續已經辦好, 你不用操心。”陸昂點頭。想了想,高強還是忍不住憂慮:“陸昂,那個小丫頭現在當明星, 曝光率高, 眼界也高,你自己……”

“我沒事。”陸昂打斷他。

廣播再次通知旅客上車,目的地:北京。

高強一時安靜,看向陸昂。他看着他從二十來歲年輕氣盛的小夥子變成三十多歲的男人。這些年, 陸昂過得艱難,他過得很不容易。

是常人難以體會的心酸。

抱了抱陸昂,高強說:“好好保重。”

拿出打火機,他給陸昂點了支煙。

陸昂右手夾着煙,說:“走了。”

“走吧。”高強揮揮手。

陸昂最後一次回頭,打量這片土地。

十二年前,他從警校畢業來到這裏。他是北方人,初來乍到極其不适應。可等不及他适應,就被高強安排出去,去到毒品猖獗而泛濫的危險戰場。

隐藏掉警察的身份,他在這裏做了十二年的卧底。

十二年過得真快,快到仿佛眨了個眼,就過去了。

十二年又過得好慢,他受過痛楚的傷,他坐過難熬的牢,他更是差點死在這裏……

手輕輕顫了顫,陸昂低頭抽了一口煙。

火車徐徐離開站臺的那一瞬,陸昂眼眶忽然紅了。

他凝視前方。

列車披荊斬棘,帶他去往下一個地方。

那個他做過承諾的地方。

Z字頭的特快晚點,到達北京已經是另一個上午。

站在北京西站的站臺上,陸昂拿起手機,慢慢點開一條新聞。

這是那個電影的宣傳預告,最後一站——北京。

就在今天。

看着照片上的人,陸昂指腹無聲摩挲過去。将手機放回右邊的口袋,陸昂離開站臺。

宣傳的最後一站定在北京。

因為前一天深圳暴雨,飛機取消。所以只能趕第二天的早班機。

七點半起飛,十點半抵達北京。

輝姐早就從公司叫車過來。

坐上車,安安拉下帽檐,歪在旁邊睡覺。最近行程馬不停蹄,累得她根本不想動。

輝姐卻精神抖擻,她語速極快:“下午一點到三點,有個群訪。”

“四點試衣、化妝。”

“晚上五點半紅毯、七點慶功宴。”

聽着這一板一眼的提醒,安安掙紮着掀開眼皮。

面前是輝姐刻板的圓臉。

輝姐個子不高,長得略微有些豐滿,頭發很短。因為常年浸淫圈內,練就出一張超級無敵冷漠臉。

如今對着這位的冷漠臉,安安只能敬佩。

今天所有的活動都安排在萬豪。因為票房口碑雙豐收,劇組在萬豪大手筆的包下幾個套房和會議廳、休息室,晚上還有慶功宴。

從機場高速過來,一直開到東四環。過了四惠橋,車往右轉再駛上一段便到了萬豪。平常半小時的路,因為堵車,居然開了一個多小時。

門童開門,安安從車上下來,直接走進酒店。

酒店不遠處的地鐵站口有人背着包,出來,慢慢往這邊走。

今天的慶功宴規模很大,主辦方請了很多明星到場,更是特地準備了一個小型紅毯。

如今不過中午,工作人員就在緊鑼密鼓布置,大堂和活動場地前早已擺滿各家粉絲送來的花籃、應援禮品,下午采訪的記者也陸陸續續到場,正在茶歇那邊休息。

時間緊急,輝姐在後面催:“快點快點。”安安經過大堂,直接上到三樓——采訪室旁有化妝間。

離采訪還有一個半小時,化妝師替安安化妝,做造型。

從清早折騰到現在,安安又餓又累,整個人神思疲憊。輝姐示意小米:“先去樓下買杯咖啡。”

小米“哦”了一聲,連忙下樓。

酒店大堂,有人背着包進來。

酒店內富麗堂皇,是他所陌生的。陸昂抿着唇,安靜打量。

大堂裏有今天活動的指示牌,按着指示,他上到三樓。電梯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整條走廊的鮮花,還有各種各樣的電影海報。

陸昂走出電梯。

立刻有保安上前,嚴格詢問:“先生,有邀請函嗎?”

陸昂搖頭,只說:“我找人。”

對方眼神略微戒備:“找誰?”

考慮到安安的身份,陸昂頓了頓,說了她簽的那家經紀公司名字。聽到這個,工作人員喊住旁邊經過的人,說:“這人要找你們公司的人。”

小米正要下樓去給安安買咖啡,她腳步一頓,側目望過去——

北京這個時候已經開始熱了,白天氣溫二十來度。眼前這個男人卻戴一頂黑色包頭帽,貼着頭皮。他只背一個包,身上是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

小米皺眉,問他:“你找我們公司誰啊?”

“陸安。”他說。

小米吓了一跳。她示意陸昂到旁邊說話,滿臉戒備,咄咄逼人:“你是粉絲?你找她做什麽?誰讓你來的?”

陸昂忍俊不禁,“我是陸昂。”他說,“你告訴她這個名字,她就知道了。”

小米依舊戒備。

觑了陸昂一眼,她說:“你在這兒等。”

她走回走廊深處,拐了一個彎,就不見了。

看了看小米離開的方向,陸昂仍站在走廊上。

整條走廊全部擺滿花籃,都是粉絲送的,陸昂一一端詳。看到其中一個,他停住了。

面前這個花籃是送給安安的。

落款只有一個“沈”字。

手簽。

一看就是男人的筆跡。

陸昂低低垂眸。

身後,有腳步聲過來,高跟鞋踩在柔軟的地毯上,一步又一步靠近。陸昂回頭——

他慢慢站直了。

來的是一個神色冷峻的女人。

個子不高,頭發剪得很短。

她利落開口:“我是陸安的經紀人,你有什麽事可以跟我說。”輝姐遞來一張名片,公事公辦。

陸昂眉眼淡淡冷下來,他說:“我是來找她的。”

他的語調壓迫、平靜……明顯有內情。輝姐神經瞬間高度蹦起來,餘光後面掃到那一堆八卦記者,輝姐示意道:“你跟我來。”她說着直接錯身,走到另外一頭的吧臺。

不給陸昂拒絕的機會。

這就是她做事的風格。

吧臺裏音樂輕柔,若有似無。

随便找了個位置,輝姐問:“要喝什麽?”

“不用。”

輝姐便示意服務生:“兩杯檸檬水。”她又看向陸昂,一板一眼的問:“先生貴姓。”

“姓陸,陸昂。”

聽到這個名字,輝姐下意識反問:“你是陸安的哥哥?”

“不。”

陸昂否認。

“我是她的男朋友。”

輝姐常年的冷漠臉終于有了一絲輕微的變化。她皺起眉,視線沉沉地注視陸昂。輝姐忽而輕笑:“就是陸安讓我來的。她已經不想再見到你。”

陸昂擡起頭,一雙漆黑的眼直視她:“你撒謊。”

被戳穿了,輝姐也不在意,她依舊淡定。指指對面,輝姐說:“陸先生,看到那些媒體了嗎?”

時間越來越接近一點,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媒體到場,到處是相機,到處是鏡頭。是陸昂必須躲避的一切。

“陸先生,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的這句話會毀掉陸安?”輝姐面無表情的說出一個真相,“陸安是今年影壇的一個新星,她的作品大受好評,她有非常光明的未來,她的事業才剛剛起步。而你剛才這句話,足夠可以毀掉她的一切。你知道為什麽嗎?”

侍應生端上來兩杯檸檬水。

一杯放在輝姐面前,一杯放在陸昂面前。

輝姐收住話,往座椅上靠了一靠,她的視線一直落在陸昂身上。

面前這個男人穿得很普通,他的指腹粗粝,他的眉骨有傷——說明是個危險人物。

最微妙的是,從剛才到現在,他的左手一直沒有動過。

這個男人不僅危險,背景應該還很複雜。

絕對不能和陸安扯上任何關系。

輝姐心下有了判斷,繼續道:“非常冒昧的說一句,陸先生,你恐怕對娛樂圈知之甚少。”輝姐依舊指指外面,“如果被那幫記者知道,他們會瘋狂挖出陸安的過去,陸安是什麽背景你恐怕比我更清楚,你見識過他們有多瘋狂嗎?你知道他們有多可怕嗎?你覺得對陸安有好處嗎?”

“你想毀掉她嗎?”輝姐一連串問得直白。

你想毀掉她嗎?

“今天對她是非常重要的一天,我希望你能夠離開。如果你想見陸安,我可以再給你安排時間。”

……

輝姐重新走進酒店大廳,搭電梯的時候,沈寂恰好從電梯裏出來。

“你怎麽又在?”輝姐無比嫌棄。

沈寂笑:“在酒店睡覺不行?”他又問:“出什麽事了,臉這麽臭?”

輝姐說:“還不是陸安?沒出名還好,一出了名,什麽牛鬼蛇神都來了,剛剛還有一個自稱她男朋友的找上門。”

“陸安的男朋友?”沈寂愣了愣,“在哪兒?”

“剛走。”輝姐朝外面揚揚下巴,“看着不像好人,還有點……不對勁。”輝姐比了比自己的左手。

沈寂跑出去。

春夏之交,北京脫離了霧霾的控制,天空澄澈不少。

他只看到一個背影。

那人個子和他差不多,甚至比他還要高一些。因為這人的脊背稍彎,并沒有站直。

他就背一個包,從酒店往外走。

北京已經全面禁煙,他右手從兜裏摸出煙盒,摸出一支煙,卻又放回去。沿着街道,他慢慢往地鐵站走。

至始至終,他的左手垂在身側,沒有任何動作。

北方蕭索的天空下,他越走越遠。

輝姐上樓,安安的妝容進行一半。

鏡子裏的人光鮮亮麗,徹底脫胎換骨。

安安轉頭,好奇道:“輝姐去這麽久?”

輝姐無比淡定:“去解決了一點小麻煩。”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閨蜜邀請去蘇州做客,所以更新可能會不太穩定,如果不更我會留言請假~祝大家周末愉快^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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