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安安被公司雪藏了。
她下午原本有個盲女角色的試鏡, 最終沒去成。得知安安打算結婚, 輝姐便知會她, 公司決定換人。
娛樂圈是什麽地方?
踩高捧低、跟紅頂白、最會看人下菜碟!輝姐帶過那麽多藝人, 她很看好安安, 她花了極大心力,偏偏這姑娘就是傻、就是蠢!就為了那麽一個男人!
那男人什麽樣啊?
他背一個包, 他眉骨有傷, 他左手不對勁,整個人散發着極度危險的氣息……輝姐現在想起來,還是頭痛!一貫冷靜的她這會兒眼皮子不停的跳, “哪個女明星這麽早結婚?”輝姐指着辦公室外面, 怒不可遏, “陸安,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在做什麽?”
安安反倒平靜:“輝姐,我很清楚。”
輝姐不禁冷笑。她一直沒結婚, 她是個事業女強人, 她的人生信條就是要男人有什麽用?更何況……那麽一個男人!輝姐嫌棄地直皺眉。那男人能給陸安什麽資源, 他那個樣子, 能給她什麽好生活?這些惡毒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又因為自己的教養壓了下去,輝姐客觀替她分析:“你一旦結婚, 公司肯定不會再捧你。你沒資源、沒戲拍、沒工作, 你在這個圈子裏就廢了!”
“陸安, 你現在年輕, 未來前景大好,‘拾光’這個角色有機會參與明年的電影新人獎。你有天賦,你自己也喜歡這份職業,你何必呢?”
敲了敲面前的合同,輝姐繼續下猛藥:“陸安,我必須再次提醒你——你的經紀合約在公司手裏,一共十年。你不能私自出去接戲,不能私自參加任何活動。如果你要解約,合同裏白紙黑字賠償兩百萬。這兩百萬你拿得出來嗎?那個男的能拿得出來嗎?”
輝姐苦口婆心,說的句句都是事實,安安她會沒資源、會沒戲拍、也會沒工作,她什麽都沒了……安安垂着眼,沉默兩秒,仍舊堅持:“輝姐,我已經決定跟他結婚。”
“陸安,你在自毀前途,你知不知道?!”輝姐大聲警醒安安。
“輝姐,我知道。”安安這樣回答。
輝姐嘁了一聲,抱臂,盯了安安幾秒,她冷冰冰宣布:“下午那個角色的試鏡你不用再去。”對待不聽話的藝人,這便是公司最直接的打壓手段。
“陸安,我勸你別為了一個男人,賠上自己的将來!”輝姐最後一次提醒安安。
安安沒再說其他,她拉開輝姐辦公室門——
格子間的工作人員齊齊轉過去,假裝忙碌自己手頭工作。
看了看他們,安安雙手插袋,沿着走廊往外走。
身後是細細索索的議論聲,“為了個男人自尋死路,腦子壞掉了吧?”
還有人好奇,是不是和沈寂結婚?
怎麽可能?沈寂這兩天和新歡出國度假了……
七嘴八舌的議論聲飄過來,安安面無表情地離開。
安安算是沈寂放在這兒的人,輝姐特地給沈寂打了個電話。
聽到這一出,沈寂嘆氣:“你就讓她結呗。”
“陸安性子硬,不壓一下,公司根本沒法管她。”輝姐說的直白,又恨其不争,“她就是鬼迷心竅了!”
走出公司的寫字樓,站在暖洋洋的太陽底下,安安眼眶才慢慢發紅。
她攥着手想,不就是沒工作麽,再艱難的日子她也經歷過,有什麽好怕的?
更何況……她還有陸昂。
陸昂不會不要她。
陸昂今天打了結婚申請報告,上面批得很快。老齊知道後很替他高興,不住點頭:“好啊!好啊!真好啊!”陸昂微笑。
他今天穿便衣。中午吃飯的時候,陸昂出去了一會兒,下午接着跟老齊熟悉片區情況。中間接到兩個出警通知,陸昂一直忙到太陽落山才回所裏。
派出所對面,安安正站在那兒。
她低着頭,斜挎一個包。和過去一樣。她來找他了。
淡淡暮色裏,她有些瘦,還有點單薄。
陸昂一眼就看到她。
像是心有靈犀,安安擡頭,沖他笑。指指派出所裏面,她示意他先去忙。
陸昂下班,安安還等在外面。看到熟悉的身影,安安連忙跑過去。
老齊見到了,笑呵呵道:“呦,這是新娘子吧。”
新娘子?
第一次有人這樣說……安安耳根紅了一紅。她也不害羞,點點頭,笑着應道:“嗯,是我。”她擡頭看向陸昂。安安眼睛仍有點紅。陸昂看在眼裏,摸摸她的腦袋,問:“等多久了?”——他聽安安提過下午會有個試鏡。
安安說:“沒多久。”
搖着陸昂的胳膊,她轉移話題:“陸昂,我們去買菜吧。”陸昂要忌口,派出所食堂的菜又特別簡單,安安舍不得他。
看着她欲蓋彌彰的樣子,陸昂說:“行。”
陸昂要忌口的地方很多,油鹽都得少吃,安安在超市挑來挑去,最後決定煲魚湯。
安安自小替家裏幹活,所以做家務挺麻利的。鍋碗通通洗過一遍,她熱了油,将魚滑進油鍋,兩面煎了一煎,便開始炖湯。
頭發有些礙事,安安拿發圈随手紮上去。
外面天色暗下來,廚房的燈開着,照出她纖瘦、略微單薄的背影。
陸昂在後面看着她。
安安一直沒話找話,什麽今天好倒黴,什麽這條魚很新鮮……她總是這樣掩飾情緒,陸昂了解她。“安安,”陸昂終究開口打斷她,“你今天遇到什麽事了?”
安安手上動作一頓,她說:“沒什麽事啊。”将米飯淘好,洗幹淨,安安故作輕松、淡定的撒謊:“陸昂,我打算休息一段時間。馬上要大四了嘛,我想先好好畢業,不準備再拍戲了。而且啊,”安安想到什麽興高采烈,她扭頭告訴陸昂,“計超開了一家酸辣粉店,我打算去他那裏幫忙,晚上還可以去酒吧駐唱。”安安更喜滋滋計劃:“趁我現在不用拍戲,我們剛好把證領了。”
她一邊說,一邊彎起嘴角,努力微笑。
陸昂卻一言不發,注視着她。
他的眼眸漆黑,總是能望進人的心底,安安瞞不了他的。一點點斂起笑意,她說:“是有一點事,不過沒什麽大不了的。”低下頭,手指撥着盆裏的粒粒白米,安安說:“再苦的日子我都過過,我不在意的。可是陸昂,如果不能跟你在一起,我就感覺要死了。”
她所有的堅定信念都來自這個男人。
如果他不在了,她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安安眼圈發紅。
她低着頭,背影依舊單薄。
陸昂從後面抱住她。
安安扭頭,“陸昂,我是不是特別沒用?”——明明陸昂不在身邊的時候,她自己也可以一往無前,但只要他在,她就回到了當年。她就想永遠依靠他。
陸昂彎下腰,吻了吻她的發絲。
“安安。”
陸昂鄭重喊她。
一聽他口吻這麽嚴肅,安安就怕。她慌忙轉過來,抱着陸昂的腰,死死抓着,“陸昂,你別不要我,你都答應跟我結婚了。”她要哭。
陸昂捧起她的臉,他俯身吻了吻安安紅通通的眼睛。
他的唇軟軟的,安安就更想哭了。
下一秒,陸昂從口袋裏摸出一個盒子,遞給她。
看到那個盒子的瞬間,安安已經知道裏面是什麽了。她眼睛忽然脹得不得了,她想笑,卻又不争氣的哭。那些眼淚流下來,安安淚眼模糊。她小媳婦上身,邊哭邊說:“幹嘛浪費錢?”
陸昂說:“沒送過你什麽東西。”他上回在緬甸給她買過一條腳鏈,後來鏈子陰差陽錯斷了,安安一直收在包裏,昨天拿出來跟他獻寶。
嘴唇輕輕顫抖,安安還是要哭。她說:“以後別浪費錢。”
打開盒子,裏面是一枚簡單的鑽戒。
安安手指纖細,指環窄窄的,戴在她手上格外好看。安安比給陸昂看。燈下,兩個人都甜甜笑了。安安撲到陸昂懷裏。
廚房竈臺上,小火咕咚咕咚炖着乳白色的魚湯,香味一點點飄出來,萦繞在整個房間裏,讓這個世界充滿了幸福的味道。
幸福是一枚戒指,幸福是一碗魚湯,幸福是你想擁抱的時候,他正好在。
安安踮起腳,吻陸昂。
有他在,安安覺得自己什麽都不怕。
他就是她的天,她的神。他能為她撐起整個世界,他絕不會讓她無助、彷徨。
他是她永遠的陸昂。
……
這個夜晚纏綿又纏綿,安安毫無睡意。指間的那個戒指她看了又看,安安提議:“陸昂,我們明天就結婚吧。”
“好。”
要真正做人家媳婦,安安開始擔心:“陸昂,我還沒見過你父母,他們會不會不喜歡我?”
陸昂沉默兩秒,告訴安安:“他們已經去世了。”——也正是因為陸昂無牽無挂,高強才敢讓他做了這麽久的卧底,還用真實身份涉險。
安安一時跟着沉默。說不出什麽滋味,也許是心疼,也許是難受,安安轉身,抱住陸昂。抱着這個死裏逃生的男人,抱住她的英雄。
陸昂看着她,安安在他頸窩裏蹭了蹭,鄭重的說:“陸昂,我跟你就是一個家。”
家,總是一個特別美滿的字眼,她和他原本是這個世界上孤獨的個體,如今卻走在了一起。
将來那麽長的歲月,他們要共度餘生。
将來那麽長的時光,他們還要生兒育女。
他們要為彼此、為這個家共同努力。
真的很美妙。
陸昂親了親安安,親了親這個傻姑娘,親了親自己的暖陽。
第二天不到六點,安安就精神抖擻地準備起床了。陸昂只請到半天假,她得抓緊時間。
誰知陸昂卻說:“你再睡一會兒,我還有事。”
知道他工作特殊,安安“哦”了一聲,不好多問。等陸昂走後,她才起來。先挑衣服再化妝。一夜興奮,安安有點黑眼圈。但沒關系,她年輕着,稍稍一化妝,根本看不出來。
對着鏡子裏的自己,安安俏皮地眨了眨眼。
鏡子裏的安安很美,像晨間嬌貴的露,像山尖晶瑩的雪,安安早就渴望這樣美美的嫁給陸昂啦。
輝姐是個絕對的工作狂,她到公司才早上八點。走到公司門口,輝姐停住腳步。皺着眉,她打量寫字樓前的那個男人。
他穿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衣服并不出衆,可他站在那兒,就不容忽視。他身上有一股壓迫人的氣勢。
輝姐不悅:“陸先生,你來做什麽?”
“來找你談陸安的事。”陸昂簡單明了。
“你憑什麽認為我會跟你談?”輝姐嗤的一聲,不屑反問。
陸昂提醒她:“既然不願談,那你為什麽要停下來?”
是啊,為什麽要停下來跟他說話?
輝姐一愣,看向陸昂。
陸昂眉眼漠然。
他個子高,目光淡淡壓下來,輝姐常年冰山臉忍不住又皺了皺。
辦公室裏,輝姐雙手交握:“陸先生,我開門見山直說了,陸安現在為了你,被公司雪藏。”
陸昂說:“大概猜到了。”
“如果你離開她,情況就不一樣。”輝姐明确挑明。輝姐心裏有無數個應對方案,比如他會要一筆錢,又或者他會死纏爛打,再獅子大開口,誰知陸昂只說:“我尊重她的選擇。”
輝姐意外,微微皺眉:“那你今天來談什麽?”
“來談她的将來。”陸昂口吻平靜而篤定。
輝姐慢慢倚回座椅上,再一次認真打量陸昂。
……
陸昂離開後,輝姐從樓上往下觀望。走在人群中,他的背影挺拔,步履沉穩。輝姐不知道陸昂經歷過什麽,但她看人準。這個男人堅韌、冷靜,他很可怕。并且,他和這座城市大部分男人不一樣,他身上有一股原始的讓人畏懼的雄性氣息。
沈寂都不能說服她,但他可以。
輝姐忽然很認同安安的眼光。嫁給這個男人,沒有一個女人會後悔。
擁擠的人潮裏,他戴包頭黑帽,他個子高高的,他越走越遠。
輝姐注視着陸昂,直到再也看不見了,她才打電話:“盲女那個角色選得怎麽樣了?”
陸昂到民政局時,安安已經在門口等他。
看到他,她連忙跑了過來。一下子抱住陸昂,安安撒嬌:“你去哪兒了?”
“有點事。”陸昂簡單回她。
握住他的手,安安和陸昂走進民政局,走進他們人生邁入新階段的地方。
紅色幕布前,二人并排而坐。不用拍照師傅指揮,安安已經緊緊靠着陸昂。她依偎着他。像那個夜晚,他們留下的第一張合影。
拍照師傅說:“來,笑一下。”
安安眉眼彎彎,咧着嘴,笑得開心。
咔嚓一聲。
安安和陸昂留下了他們的第二張合影。
照片裏,安安笑得有些冒傻氣,陸昂終于沒有搬起臉,他抿起嘴角,也淺淺笑了一下。
拿着照片去領證,章子一蓋,他們就拿到了結婚證。他們正式結婚,成為夫妻。他們正式有了一個家。
紅本到手,安安反複看了好久。她看上面的每一個字,看上面的每一個日期,看上面的照片。安安眼眶不禁微濕。三年前她就想和陸昂結婚,三年後終于成真。這三年,她在堅持等待,他在努力回來。他們沒有忘掉彼此的承諾,他們終究相逢,他們依舊相愛。安安擡頭,看向身旁的男人。
陸昂也在看她。
四目相對,他們自然而然牽起手。
他的指骨很硬,她的手卻很軟。
這個世界,能夠擁有彼此,他們就不會孤獨,他們也無所畏懼。
祝福你,我的安安。
祝福你,我的陸昂。
……
同一天,彭漢生、羅坤、羅運華等人的最終判決下達。
以上三人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無一例外。
高強打電話通知陸昂時,陸昂和安安正在所裏發喜糖。看到高強的名字,陸昂走到外面接電話。聽到這個結果,陸昂并不意外。
高強又說:“羅坤妹妹身上幹淨,她去了澳大利亞,應該不會再回國。”
那些過往一一在眼前閃現,就像上輩子的夢。陸昂半眯起眼,仰面看了看太陽。他說:“高隊,我今天結婚了。”
高強笑了:“恭喜你啊,陸昂。”
“謝謝你,高隊。”
暖洋洋的光灑下來,陸昂挂掉電話。
他今天穿便衣。已經有附近的居民認識他,熱情打招呼:“小陸。”陸昂點點頭,他轉身要回所裏——
安安正抱着一大堆紅通通的喜糖,站在派出所門口對他笑。
陸昂也笑了,他走過去。
春夏之交的暖陽下,陸昂個子依舊高高的,肩膀寬寬的。
他從黑暗中來,他往光明處去。
他永遠肩負着使命。
他就是陸昂。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