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沈初夏自從發現了那條能夠通往雲麓苑外的秘道後, 覺得終于找到了生活的目标,心情極好,吃得好,睡得好,養得好, 身子很快便複原得差不多了。再加之這雲麓苑裏,除了她, 沒個正經主子,也沒有人管着她, 因而這日子過得極其惬意。她估摸着再養個半個月, 差不多可以遁了。

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 曾芷清來了雲麓苑。

原本沈初夏以為曾芷清說要來看自己,就只是說說而已, 沒想到她還真的來了。

見到曾芷清, 她有些意外,也有些驚喜:“馨妃娘娘, 你怎麽來了?”

曾芷清拉着沈初夏的手,笑着說道:“我說過要來探望沈姐姐, 自然要來的。”

“你怎麽勸服陛下要你來的?”她有些好奇。嫔妃要獨自出宮, 可不是件容易之事。

“我就跟陛下說要來看沈姐姐你, 陛下就答應了啊。”曾芷清笑笑說道。

“哦。”沈初夏扯着臉笑了笑。

果然是梁洹跟前的紅人, 想出宮就出得了宮。那時自己可都沒這個待遇。記得她當時對京城的集市很感興趣,見梁洹又不空,便跟他說自己想出宮到京城集市上去逛逛。他沒同意, 說是等他空了跟他一起出來,可他一直不得空,再後來,她失了寵,這事就沒再提了。當初大家還說自己寵冠後宮,真是白擔了這名被人嫉恨,曾芷清可比自己受寵多了。

曾芷清顯然沒察覺到沈初夏心裏這些彎彎拐拐,忙拉過沈初夏細細看了看。見她來了雲麓苑不到一個月,面色紅潤,身子也豐腴了一些,不禁笑道:“看來,這稽岩山還真是山清水秀,有天地之靈,我看沈姐姐的身子差不多大好了。”

沈初夏怕曾芷清回去說自己身子複原了,鄧太後叫自己回皇宮去,連忙說道:“哪裏大好啊?還差得遠呢。我覺得至少還要住三個月吧。”

聞言,曾芷清笑了起來:“再住三個月,可都快入伏了,到時陛下和太後也過來了。那沈姐姐不如就一直住在這裏,等入了秋再跟陛下一起回宮。”

“這,也好。”沈初夏笑着點了點頭。

去年避暑之時,曾芷清還未受寵,沒能來雲麓苑,因而,這是她第一回來,看這園子裏什麽都新鮮。沈初夏見狀,便陪她到處走了走,看了看,晚上就留她在紫鳶院住了一宿。次日一早,曾芷清便又返程了。

沈初夏帶着梁岷一起去送她。

臨上馬車前,曾芷清拉着沈初夏的手,面色似乎有些傷感:“沈姐姐,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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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夏也知道,就算曾芷清再受寵,也不可能經常出宮來的。不過,她倒沒想到曾芷清如此舍不得自己,遂笑了笑,說道:“也就三個多月,馨妃肯定要随陛下一起來避暑的,到時我們不就可以見面了?”

曾芷清嘆了一口氣,說道:“鄧慕霓月底就要進宮了。以後的事,怎麽說得清啊?”

聞言,沈初夏沉默下來。鄧慕霓進了宮,梁洹眼中肯定容不下別人了,到時曾芷清若失了寵,膝下又無子女,能不能來雲麓苑,還真說不清。

曾芷清彎下腰,又将梁岷抱在懷裏,親了親,又揪了揪他的小胖臉,說道:“我也好舍不得岷兒啊,這小臉肉嘟嘟的,真是讓人愛不釋手啊。”

沈初夏笑着打趣道:“這麽喜歡,趕緊生一個四皇子啊。”

聽了沈初夏的話,曾芷清微微一怔,随即不自在地笑了笑,說道:“這個,不是想生就生得出來的,再說吧。對了,沈姐姐,我真要離開了。”

“一路順風。”沈初夏微笑道。

“嗯。”曾芷清點了點頭,然後轉身上了馬車。随即,她從車廂裏打起簾子,探出頭來,紅着眼睛沖沈初夏揮了揮手,“我走了,沈姐姐。”

沈初夏抱在腿邊的梁岷,舉起兒子的小手,對着曾芷清揮着手,叫道:“馨妃,再見。”

曾芷清努力沖着沈初夏母子二人笑了笑,然後坐了回去。就在她放下簾子的那一瞬,沈初夏看見她在抹淚。

看着侍衛護送着馬車漸漸走遠,沈初夏總感覺有哪裏不對。上回自己離開皇宮來稽岩山的時候,曾芷清也沒這麽傷感啊,怎麽這回分別,她反應這麽大?

不過,沈初夏也沒往深處想,便抱了梁岷回了雲麓苑。

沒想到半個時辰後,一個驚天的消息傳了過來。曾芷清所乘的馬車,在上回沈初夏驚馬之處,再次驚了馬。這一回,沒有王霄,沒有藍田衛,所以,她連人帶車沖下了山崖。

沈初夏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驚得半晌才回過神來,随即眼淚便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怎麽收也收不住。

雖然她和曾芷清都是梁洹的嫔妃,二人共侍一夫,但卻有着深深的姐妹情意,沒有嫉恨,沒有暗害。在這個皇宮裏,她甚至覺得曾芷清是唯一真心對自己好的人了。她單純,善良,美好,怎麽轉眼之間,那麽好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

想到離開之前,曾芷清那反常的神情,沈初夏更是心痛。難道人有的時候真的會有預感?可為什麽自己沒有預感到她會出事?如果早知道她這一走會出事,她怎麽也不會讓她離開的。

越是這麽想,沈初夏心裏越是內疚、難過。

此事很快也傳到了宮裏,申時不到,梁洹就親自趕了過來。對梁洹的到來,沈初夏有幾分意外。曾芷清畢竟只是一個嫔妃,照理用不着皇帝親自出動。如此看來,他心裏應該還是有幾分在意曾芷清的。

想着他此時心裏肯定正悲痛,她也不敢去見他。到了晚上,沈初夏聽說找到了曾芷清的屍身,可已經摔得血肉模糊了。想到曾經那麽美麗的姑娘,死了後連原來的容貌都看不出了,沈初夏更是難受得哭了半晌。

掌燈時分,申則來了紫鳶院,說是今晚梁洹要宿在這裏。

沈初夏聽到這個消息,十分吃驚,不禁對着申則問道:“陛下不是一向住在赤龍院嗎?”

申則擡起頭,看着沈初夏,淡笑着說道:“陛下說,只歇一宿,懶得去收拾赤龍院,就在昭貴儀這裏将就一晚。”

聞言,沈初夏咬了咬唇。他是皇帝,又不要他動手收拾,有什麽麻煩的?可是,皇帝說要住她這裏,她又不能說不讓他住,只好點頭應道:“那我先收拾一下。”

見沈初夏答應了,申則又行了禮:“如此,小人這就回去給陛下回話了。”

“申內侍,慢去。”沈初夏點了點頭。

申則退了下去,沈初夏便開始把自己放在床上的一些貼身物品收撿起來。突然,她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梁洹今晚住這裏,那他是跟自己一起住,還是他獨自一人住?他原本就厭惡了自己,如今又失去了寵愛的妃子,應該對自己沒什麽興致了吧?不過,他過來了,自己又不可能不在他跟前服侍,到時自己是主動走,還是厚着臉皮留下來呢?

沈初夏想了半晌,都沒想出個所以然,索性便不去想了,到時見機行事便是。

梁洹來得有些晚,沈初夏都洗漱收拾妥當了,他才過來。

聽宮人禀報他到了,沈初夏忙跑到門前候着,見到他進了院門,她便迎上前,行禮道:“妾見過陛下。”

“起來吧。”梁洹擡了擡手。

聲音聽起來,倒還比較平靜。

不過,沈初夏知道他此時心情肯定不好,也不敢提起曾芷清之事,只說道:“陛下先進屋歇會兒吧。”

“嗯。”梁洹點了點頭。

沈初夏便将他迎了進去,又親自為他斟了熱茶,說道:“陛下,請用茶。”說着,她将茶呈了上去。

梁洹伸手接過茶杯,擡起眼,看了看她,突然一愣,說道:“你哭了?眼睛這麽腫!”

沈初夏一怔,随即苦笑一聲,說道:“讓陛下見笑了。”

梁洹默了片刻,說道:“你這樣,是因為馨妃嗎?”

聽他提起曾芷清,沈初夏眼圈一紅,眼淚又在眼中打着轉:“陛下,今早是妾親自送馨妃離開的,沒想到她這一走……”說到這裏,沈初夏捂着嘴,哽咽着說不下去。

她趕緊背過臉去,拭了拭眼淚:“妾失禮了,請陛下恕罪。”

他沒搭話,過了半晌,待她平靜了一些,他才說道:“你也別傷心了。馨妃走了,對她來說,未必是壞事。”

聞言,沈初夏一愣,轉過臉來,望着梁洹說道:“陛下方才這話,是什麽意思?”

梁洹盯着沈初夏,緩緩說道:“也許走,對她來說,是一種解脫。說不定,她早就在盼着這天了。所以,你別為她難過了。”

沈初夏怔怔地望着梁洹,還是不懂這是什麽意思。

看她這模樣,梁洹就知道她沒明白,遂笑了笑,說道:“你無需想太多,你只要知道,不要再為她難過,別傷了自己身子。”

“知道了,陛下。”沈初夏應道。

随着這個話題說完,兩人都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沈初夏覺得氣氛着實有些詭異,但沒話找話道:“天不早了,陛下是這時去洗浴,還是吃點東西再歇息?”

“你餓了嗎?”他擡眼望着她。

“不是。”沈初夏趕緊搖頭,“妾是怕陛下餓了。”

“我不餓。”他說道。

“哦。”她應道。

“岷兒睡了?”他又問道。

她點了點頭,說道:“早睡了。”

他頓了頓,又問道:“你的身子,可全好了?”

聽他關心起自己的身子,沈初夏微微一怔。其實,從梁洹進門之後,與她說話時語氣溫和,神情自然,完全沒有之前在皇宮裏對她的冷漠淡然,甚至讓她産生了一種感覺,就是他與她之間,從沒有發生過那些龌龊之事。仿佛兩人還像以前一般情深意重。

可她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覺。他不僅認定自己背叛了他,而且,他心裏的那個人也從來都不是自己。

想到這裏,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笑着回答道:“謝陛下關心,妾好些了。不過,怕是還要休養一陣才會大好。”

見她對自己一臉防備疏離,梁洹微微一怔,默了片刻,又說道:“你先歇息吧,我去洗浴了再過來。”

“陛下,讓妾服侍你洗吧?”她忙說道。

他皺了皺眉,說道:“你身子不是還沒好嗎?先顧惜好自己的身子,上床等我便是。”

“陛下,妾今晚也歇這裏?”沈初夏一愣。

聽到她這話,梁洹眼睛微微一眯,冷聲說道:“昭貴儀這話是什麽意思?你不歇這裏,歇哪裏?”

見他眼中有惱意,沈初夏忙說道:“妾是怕會錯意了,萬一陛下不想……”

未等沈初夏說完,梁洹便發起怒來:“我若不想看見你,何必還要來這裏!”說罷,他“霍”地站起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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