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陸澤急忙把她抱在懷裏,緊緊抱着,他想起她醉酒後說的話,她真的怕,他要說過要給她勇氣,不能讓她又縮回殼裏,“這件事我絕對不騙你。”陸澤嘆氣,“好,我去檢查,你別哭。”

“現在就去。”

“好,去。”

“去沈默那邊。”

“恩。”

陸澤給林助理打了電話,将手上的事情往後推。

司機開車,送兩人到醫院。一路上,茹顏都很沉默,趴在陸澤懷裏,她一直抗拒他,卻在不知不覺中走近,他已在她心髒的某個角落。

陸澤撫摸着她柔軟的頭發,心裏因為她的緊張也跟着緊張起來,他一直有胃疼的毛病,也沒放在心上,倒是讓她受了驚。

沈默看到出現在辦公室的倆人愣了一會兒,“你們這是要?”

“我胃不舒服。”

“做個胃鏡好了。”

茹顏忽然說:“全身檢查。”她的聲音平板沒有任何起伏。

沈默看陸澤,陸澤點點頭。

沈默狐疑地帶陸澤檢查,茹顏在一邊等,搓着雙手,很緊張,她已經經不起再來一次的打擊,她怕她會垮掉。

抽血、B超、CT……一樣樣地查。

沈默幾次開口,看到陸澤的臉色都閉了嘴,倆人看起來心情都不太好。尤其是茹顏,就跟陸澤的身體出了狀況似得,弄得他也緊張起來,不敢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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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最後一項,沈默長出一口氣,“你們是怎麽了?”

“沒事,就是胃不舒服,做個檢查。”

“那也不用全身呀。”

陸澤沒說話,他知道茹顏擔心什麽,他的身體一向很好,不會有問題。但是茹顏不信他,她害怕。

陸澤出來,看到茹顏抱着雙腿坐在椅子上,他的心裏一痛,她看起來就像一只被逼到絕處的小獸,靠抱着自己找到安全。她是只小狼,天不怕地不怕,他不要她這樣。

陸澤把人抱在懷裏,“別怕。”

茹顏看着他笑,努力讓自己平靜,她剛才陷入對往事的回憶中。到了癌症後期,程東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病號服穿在身上寬寬大大的,臉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眼底下一大片黑色,頭發全掉了,戴着一頂帽子。他仰靠在床上,對着她笑,他說:“小顏,你要好好的,還要像以前那樣笑。”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所以她讓自己過好每一天,讓自己好好的,讓自己笑。

茹顏抓着陸澤的衣服,盡量平靜地問:“什麽時候出結果?”

“後天早上。”

“不能再快了?”

“已經夠快了,茹顏放松一點兒,我說過我會一直陪着你。”

茹顏終是恩了一聲,身體放松下來,陸澤長出一口氣。

陸澤先把茹顏送回家才去公司,今天沒有歐陽的戲份,他在家裏呆着,季勳去錄新歌了。

上午兩人出門,臉色都不好,歐陽沒敢問,他瞧着茹顏的臉色好了很多,問道:“你們去哪兒了?”

“陸澤胃不舒服,去醫院做了個檢查。”

“我當是什麽事呢,白擔心一上午。”

茹顏看他,眼睛裏有責怪。

歐陽讪笑,“結果知道了嗎?”

“後天早上。”

茹顏回了房間,拿着一本書坐在飄窗前看,半天也沒翻動一頁。她心裏很亂,一會兒是程東珏的臉,一會兒是陸澤的臉,索性扔了書,靠在陽臺上。

程東珏是鄰居,原來只是點頭之交,父母去世後,茹顏跟着鄧春芳做過小半年的零活,才熟悉起來。

有一天,小天背三字經讓她警覺,她不能為了賺錢,失去了初心。她不再做零活,賣了爸爸的一幅藏畫,得了四萬多塊錢。有了錢,她重新畫畫,練習毛筆字,耐心地教導茹天。

她在培訓機構找到了畫畫的工作,也讓小天跟着一起學。

有一天,下班晚了,她和小天走在路上,碰到幾個小混混,她很害怕,手無縛雞之力,只能被擒,小天躲在身後發抖。

茹顏掄起書包砸他們,“小天,快跑!”

小天邊哭邊跑,小小的身子,黑黑的天,凄厲的哭聲聽得人心裏發顫。

茹顏使出全身的力氣,根本不是小混混的對手。她失望地咬着嘴唇,不讓自己落淚。

那幾個小混混踩了好幾次點,知道她每晚都從這裏走,早就動了歪心思。

正當他們打算把茹顏擄走的時候,程東珏來了,身後跟着茹天,程東珏學過詠春,把幾個混混兒胖揍一頓,救走了茹顏。

從那天開始,程東珏每晚接茹顏下班,他騎着自行車,茹天坐前面,茹顏做後面,三個人說說笑笑。

少男少女,青春年少,兩顆心慢慢地走近。

他教她詠春,帶她放風筝,吃小吃,去海邊踏浪,她肆意地笑着,天真的想就這樣過一輩子好了。那是父母去世後她最開心的一段日子。

老天大概是看她太幸福,嫉妒了。

有一天,程東珏胃疼的幾乎暈倒,到了醫院一查,竟然是胃癌晚期。

茹顏不相信,失去了爸媽,又要再失去程東珏。身體裏的力氣如被抽幹,幾乎能聽到靈魂破碎的聲音。

最痛苦的還是鄧春芳,早年失去丈夫,又要失去唯一的兒子。

茹顏強撐着,多接了幾家機構的培訓,上班之餘要照顧程東珏,安慰鄧春芳,還要照顧小天的學業,那段時間,她就像鐵打的,輪流轉。

所有的一切都擋不住程東珏生命的流逝,為了給他治病,茹顏賣掉了房子,鄧春芳當時就給她跪下了,“孩子,東珏對不起你呀。”

鄧春芳靠打零活供程東珏讀書,給他看病幾乎掏空了家。

茹顏說:“我沒了房子,以後我和小天只能住你家了,以後你就是我你媽媽,你得照顧我倆。”

因着這句話,程東珏死後,鄧春芳撐了過來,把他們當成自己親生的孩子,這是她欠他們的。

程東珏沒有讀完大學,臨死前希望茹顏替他完成心願。

茹顏重新拿起課本,自學一年,參加了高考。

她不能去別的城市,只能在家門口讀書,選了本市最好的大學,讀的漢語言,媽媽的專業。她繼承了爸爸的衣缽,也不想愧對媽媽,學她的專業作為彌補。

她還找了師傅,專門學了詠春,沒了程東珏,她得保護自己。

後來買她畫的人又來了,問她還有沒有畫,她說有,但是不賣了。她已經能養活自己和小天,父母的存款一直留着沒有動。她只是賣了房子,她想爸媽在天之靈,一定不會怪她。她知道程東珏活不長了,他死了鄧春芳也活不成,就想了這麽個無賴的法子,替程東珏留下了鄧春芳。

那人問她都做了什麽活,茹顏就把她去培訓班當老師的事說了,那人看了她的畫,大聲稱贊,問她想不想當他的學生。

當時茹顏18歲,才參加完高考,當時的她,已經有了相當的生活閱歷,“能做白老師的學生我求之不得。”

白鳳鳴一拍大腿,“你認識我?”

“您是國畫大師,我學國畫的能不認識嗎。”

白鳳鳴把她的畫拿到國外去賣,她擅長畫仕女圖,外國人喜歡,銷路很好,只是價格上不去,茹顏勤奮,又有了白鳳鳴的指導,畫技與日俱增,價格也越來越高。

茹顏攢了一筆錢,打算買新房子,離開那個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鄧春芳也同意,但是有條件,就是要茹顏結婚,她不要她繼續被程東珏拖累。

茹顏擦掉眼角的淚,十一年了,從打零工開始,她見過了太多的人間冷暖,見過了太多的人,吃了無數虧,被人打過,被人罵過,也被欺負過。

她都勇敢的挺過來了,那些閱歷都成了財富,成就了今天的她。

曾經那麽勇敢的她,卻在感情面前退縮,不敢往前邁,即使知道陸澤在她心裏的分量也不敢承認。

她還是當初陸澤口中的小狼嗎?

電話突然響了,茹顏調整好情緒接起來,“小顏,明天陪媽媽去廟裏上柱香。”

陸老太太信佛,每隔一段時間就去廟裏上上香,念念經。

茹顏答應下來,去禮佛,也好。

禪音寺的香火很盛,據說佛祖也靈,很多人慕名而來,求子,求財,求平安,不一而足。

陸老太太帶着茹顏進了禪院,院子裏,有一個大和尚在講經,茹顏跟着老太太一起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虔誠的閉上雙眼。

大和尚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她就是愛別離,受了莫大的苦楚。

大和尚又說:“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是,她就是愛了,才害怕,害怕失去,害怕再次愛別離。

如果沒有愛,就不會害怕。

她到底是害怕愛,還是害怕愛別離?

如果她不曾愛,又哪裏來的別離。

茹顏睜開雙眼,她明白了,她早已愛上陸澤,所以才那麽害怕,害怕失去他,害怕他成為第二個程東珏。

想通其中關節,茹顏的靈臺一片清明,就像破繭成蝶一般。

這麽多年困擾她的問題,竟然一朝得解,怪不得媽媽要來禮佛,佛經果然好。

茹顏又想她到底是從什麽時候愛上陸澤的呢?

是了,是從洪笙綁架她,她站在會所門口,看到陸澤從車裏跑出來,車門都沒來得及關,鎮定如他臉上第一次有了混亂,心髒因為她跳的快起來。他把她緊緊抱在懷裏,說:“有我在,沒事的。”

不,也許更早,他在電話裏跟她說:“随便玩,出了事我兜着。”那樣寵溺的語氣,那樣張狂霸道,就像爸爸跟她說:“你怎麽淘氣都行,有爸爸罩着。”

所以她才放了心,好好整了洪笙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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