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所有的故事,都是不經意地發生在一些很普通的日子裏。這,就是我們的生活。

這天晚上,飯吃的有點晚,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翟墨開車送苗黎回家。

到了小區門口,他下了車,然後一臉嚴肅地說,今晚月色不錯,我們去散步吧。

于是,沒法拒絕的苗黎就只好陪着翟墨同志在樓下小區的附屬花園裏做起了圓周運動。

當花園北角那盞別致的路燈第四次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她終于忍不住了,盯着前方那圈慘白的光暈,說,翟墨,你有什麽條件就趕緊提出來吧,只要是我苗黎能夠做到的,絕不皺一下眉頭。

等了半天,沒有得到回答。側身一看,翟墨正仰頭瞪着頂上那個圓澄澄的大月亮。

苗黎無言。我竟然淪落到在這傻乎乎地陪人研究月亮上的疙疙瘩瘩!——打死她都不信翟墨會對着月亮肖想美麗的嫦娥姐姐。

這事,得從兩個月前說起。那幾天,意外接連而來。

***

JULI要回國了!

消息傳來,炸得人仰馬翻,當時苗黎正在打回訪電話。

“謝謝您的配合,再見。”甜甜脆脆的嗓子,如加了蜜糖的溫水,絲絲柔柔,滑過喉嚨,浸潤肺腸。

說完最後一句結束語,挂上電話。看看時間,很好,今天的工作提前結束。

苗黎任職于國家某局下屬的調研公司職員,主要任務就是打回訪、核查電話。

她很滿意這個工作。

很多人——這裏特指他們大院那幫無法無天非富即貴的發小們——時常鄙視她這無技術、無權勢、無金錢的三無職業,可她就是幹地忒開心。誰叫姑娘她就是個沒理想、沒志氣、沒眼色的三沒人員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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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本姑娘嗓子好,就愛打電話秀嗓子怎麽着?你丫該幹麻幹麻去,別打擾本姑娘大隐于市的悠閑生活哈。

苗黎挺支持參軍從政,只是她更偏好小職員的生活。像現在,上上班打打卡,領領工資,啥都不用操心。要是閑的慌了,回大院找找那幫小子們撒撒氣,絕對有益身心健康。比如今天,趁着午休多趕幾個電話,下午就又可以溜趟了。這日子過的,真比豬還爽哦……

MSN的提示音響起的時候,她正在偷樂着計劃下午溜哪逛逛或者找誰搓圈麻将,點開來看,是JULI 。

JULI是大院裏朱伯伯的女兒,苗黎的發小之一,且號稱是她的閨密,其實心底裏這倆是誰也不待見誰,但好歹這個院子裏年齡相仿的女孩子就這麽唯二的兩個,再怎麽着,也只能假裝如膠似漆地互相折磨并一起接受臭小子們的愛護。

JULI發來的消息口吻甜蜜:寶貝兒,想我了嗎?

又是這一幅故作親熱樣,苗黎忍着惡心懶洋洋地回複:當然。親愛的姐們,香舍麗榭的香水還沒有讓你過敏吧?

JULI:哦,NO,親愛的,你是永遠都無法理解時尚對于現代人的重大意義,不過我還是要給你這個驚喜,我已經訂好了後天的機票,記得來接我哦。吻你。

什麽!一錯手打翻了一旁的茶杯,顧不得拿毛巾清理,她手忙腳亂掏出手機撥號。估計JULI也知道這邊的人沒了回複的心情,沒一會,MSN上的頭像便暗了下去。

電話接通,一串熱情洋溢的英文撲面而來。

“你好,我找朝烯孫。”慶幸當初學的英語還算流利。

“稍等。”

馬上,對面傳來一陣大呼小叫:“孫,是個甜妞哦,聲音美的不得了呢。”

苗黎得意地笑,一向以自己聲音的殺傷力自豪。沒多久,電話裏便一陣重物碰撞的聲音,她甚至能想象到朝子上蹿下跳磕碰着跑過實驗室來接電話的歡脫樣兒。

“Hello,this is zhao……”

苗黎截過話頭:“如果你在聽到下面這個‘驚喜’後還能hello的起來的話,我們再慢慢敘舊哈。”

“什麽?”歡快的嗓音被掐斷,孫朝烯茫然以對,“苗苗?出什麽事兒了?”

頓了頓,音量猛然拔高:“受欺負了?東子他們死哪兒去了!”

不,不,不。苗黎已經從剛得到消息的驚吓中恢複過來,開始慢條斯理地看某人笑話,“我沒事,只不過,剛剛JULI給了我一個驚喜,我覺得有必要讓你一起歡樂一下。”

……

朝子估計在那邊已經呆滞了,什麽都還沒說就先被JULI的名字雷了一下。

JULI,外交世家——朱家的掌上明珠,也是朝子迄今為止唯一的死穴,只因為朝子,孫朝烯,某軍委委員的孫子,我們大院地位最高的公子哥,活了25年的歲月裏,就被這位名叫JULI的美麗女子倒追了20年。

是的,整整20年。從他們仨都還穿着開裆褲、拖着一挂鼻涕起,這段孽緣就已經開始了。

要說像朝子這樣的陽光男子,有才又有貌,外帶個政要爺爺、科學家外公還有個文學家母親和某某大員的父親,更難得的是性格甚至稱不上纨绔。如此佳男,倒追的女人不繞着□□排上幾圈那才真是沒天理了,可問題是,這個女人,不應該是JULI。

JULI是誰?身家地位都不用說了,咱大院裏的哪個家庭好相與?朝子要是真對她有想法,那也算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天作之合一時佳話,可偏偏朝子對她是真不感冒。

這下好,這一個大院裏住着,你罵也不行、打也不能,更何況朝子好歹有身為一男人的風度,就是真讓打,也打不下手不是?

JULI小姐之于孫朝烯先生,就是一挂在鼻子下甩不開的鼻涕蟲、粘在衣服上摳不掉的口香糖。

要說吧,這摳不掉也就算了,好歹人家這塊口香糖也是香噴噴的,大不了當芳香劑使了呗,可人家老朱家的閨女怎麽肯吶,使出的手段不是一點半點,最後逼的朝子包袱款款跑去了美國。

本以為天高任魚躍,這下總能消停兩年了吧,哪知道JULI這女人楞是生猛,在對待朝子的愛情問題上忒有原則,半年不到,孫家媽媽的催婚電話就漂洋過海而來。

朝子在地球的另一邊聲淚俱下,孫家媽媽宋阿姨才算是收回成命。

這樣子下去不行。孫朝烯一發狠,連夜電話聯線召集一幫狐朋狗友,幾天之後一紙調文将JULI發配番邦——法國。

要她說,向來講究時髦的JULI去巴黎這個時尚之都擔任外交人員也算去得其所了。人朝子還是不夠狠,主要也是怕人不滿意跑回來。可現在,人要回來了,而朝子還在美國呢,搞不定沒幾天,他就得接到自己婚禮的請柬。

想到這,苗黎就開始嘿嘿地悶笑:“朝子,你要是不能趕在北京時間6月17日下午3點之前下飛機,說不定就要等着當現成的新郎了。”

要不怎麽說苗黎和孫朝烯同志是久經考驗的親密戰友呢?聞弦歌知雅意,一句話,朝子就抓住了重點:“JULI叫你去接機了?”

“恩哪。你當初讓我把她打包送上飛機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會有這一天的吧。”

對面有一瞬間的沉默。苗黎想象着朝子皺着眉頭和同事商量的樣子,忽然覺得自己這麽幸災樂禍的,似乎有點不太地道?

“苗苗,”朝子正經起來磁性到不得了的聲音響起,“哥拜托你了。我這邊的實驗很重要,最快也要到18號上午7點才能到,你無論如何要幫哥哥一把。”

“恩哪。保證完成任務,我苗黎誓死也要守護孫朝烯同志的貞操!”苗黎裝模作樣地表了決心。

挂上電話,在一衆同事們的注目下,拍拍屁股走人。上什麽班啊,還有個“艱巨的任務”在等着不是?

***

朱家、孫家、苗家,一字排開,三棟房子,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就這隔門不見隔窗見的距離,怎麽才能阻止JULI和孫媽媽在朝子回來之前單獨見面?

簡單,把人支開啊!

苗黎回到院裏的時候,屋子裏靜悄悄的。

自從朝子去了美國,她也開始上班以後,就很少回這邊的屋子住了。保姆阿姨聽到進屋的響動出來打了個招呼。

爺爺去了下面視察,媽媽也有事不在家。得,去孫家蹭飯去。

孫家的屋子今天也不怎麽熱鬧,孫爺爺去參加部裏的晚會,孫叔叔還沒下班,宋阿姨在苗黎帶着撒嬌的濡軟喚聲中邁下了樓梯。

宋阿姨是南方人,江南水鄉的女子。走起路來袅娜多姿,倚窗而立,袅袅婷婷,漫不經心中掠過萬千風情。

接過宋阿姨遞過來的水果,苗黎腆腆地笑,“阿姨,我家裏,沒人呢。”

孫夫人的笑暖暖的:“到阿姨家還假客氣?你們家就難得有人在,以後來了,直接說一聲,阿姨這,不缺你一雙筷子。”

苗黎兩郏發熱,吐吐舌頭,忙把果子往嘴裏塞了一塊。孫夫人眼尖,,纖纖玉指一伸,笑罵,呦,小丫頭還會臉紅?

說話間孫父到了家,說說笑笑三人上了飯桌。

人不多,飯菜便擺在了小廳的桌子上。

苗黎蹿到桌邊,幫着擺起碗筷,她喜歡在這裏吃飯。

房間不大,桌子也是普普通通的小桌子,幾個人對坐着吃飯,平和而溫馨,不像自己家,總是在寬敞的大廳裏,3個人圍着一張能坐20人的大桌子,埋頭苦吃,冷冷清清的,嘴裏吃得再多,這心裏卻還總是空落落的。

拿起筷子圓溜溜的大眼一掃描,苗黎習慣性地先扒拉一堆鳗魚絲炒芹菜到孫母的碗裏,阿姨,多吃點,這是您最愛吃的。接着,又扒拉一堆紅燒雞塊到自己碗裏,恩,這是自己喜歡吃的。

孫父吃了幾口米飯,一擡頭,對着兩個瞬間空掉的盤子,目瞪口呆。他不滿地拎起一根筷子,當當地敲幾下碗,哎哎,不帶這麽偏心地哈!

苗黎眉眼彎彎,笑得谄媚,雙手一推湯碗,伯伯,您吃這個,排骨豆腐湯,美容養顏營養好哈……

一番唱作,孫夫人看得直樂,兒子不在家,也虧得這孩子過來解悶。

“今天怎麽忽然回院裏了,也不跟家裏先打聲招呼。是找你媽有什麽事嗎?”吃到一半,孫夫人随意一問。

“啊,一點小事。”苗黎放下筷子,從褲兜裏掏出三張下午特意拐到旅行社稿的旅游招待券,“宋阿姨,朋友給了我三張旅游券,說是什麽大學老教師組的團,武夷山兩日游。我想着我媽是大忙人,肯定沒時間去,您看看,有空的話,找朋友一起去呗。食宿免費倒不算什麽,主要是跟團去方便,又都是老教師,您這大文學家也不怕找不到共同語言。”

一轉頭,補充一句:“孫伯伯別生氣哈,苗苗不偏心,只是知道您也忙,不打擾您日理萬機哈。”

這一番話說得多上水平,得體又自然:咱不是小家子氣省錢占便宜,咱圖的是有老知識分子作陪的那個氣氛。順便啊插科打诨逗長輩一樂,難怪讓人将她疼到心坎裏。

孫夫人接過招待券一研究:“呦,這出發的日子不就是後天早晨了麽。恩,最近沒什麽事,正好你老鄧家的阿姨說要找我出去玩,你這丫頭來得巧,還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頭!”

很好,任務順利完成。看着孫夫人樂呵呵,笑得一臉慈愛,苗黎的心情也是萬分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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