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次相遇

我本局外人,奈何入戲太深,變為劇中人。

***

樛木發現自己以一種有些不雅的姿勢摔倒在地上。

所有的記憶在瞬間變得模糊而渺遠。眼前的畫面就是自己生命中的第一個場景——似乎不是那麽好的場景。

砂岩林立,砂塵飛舞,瑟瑟西風吹來難以言喻的壓抑冷然。

意識逐漸恢複,身上的刺痛也随之清晰,樛木皺眉,發現腳踝正被一股不知從何處冒出的黃沙束縛着,如繩索般緊拉着自己。還沒來得及作反應,一陣刺耳的、似乎因為恐懼到了極致而帶些沙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怪、怪物!!!”

“樛木被抓住了!”

“快逃呀!!!”

身後,一堆五六歲的孩子屁滾尿流地逃竄着。其中一個黑發的孩子猶豫了幾番,看了看無法動彈的樛木,又瞥了一眼不遠處紅發的身影,還是逃走了。

所以,我是叫樛木嗎?

想從地上起身,可腳踝處的沙子仿佛有生命力一般,感應到她的動作反而束縛得更緊了。

怎麽回事?

她疑惑地左右張望。兩三步遠處、一個埋着腦袋的小男孩的身影落入視線之中。他背對着如血的殘陽,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見被夕陽染成深淺不一的紅色發絲、細碎劉海下的一大片陰影,以及被拉長的孤零零的影子。

太好了,還有一個小孩在。

想着,她朝着那個身影伸出了手:“小朋友,可以幫一下忙嗎?”

兩個人同時愣住了。

樛木怔怔地望着自己沾滿塵土的小手。

雖然很多記憶都模糊了,但一些關于自己的基本回憶還是留有的。例如,這裏不是自己所在的世界,又如,這個身體并不屬于自己。可之前發生了什麽,在自己身上又怎會發生如此莫名的事,卻是怎麽也想不起了。

紅發男孩也呆住了。有記憶以來,從來沒有人願意這樣主動伸出手去接觸他。他們不是害怕自己、準備逃跑的嗎?!為什麽現在又朝着自己伸出了手……

一時寂然,只剩時大時小的風聲。

奶聲奶氣的嗓音突然打破了這份承載着萬千思緒的寂靜。像棉花糖一樣甜甜的,又如糯米丸子般軟軟糯糯的,還帶着一絲絲微妙的顫抖,如同清透脆弱的玻璃球,似乎随時會碎掉。

這份嗓音只發出了一個音節,尾音卻拖得長長的:“你……”

正等待對方接下來的話語,卻見紅發男孩突然轉過身逃走了。

“……”就在她感到疑惑不解的時候,腳上的束縛感忽然消失了。試着動了動腿,土色的沙子便無力地掉落。

站起身,一邊拍打着身上的塵土,一邊四處打量着。

這具身體看上去也就四歲左右的樣子。衣服面料光滑柔軟,估計身體的主人家境還算不錯吧。反正自己也找不到路,那就站在原地等待着家人吧。

正在樛木支着下巴,認真思考着自己接下來該怎麽辦時,突然發現拐角處投射過來的影子,雖然被陽光拉得有些變形,但還是能看出是小孩的輪廓。

是誰,在那兒待着幹嘛?

突然起了玩心。她踮起腳尖,悄悄地走到牆壁旁,貼着牆壁一點一點地朝着拐角處、也就是人影的主人處挪動——

紅發小孩因為一時的驚訝之情,或者更準确地說,不知道該怎麽應對,慌慌張張地逃走了。但剛走了幾步,善良的孩子就有些後悔和愧疚了——畢竟是自己讓沙子拉住了她,她才整個人都摔倒了的呀!

自己當時應該拉她起來的吧……

也不知道她怎麽樣了?

想着,他小心翼翼地朝旁邊挪了挪身子,悄悄探出頭去,想看下女孩的狀況,可剛轉過頭,一張放大的臉便倏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啊!”

本想悄悄走到拐角處,看看藏在那邊的家夥是誰,沒想到對方也偏偏在這個時候伸出了頭來!樛木眼前一花,只來得及看到一抹沙褐色一閃而過,就感覺自己的身子像片輕飄飄的樹葉般向後飛起,然後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好痛。

右手手肘一陣刺痛。

“你……你沒事吧?”帶着幾分焦急的稚嫩聲音傳來。随着聲音,一個小小的身影也急急趕來,卻像突然是想到了什麽一般,在距她一米左右的位置猶猶豫豫地停住了腳步。

“我沒事,”因為疼痛,她的身影有些搖搖晃晃的,好不容易才站定,不解地朝左右望了望。

沙子怎麽會攻擊人?

好奇怪。

還有之前,砂子居然就像活了一樣,居然有力氣拉住她。

她雖然喪失了記憶,可基本的常識還是有的——這根本解釋不通嘛。

“對不起。”身前傳來稚嫩的聲音,帶着一絲慌亂和歉疚。

樛木的視線自然地落在了前方的小男孩身上,正好撞上對方垂着頭不安地看向自己的視線,大大的眼睛裏寫滿了驚慌和歉疚,波光粼粼,仿佛一汪盈滿的清水,随時會因為緊張害怕而流淚。

很漂亮的眼睛,就像世間最完美的翡翠。

還沒來得及過多欣賞,感應到了她的視線,翡翠的主人便立刻移開目光,局促不安低下了頭。

原本十分耀眼張揚的紅發,此時卻柔順地低垂着,柔柔軟軟給人一種小貓般的感覺。溫潤白皙的面龐,帶着幾分這個年齡的孩子特有的嬰兒肥,嫩嫩的仿佛能掐出水來,此時因為不安而帶上了一點粉嘟嘟的感覺。

樛木:“沒關系。話說,你……”

既然對方給自己道歉,那麽說明是他用沙子攻擊自己的?可是看上去明明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普通小孩呀!樛木眯了眯眼,問出了心底的疑惑。

“你沒被沙子攻擊?”

她不知道自己的事?

“我……”一聽此言,小男孩疑惑不解的同時更加慌亂,頭死死地埋了下去,雪白的小手不安地揉搓着自己的衣角。

不敢擡頭,不想看到那種責備的恐懼的視線。

“沒事就好,小心一點哦。”

清澈的碧瞳猛地一縮,男孩驚訝地揚起頭,小嘴也因為驚訝而微微張開,成了一個小小的‘O’形。

他幹嘛用這樣像看着異生物的眼光看着自己?她有些無奈。

不過,看着男孩粉雕玉琢的白皙面容,眼睛周圍濃濃的黑眼圈顯得格外突兀。不知為何,總感覺有些莫名的熟悉和記挂:“你眼睛怎麽了?”

驚慌再一次襲上男孩的眼眸。清楚地看到這一切的樛木突然意識到,這個東西和之前的沙子一樣,是不能在這個男孩面前提起的。

“嘛,我知道了,沒睡好是吧?小孩子現在可是長身體的時候,要好好睡覺呀!”根本沒意識到從自己這個孩童身體裏說出這句話有多麽怪異,她還踮起腳,伸出手認真而費力地去揉了揉男孩頭發。

嗯~軟軟的觸感,和想象中的一樣。

好可愛的小熊貓啊!

全程男孩都不發一言,任由對方□□自己的頭發,或者說是驚訝得不知該作何動作了,只好靜靜地站在原地。待女孩打了招呼準備離開的時候,他才如夢初醒,輕輕拉了拉女孩的衣角:“名字……”

“樛木。”這是她剛剛聽到的。

她看着小熊貓聽到自己的名字後,慢慢揚起了一個小孩子得到心愛的玩具時滿足的稚氣笑容,松開了手。

很奇怪的孩子。

不過就和他說了幾句話,就高興成這樣。就像是從來沒有人願意和他接觸一樣。

而且似乎絲毫沒有告訴自己他的名字的打算。

“你的名字呢?”她問道。

小熊貓微微一愣,眼睛睜得大大的。還以為全村人都是認識他的,畢竟是他們口口相傳的怪物。不過也或許正因如此,大家都覺得‘怪物’的名號便足矣了吧,沒人去關心他真正的名字。

“我愛羅。”

我愛羅?我愛羅?

樛木不着痕跡地皺皺眉。這種奇怪的熟悉感是怎麽回事?

但令她更加無奈的是,眼前的小正太似乎不太想離開的樣子。她還想一個人靜靜地思考該何去何從呢。

她并不知道,我愛羅之前的生活是怎樣的孤苦伶仃、形單影只。所以也不知道對這一切一無所知的自己,已經被他當成第一個朋友了。

在她看來,要經過一段時間的友好相處,兩人才能互稱朋友。但對于我愛羅而言,他實在無法對‘朋友’界定那麽高的标準,因為他連接近一個同齡人都做不到。

“我以後可以來找你玩嗎?”他的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樛木機械點頭:“當然可以。”

聽到她答應,我愛羅興奮地擡起小腦袋,可目光一觸及到她心不在焉的表情,原本快樂的心頓時跌落到了谷底。

果然,是不想答應自己嗎?

是不是讓他誤會什麽了?

回過神來,看着我愛羅滿是悲傷的小臉,樛木撓撓頭,指着自己問道:“你認識我嗎?”

小熊貓歪着腦袋,努力思考着她的話。

“我的意思是,你知不知道我家住哪兒?我忘了回家的路了……你知道?!”看到我愛羅點頭,樛木欣喜若狂。

其實村裏同齡的孩子家在哪兒,小熊貓基本上都知道。他極其羨慕那些孩子們挨家挨戶呼朋喚友,然後聚在一起玩沙球。只是他們的呼喚從未到過他所在的地方。他也嘗試過和他們打招呼,問他們可不可以讓自己加入,可結果卻與他想要的大相徑庭。最後,他只好遠遠地看着,然後從角落裏出來,黯然離開。

樛木:“你能不能給我指一下路?”

小熊貓苦惱地抓了抓火紅的小腦袋:砂隐街道歪七縱八,而且都很相似,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建築,即使自己指清了路,樛木也不一定能順利到達啊。

想着,他輕聲道:“我送你回去。”夜叉丸已經出任務三天了,估計今天也不會回來了。

瞥了一眼只剩小半邊臉的夕陽,樛木搖搖頭:“算了,你要快點回家,太晚了不安全。”自己只是個漂泊無依的游魂罷了,即使出了什麽事也不足挂齒,但是波及到這兒原本生活的人就不好了。更何況是這麽單純的孩子。

她是在擔心自己嗎?

我愛羅微微一愣。

心裏的感覺很微妙,暖暖的,卻又讓人有些想哭。

“放心吧。”沒人能傷到他。

樛木也就任由他去了。兩個人并肩走着,在不暴露的前提下,她在我愛羅那裏打聽到了一些關于自己家世和這個世界的信息。

原來這是一個叫做砂隐村的地方,位于風之國。全年黃沙漫天,寸草不生。而自己家是這兒唯一的花店。

原來如此,所以他知道自己家所在似乎也說得過去。樛木心想着,摸了摸下巴,假裝那裏有一绺智慧的小胡須。在沙漠裏開花店,真是夠拼的。

“這裏是忍具店,大家的忍具都是在這兒買的。”記得樛木之前道‘忘記了這條街道有些什麽商店了。’走到了一家還在營業的店鋪門前時,導游小熊貓停下了腳步,用軟軟糯糯的聲音介紹道。

“哦~”忍具是什麽?從來沒有聽說過!但還是得裝出一副很懂的樣子呀。

樛木站定,有些好奇地朝裏張望着,卻聽見竊竊私語從遮擋視線的門簾後傳來——

“次郎怎麽還沒回來?聽說今天那個怪物把源川家的孩子給抓住了。”

“我的天哪……噓,那個怪物好像在門口。”

“怎麽這麽倒黴?偏偏到我家門口?!”

樛木心下一驚,倏地後頭,卻發現四下除了她和我愛羅外空無一人,哪來的什麽怪物?

“怎麽還不走啊。”

“可別影響我的生意。”

即使刻意壓低了聲音,也壓不住聲音裏那濃濃的憎惡。

樛木仍一頭霧水,卻發現身邊的小熊貓腦袋越埋越低,兩只小手緊緊地攥着衣角,指節都開始泛白,小小的身軀微微顫抖着,看上去十分無助。

聯想起了今天發生的種種,她有些明白了。

“走吧。”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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