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生死邊緣

小時候兩人的相處像默劇般,一幕幕安靜地從腦海裏掠過。如今面對面,卻像隔着千山萬水。

他會把自己抓走嗎?木葉和砂隐開戰了,木葉的人是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在砂隐的吧。

他會殺了自己嗎?

心中反反複複地叫嚣着這個問題。

那雙冰冷暴戾的眸子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害怕。

可是她有這樣的感覺,要是在此刻退縮的話,她想要調查想要了解的東西,便再也無法查清了。

不用害怕呀。雖然多年沒聯系,雖然他性情已經變得反複無常,雖然他殺了自己的哥哥……可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我愛羅呀,還是那個紅發碧眸的我愛羅呀……

樛木不安地動了動手指,對面的身影突然開了口,在寂靜空曠的夜裏顯得尤為冷清,毫無感情:“你是來殺我的?”

早在木葉時,他就發覺了。

只是那時,他更在意木葉那一個個強勁的對手,只要殺了他們,自己的存在就永不會消失。想到這點,他全身心都被殺戮的快感所包圍。

六年來提心吊膽生活,暗殺,他經歷過太多次了。

只是他沒料到也沒有察覺到,她會跟過來。

聞言,樛木身子微微一顫。

“唔……”

源川喬木死去時的樣子猝不及防地闖入腦海,又一陣清晰而熟悉的刺痛襲來,我愛羅捂着頭,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微蜷起身子。

強行壓制住疼痛,粗喘了幾下後,他突然發現,樛木的神情他看不懂了。之前還能分辨出她眼裏那是失去親人的悲傷,而現在出現在她眼中的情緒……是關心嗎?

她關心自己?關心這個殺了她哥哥的仇人?

太可笑了。

羁絆,早已斷掉了吧。

【你殺了那麽多人,雙手沾滿鮮血,真的是太恐怖了!誰願意和你這樣恐怖的武器和嗜血的惡魔待在一起呀!】

【但我害怕你啊,你總來找我,要是我逃開的話,你一定會殺了我的,太可怕了!所以一切都是迫不得已的。】

“我愛羅,”樛木突然低低喚了一聲,擡腳往他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到自己腳邊纏着砂子,已淹沒腳踝的砂子笨重地絆住了她,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

低頭看了一眼,站在原地不再前行。只是望着他,充滿哀傷。

也是,那麽溫柔的砂子,沒有施加任何壓力,也沒有絲毫殺氣,誰能察覺得到。

就像七年前那晚,覆在冷得發抖的她身上的砂子一樣,那麽溫暖,又那麽溫柔。

樛木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一個試圖接近他的動作,反倒讓我愛羅大驚失色,往後連退幾步。

為什麽他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記得在木葉時遠遠注視着的我愛羅,總是冰冷而面無表情的,即使好不容易表露出的情緒,也全是暴戾陰冷,就像饑餓多時的修羅終于能夠嗜血。

如果說,鳴人打敗他後接近他時,他顯露的是迷惘和恐慌。而現在自己試圖靠近他時,他努力掩飾的,似乎是一種悲恸欲絕和不知所措……

就像六七年前那個無助的孩子一般。

樛木感覺,心口的一處隐隐作痛。

我愛羅一瞬間就恢複了真的面無表情,緊繃着臉,冷冷地注視着她。

‘樛木。你知道一個孩子是怎麽化為修羅的嗎?……衆叛親離,生不如死。’

來慰靈碑林的路上,她一直在思考哥哥留下的話。

衆叛親離,生不如死。

很痛苦的吧。

所以用殺戮來掩蓋一切?

掩蓋自己的孤苦脆弱,掩蓋自己心裏的惶恐,掩蓋自己對于愛的渴望。

在木葉待了這麽久之後,他心裏的想法一定更為苦澀複雜吧。

因為木葉的人,羁絆都很深呢。

回到了砂隐也依舊吧。沒有人關心他,也沒有人願意接近他。甚至碰到自己,不僅不會感到寬慰,反而還會陷入殺掉了自己哥哥的強烈自責和痛苦之中。

但他其實,經常有來看哥哥啊。

我愛羅眯起眼。

建立聯系,談何容易?

羁絆這種東西,又有什麽用處?

不愛任何人,也沒有任何人愛自己。

任何人,都沒有。

那就殺吧。把這些不愛自己的人都殺了,自己就不用再煩惱了,也可以繼續再存在下去了。

木葉的忍者嗎?源川樛木也是吧。他能察覺到。

這裏是砂隐,為了不引人注意,她已經把護額收起來了。可是他能記得,在木葉瞥見她額上的護額,分外刺眼。

你的忍術又到了何種地步了呢,就讓我見識見識吧。

你也會害怕我的吧……

嘴角揚起一抹獰笑。這次沙子直接飛起,襲向樛木。

而後者并沒有察覺,反而是在這一刻突然側過身,朝向了墓碑的方向:“我愛羅,經常都有來吧?”

沙子從半空掉落。

樛木根本不看他,又或者根本不認為他會對她做什麽。而是垂下眼簾,輕輕摩挲着碑上的字跡。

砂隐風沙很大,同期別的碑上的字跡都已迷糊不清。而哥哥的這塊,卻幹淨嶄新。

這兒能控制沙子的,她能想到的,也只有我愛羅了。

樛木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和氣息一起緩緩吐出的,還有那沉重又悲涼的話語,哀傷到了讓人心尖都在顫抖:“我愛羅,能不能告訴我……這幾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她在小心翼翼地詢問着。

我不在的這幾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真的好希望沒有遇見過你……我現在終于可以擺脫你了!】

【因為他們把我從孤單的地獄裏解救了出來,而且認同了我……他們是我重要的同伴!】

“源川樛木,”我愛羅突然開口喚道,語氣疲倦不堪,像是耗費了所有的力氣。

他冷冷清清地繼續說着,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的。

“就憑你,是殺不了我的。”

慢慢擡起右手,正朝着樛木——在半空中狠狠一捏。

他很顯然在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殘酷無情一些,但在樛木聽來,卻沒有任何殺意,反倒是用盡全力也無法掩飾的顫抖。

“如果這次,你沒有殺掉我……那我就殺了你!”

每一個要殺他的人,都必死無疑。

我愛羅看着樛木微愣之後,慢慢走近自己。看着她腰際鼓鼓的忍具包裏,苦無、手裏劍等忍具閃着無情的寒光。

樛木走到他眼前的時候,他輕輕阖上了眼簾。

“……”

砂之防禦悉數崩塌,尖銳冰冷的苦無刺入血肉之中,鑽心的刺痛從胸口襲來。我愛羅捂住傷口,‘噗’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溫暖的液體,帶着刺鼻的鐵鏽味。

和宇智波佐助千鳥刺入自己肩胛骨時,流出的液體一模一樣。

是血。

是自己的血。

我流血了,我要死了嗎?

自己的存在,就要消失了嗎……

……

不行!

腦海中一聲轟鳴,心髒劇烈收縮,帶來一陣刺痛。沒來得及看樛木的表情,我愛羅轉身瘋狂地朝砂隐村奔去。

不行不行不行……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消失……

凄惶疾馳的少年,帶起漫天飛沙,鋪天蓋地,世界漸漸變成了沙土的顏色……

四周白茫茫的一片,無限延伸出去,如墜濃霧之中。唯一能看清的,是病房一隅。

“……”我愛羅面無表情地望着躺在潔白病床上的人。

深紅色的忍者服,白色的綁帶無力地垂落在床邊。火紅的碎發耷拉在枕上,茫然無神的碧眸正望着天花板,光滑的額角一個鮮豔的‘愛’字,胸口一道殷紅的傷口,不斷冒出鮮血,潔白的床單瞬間被染得鮮紅,并且還在不斷擴大……

我愛羅微微眯起眼。

要死了嗎?

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他扭頭,冰冷的眸中閃過一抹驚愕。

紅頭發的小孩似乎根本沒注意到他,只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人,手中的小布熊一下子掉落在地。

“為什麽……”小孩痛苦地抱着腦袋,蹂/躏着自己的頭發,蹲下身子蜷成一團,兩行透明的淚水不斷滑落,“為什麽要殺我?為什麽要殺我……”

“為什麽我和別人不一樣……”

我愛羅冰封的眸子瞬間碎裂,他失神地望着紅發的孩子,張了張嘴,卻發出不半點聲音。

這時,門又被推開了。

穿着黑色短袖和長褲的紅發少年陰森森地走了進來,看着病床上的人,發出了一聲淺短的、似乎心滿意足的冷笑:“死了嗎?”

“鮮血,應該賦予修羅,”他慢慢擡起手,黃沙如毒蛇般,慢慢纏繞上躺在病床上那人的腳踝、腰身、手臂、脖子……而那人仍是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似乎什麽都沒有察覺到,“你要死了,因為你太弱小。感激我吧,讓我最後送你一程。”

“砂瀑我愛羅。”原本已經腿骨斷裂的李洛克不知為何,竟拖着殘腿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你害我不能成為忍者了,我一定要報仇。”

緊跟着他,同樣身着綠色連體衣的邁特凱也走了進來:“竟然敢傷害我最心愛的徒兒,木葉的蒼藍野獸不會放過你的。”

宇智波佐助走了進來,右手還彙聚滿了查克拉,閃爍着耀眼藍光:“同為複仇者,你的力量就到此為止了嗎?真是可笑。”

越來越多的人湧了進來,全是以前慘死在我愛羅手下的人。他并沒有什麽印象,只是冥冥之中認為是這樣。

砂子、體術、千鳥……種種招式襲向躺在病床上的人。

不——

不可以!

我愛羅瞬間失聲,痛苦地吶喊。

所有的人,忽然都消失了。

我愛羅支着雙膝,劇烈地喘着粗氣,冷汗不停地冒出,一滴滴落在地面。

為什麽……

為什麽我會看到這種東西?

耳邊突然一陣輕微的聲響,我愛羅擡起頭,發現虛弱狼狽的夜叉丸竟然出現在了病床邊,雙手環抱着他自己鮮血淋漓的身軀,染紅了無數起爆符。

而病床上那個人,總算有了點反應,青色的眸子微微偏了偏,也無言地望向夜叉丸。

“我愛羅大人,”他的眼神溫和而憂傷,“你為什麽不跟我一起死,為什麽要活下去呢?又沒有任何人愛您。所以您看,最後您就變成了這樣……”

他溫柔卻冷淡的話語,随着他的身影漸漸模糊渺遠。

手鞠和勘九郎突然出現在了病床邊,神色複雜地望着病床上的人。

勘九郎恨恨地開了口:“不是說從未把我們當做親人嗎?就連我們,你也是會毫不留情地殺害的吧。”

手鞠突然長嘆一聲:“我愛羅,對于你來說,我們究竟是什麽?哥哥姐姐?還是說只是仇恨聯系起來的肉塊?”

“抱歉,我們幫不了你。”

兩人的身影也漸漸遠去。

病床邊再次出現一個人。

我愛羅瞳孔微微一縮——

是樛木。

她身邊,還站着一個飄忽的人影,身材修長,相貌清俊。是源川喬木。

“我愛羅呀,”她注視着床上的人許久,微微嘆息,搖頭道,“為什麽你要殺我哥哥呢?他可是我最親最愛的人呀,你已經完全成為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修羅了吧……真是可怕。你已經不是我認識的我愛羅了,我實在……無法救你呀。”

她一如既往地抓着喬木的手,兩人的身影漸漸遠去。

兩人的身影完全消失的那一剎那,之前所有要殺我愛羅的人,突然全都出現了——并且繼續攻向他!

不——

……

久違的痛楚襲上心頭,就像發現夜叉丸背叛了自己的那一刻。我愛羅緊握的拳頭開始泛白,微微顫抖着。

他劇烈地喘息着。

一切都消失了。

眼前的場景,又恢複了廣袤深遠的黑夜,無邊無際的茫茫大漠。樛木站在他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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