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月圓之夜
昨晚找到我愛羅，是在森林深處的池邊。
像個沒頭蒼蠅一樣轉了好久，再瞥一眼周圍密密麻麻的樹林，樛木一拍腦門，暗罵自己在砂隐待久了，連這招都忘了。
将查克拉注入植物內，通過茂密相連的樹林，得知我愛羅的所在。
同時，她也将關召喚了出來，通過動物的嗅覺進行雙重搜尋。
臨近川之國，即使在寒冬臘月，溫度也遠比砂隐宜人，樹木仍生長繁茂，光禿禿的枝幹交叉重疊，林間只剩下幾線月光。森林裏彌漫着陰森恐怖的氣息，甚至還有不知是什麽野獸的嘶啞低吼回蕩。
一人一獸、一大一小兩個漆黑的身影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林間裏若隐若現。
一想到我愛羅不見了，就已經顧不得害怕了。
……
越來越近了。
豁然開闊，少了樹木的遮蔽，月光傾瀉而下，眼前頓時亮堂了許多。層層樹林環抱着一個小小的池塘。池水表面在滿月清輝下，就像覆蓋着一層薄薄的銀紗，在微風中，不疾不徐地泛着波光。
而紅發的少年卻與這溫和幽靜的景象毫不相符。
他正蜷縮在池邊，彎曲的肩背劇烈地起伏着，似乎在極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那個龐大的砂葫蘆幾乎就要将他瘦小的身子壓垮。明明已進入了森林地帶，可卻有不知哪兒來的砂子散落在他身邊，已經堆成大大小小的沙包。
很快，樛木便知道那些砂子是怎麽來的了。
無數砂子纏上我愛羅的手臂，漸漸形成一只爬滿紫羅蘭色印紋的粗壯臂膀，并且有包裹我愛羅軀體之勢。尖利如同地底夜枭的聲音，從我愛羅緊咬的牙關間生生擠出來。然後，她聽到他發出一聲嘶啞痛苦的低吼，那些砂子又如糖漿般拖泥帶水地掉落……
他就這樣，不斷與那股力量博弈着。
“砂、砂之……守鶴！”腳邊的關突然全身一顫，再沒了以往的狂妄自大，四只小爪胡亂地往後退着，差點自己把自己絆倒在地。
樛木一怔，擡頭，明亮到發白的滿月耀武揚威般高懸着，染白了一方夜空。
自從我愛羅進了正規部隊後，幾乎沒機會與他相處。為數不多在一起的時候，他始終那麽沉着冷靜，令人安心，讓人根本想不起來他體內還有魔物這一事。
***
那是多年前，在祭典之後，樛木從砂隐搬走前發生的事。
半夜，小小的樛木在床上輾轉反側，一個翻身幽幽轉醒。她揉了揉眼睛，總算知道那種害她不能入睡的怪怪的感覺是怎麽回事了。
屋裏雖然昏暗，但不至于完全漆黑，一雙碧瞳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清透而明亮。
樛木魂驚甫定地撫了撫胸口：【我愛羅？】
要是在平時，這只小熊貓一定是喋喋不休的。可那天，不知怎的，他反常地沒有開口，而是輕輕瑟縮了一下，然後從黑暗的角落挪出來，走到窗邊，站在透過窗簾灑入的明亮月光下。
他眉眼低垂，濃黑的眼圈又重了一些，蒼白的小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疲憊，還有難以言喻的哀傷和黯然。衣服上還有一道道交錯的黑影。
樛木心裏一動，翻身下床來到窗邊，‘哧拉——’一聲拉開了窗簾。
天際，是高懸的滿月。
定睛一看，原來我愛羅衣衫上一道道的并不是黑影，而是血跡。她脫口問道：【你怎麽了？是不是受傷了？】
我愛羅沒有說話，只是低垂着頭。
多半是守鶴又失控了吧。樛木嘆了口氣，想要靠近我愛羅，可感覺到她的接近，對方明顯瑟縮了一下，然後退後一步。
樛木無言地望着他，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這只沉浸在悲傷之中的小熊貓，只好攤開雙手：【喏，我愛羅，我想抱一抱你，就像你生日那天那樣……可以嗎？】她輕聲問道。
小熊貓只是微微一怔，然後就垂着腦袋，很順從地靠了過來，将小腦袋埋在她的脖頸間。
他其實是很渴望很渴望溫暖的吧。
身上還帶着血腥味呢，一定是不知道該怎麽辦吧……
樛木安慰般輕撫着他的背，什麽話都沒說。須臾之後，才柔柔地開了口：【不要太自責了，我愛羅，這不是你的錯。這個封印術本來就不完整，而且守鶴的力量又那麽強大。】
這只小熊貓內心是十分柔軟需要呵護的，每次守鶴失控，其實最難受自責的，是他自己啊。
【不是我的錯？！】誰知，小熊貓突然激動了起來，聲音裏帶着濃濃的鼻音，【我打傷了夜叉丸！這血……這血不是我的，是夜叉丸的！是我，是我害了他……】他小小的身子劇烈地顫抖着，然後，樛木感覺到一顆顆滾燙的液體落在脖頸處的肌膚上。
很燙。
【他們不讓我去看夜叉丸，我不知道該去哪兒，所以就……】
【好啦，我知道了。】樛木揉了揉他後腦勺的紅發，示意他不用再說下去了。
待到我愛羅平靜下來後，樛木悄悄潛入出任務不在家的哥哥房間，偷了一套他小時候的衣服讓我愛羅換上。在我愛羅換衣服的時間裏，她又去接了一盆水，小小的身子顫巍巍地端着晃蕩的溫水和毛巾回了房間。
她将浸過水的毛巾擰幹，首先擦拭我愛羅那哭得有些髒的小臉：【可最後，我愛羅還是把守鶴抑制住了，對吧？】
白嫩的包子臉此刻有些紅紅的，不知是因為那一個擁抱，還是情緒穩定後，發覺自己居然在女孩子面前哭鼻子了。不過，小熊貓還是腼腆地點了點頭。
【傷害了夜叉丸的是守鶴那個家夥，我愛羅可是救了夜叉丸呢。】她将熊貓爪子摁進盆裏洗了幾下，然後又掏出來擦拭。
我愛羅現在完全一副任她擺布的樣子。
可是下一刻，他突然睜大眼睛，推開了樛木，變得暴躁慌亂了起來：【不……不！他們都說我是怪物！每次這個時候，我都要控制不住它！它要侵占我的意識和身體！它……它在我體內……好吵，吵得我頭好痛！】我愛羅抱着腦袋，大大的眼裏寫滿了驚恐，【它說他要出來，要把你們全殺了！全殺了……好可怕！】
語無倫次地說着說着，他打開窗戶就要跳出去。
頭腦裏還剩下唯一清醒的念頭就是，他不能待在這兒了！不能傷害樛木！
樛木：【……】她是真不擅長應付熊孩子。
【夠了！】她不耐地低聲一喝，小熊貓身形立即頓住。
【你是不是把我剛剛說的話全用砂子擋住了？！】樛木走過去，将發呆的小熊貓拉了回來，然後強行按着他的肩膀，見他不再反抗後，才攤開他肉呼呼的手掌，擦拭上面的血跡。
【樛木……】見樛木黑着臉，半天不語，小熊貓不安地低喚。
其實樛木倒不是真的生氣，但看着這招能唬住躁動的小熊貓，她也不介意多裝一會兒。
***
而如今，那個男孩長大了，卻仍在滿月之夜，受着這樣身心的雙重折磨。
與那時不同的是，現在的他，更願意獨自承受。
一聲聲破碎的呻/吟，像是實在不堪忍受才從唇齒間洩露出來的。聽過許多受傷之人的痛呼，可此般痛苦扭曲的呻/吟，真是第一次聽到。那些痛苦都是短暫的、稍縱即逝的，可我愛羅的痛苦卻一直不會停歇，并且還會随着時間的推移愈發猛烈。
一個強大狂暴的魔物，在自己體內排山倒海。灼熱的鮮血将自己的五髒六腑都點燃，全身像是牢牢架在火上被炙烤一般，無法逃離，只有忍受。
根本無法想象，他在承受着什麽樣的痛苦！
那顫抖的聲音，令樛木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無形的大手緊緊捏着，透不過一點兒氣來。
那孤零零的六年，一個人在正規部隊，無數個滿月之夜，他都是怎樣熬過來的？
“我愛羅！”不忍再看了，一個箭步沖上前去。只想做點什麽減輕他的痛苦，哪怕一絲一毫也好。
散落的砂子卻突然揚起，向她撲過來。
樛木一愣。砂子卻又停止了攻勢，卻沒有想象中的掉落，而是定在原地，形成一道隔開她與他的砂牆。
樛木急得一跺腳，又連忙往旁邊跑去。
一道砂牆揚起。
換個方向。
又一道砂牆揚起。
再換個方向。
……
砂子的速度着實比她快了許多，直到最後砂子築成圍城，将她完全隔絕在外。
完了完了，這下是真的到不了他身邊了！
又氣又急又累地癱坐在地，樛木咬咬牙，站起身，拍打着砂牆：“我愛羅，你怎麽樣了？！”
“你沒事吧？”
“你說句話呀！”
沒有任何回應。半晌後，我愛羅的聲音才從砂牆內傳來。沒有了他慣常的冷清，已經變得嘶啞而急促，并且被呻/吟和喘息切割得支離破碎，像是費了好大的力氣生生拼湊在一起的：“沒事……你走吧。”
他真是連撒謊都不會撒呀！那夾雜在話語間的難受，真當她聽不到嗎！
不願撇下我愛羅一個人，可自己在這裏，只會成為他的負擔吧。
“你先回去吧。”她對歪着小腦袋、完全搞不清狀況的小雪豹道。
原本以為它會迫不及待地消失，可這家夥居然搖了搖頭：“不。”
雪婆婆說過，砂之守鶴作為尾獸之一，力量可是強大到恐怖呀。這人也真夠怪的，居然在滿月時把砂之守鶴放在自己體內，來鍛煉自己的意志力？
真是太奇怪了！
它可想好好看一看結果。
他肯定戰勝不了守鶴的吧，等着被吞噬吧！關心想着。
樛木也就由它去了。帶着關走到附近一棵大樹後面的陰影中坐下，屏氣斂息，靜悄悄地不發出聲。
看了一眼仍高懸在空中的滿月。怎麽還不下去啊！
其實她真的覺得，這裏是無人的森林，其實我愛羅把守鶴放出來也無所謂啊，只要他不再那麽痛苦就好。下一刻，她又不由得暗笑自己，又不是不明白，我愛羅其實是不甘心自己的存在被守鶴占據啊。
聽着空氣中回蕩着的沉重喘息，真的好擔心呀。
樛木不由得地扣緊了雙手，暗自祈禱。
哥哥，求你保佑我愛羅吧……
***
時間簡直過得太慢了。
一分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小雪豹眨巴着烏黑清亮的大眼睛，疑惑地望望不遠處的砂牆。
紅發的人類做事實在太奇怪了！比如一直沉着臉，像個面癱；比如老是一言不發直接就動手；比如老把自己關在砂牆裏；又比如現在，好端端的，非要在月圓的時候把守鶴放在自己身體裏……
“有人在靠近。”關忽然道。
樛木皺眉：“幾個？有敵意嗎？”
“很重的殺氣。”關低聲道，“分別有三個，兩點鐘，五點鐘，九點鐘方向，正在快速接近……诶你幹嘛？”
“你在這兒看着，不能讓他們接近我愛羅。”樛木結印，出現了兩個分身。
“為什麽？”關不滿道，“你根本不用擔心那個人類的安危吧，砂之守鶴喜好殺戮，你還不如讓它沾沾血。”
“守鶴是愛殺戮，但我愛羅不是。”說完，三個人影分別朝三個方向掠去。
“真是，愚蠢的人類……”關嘟囔着，四仰八叉地躺下來。
讓它看着守鶴？它才不要！
讓大爺補一覺先~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加油的寶貝萌~
不過作者油很滿，再加就要溢出來了~~(>_<)~~~
謝謝這位寶寶@無憂草，每次評論都能看出來看文很用心呢，謝謝~(づ￣3￣)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