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陳遠拿過來手機,發現有三個未接來電,都是來自“哥哥”。

四月份盛澤的電視劇《無雙》殺了青。陳遠特地去橫店看了他最後一場戲。

盛澤在戲裏飾演的郭蘭英是鎮北候的小公子,也曾鮮衣怒馬,恣意潇灑,與少年天子惺惺相惜。在父兄戰死沙場後,他接下帥印出戰北疆,逐漸成長為國之棟梁。七年的沙場歲月讓郭蘭英立下軍功無數,也為皇帝所忌憚。最後他功成名就,班師回朝,交出帥印,歸隐山林。

最後一場戲,正是他交出帥印後與皇帝訣別。兩個人站在曾經皇帝送他出征的黃金臺上,相顧無言,全都紅了眼眶,幾次開口,又都合上嘴。他們曾一起喝酒鬥狗,煮酒吃茶,快意恩仇,肝膽相照,卻最終迷失在皇權路上。

整場戲只有一句互道的保重,全在眼神和肢體。與盛澤合作的是飾演少年天子的當紅小生于津,兩個人演技一個老練一個充滿靈性,把整場戲演的酣暢淋漓。

最後導演喊了“cut”,盛澤還沉浸在角色裏出不來,紅着眼噙着淚在風中微微顫抖。

陳遠懸着的心一下子落到了地上,自己的确看對了人。

劇組工作人員喊着殺青了的時候,盛澤才反應過來,自己第一部 男三的戲,就這麽結束了。

他看到了遠處的陳遠,日光下暈着一層光華,在朝自己微微一笑。

一種極大的幸福瞬間将他包圍。他本不覺得多麽開心,可卻突然有人專程來與他一起分享第一次殺青的喜悅,他便變得開心起來。仿佛考了一百分的孩子,一下子找到了可以炫耀的家長。

“遠哥!哥哥!”盛澤一下子撲進陳遠懷裏,“我殺青了!我殺青了!”

陳遠摸了摸他的頭發,“傻孩子,這個劇播了以後你肯定能火!”

盛澤紅了臉,卻不知道始作俑者是乍暖還寒的風,還是從天而降的哥哥。他悠悠的說,“還差的遠呢。”

陳遠點點頭,“你肯這麽想就再好不過了。這只是一部網劇,你的将來肯不會止步于網劇。好好幹,未來可期嘛小夥子!”

晚上陳遠和盛澤一起參加了劇組的殺青聚會。幾個月的相處盛澤跟大多數人都相處的很是融洽。導演喝的醉醺醺,拉着陳遠的手反複的唠叨,“盛澤是個好苗子啊……要好好走路,好好幹啊年輕人……”

吃完飯劇組裏的祖宗們又提議一起去K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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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遠年輕時,準确的說,是愛上李越和之前很喜歡去KTV,他聲音本就好聽,唱起歌來能制霸全場。可李越和是個五音不全的主兒,向來厭惡KTV,所以連帶着陳遠也慢慢不愛去了。

雖然此刻李越和不在,可陳遠依然保持着跟李越和在一起的習慣。于是他擺擺手,說,“KTV我就不跟着湊熱鬧了,你們玩吧。”

陳遠一個人走進電梯,低頭跟李越和發了條微信,說吃完殺青宴了,現在回房間,超想你。

突然電梯裏擠進一個人,竟是盛澤。

陳遠皺了眉頭,這可是大好的跟導演,紙片人,當紅小生小旦拉進關系的機會,盛澤他怎能回來呢?

盛澤看出了陳遠的不悅,他低了頭,像做錯事的孩子,目光閃爍聲音怯懦,說,“遠哥我五音不全,一進KTV就煩……”

陳遠突然就沒話說了,舒展了眉心,想起他遠在北京的戀人偶爾一次被李澤旭拉進KTV後半死不活的模樣,笑了笑。所以他還能說些什麽指責的話呢?他只得說,“啊,這樣啊。那好好休息吧。明天咱就回北京了。”

他一邊說,一邊他低頭飛速看了眼微信,迫切的想确認置頂的對話框有沒有新消息發來。這有些不禮貌,但他實在百爪撓心。

在電梯到達21層時,盛澤忽然說,“遠哥,我能跟你聊聊麽?”

陳遠本想回去跟李越和視頻,但又想到這孩子此時肯定有很多話要說,自己又确有很多話要叮囑,便點點頭,說,“那跟我一起來我房間。”

陳遠刷開門。他是今天早晨剛到的,房間裏整潔的像沒人住過一樣。

陳遠把房間裏的兩瓶農夫山泉倒進燒水壺裏,一邊盯着手機,一邊等着水開。

倒了兩杯水,陳遠坐在床上,一杯塞在盛澤手裏,一杯放在床頭櫃上。看了盛澤幾秒,示意他開始。

盛澤慢慢開口,“所以從現在到宣傳期,我是要做些什麽?”

陳遠頓了頓,“你現在名聲還沒打開,倒也沒什麽非做不可的。你若是想,可以再給你安排一個小角色跟個劇組,不過我還是建議你趁這段時間多沉澱沉澱,休整休整,畢竟以後這樣休假的機會也不多了。”

說完陳遠又看了眼手機。

盛澤心裏想到了陳遠微信那頭的人是誰。他覺得自己好難堪。

“遠哥你今晚有事麽——”

陳遠幾乎從不在跟人談話的時候看手機,他覺得這樣着實有些不禮貌。于是他一邊說着,“沒什麽事兒。”一邊把手機反扣在一旁的床頭櫃上。

之後盛澤又問了很多,關于通告,關于微博的運營。陳遠本就是藝人出身,太了解盛澤此時的心情了,也懂得做藝人的種種辛酸,因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末了盛澤還問他,為什麽會轉幕後。

陳遠笑了笑。說,“其實比起來鎂光燈下萬衆矚目,我一直更喜歡柴米油鹽平平淡淡。當初藝考,純粹是因為文化課太差。不走這條路考不上大學——”

盛澤大跌了眼眶。“竟然有人是因為文化課太差只能走這條路所以考上了中戲?”

陳遠想起盛澤高中沒畢業便走南闖北,恐怕究其一生也沒機會上心中的夢校了,心裏有一陣不好意思,又有些愧怍,說,“嗯,的确是這樣······”

盛澤臉上的表情停了很久,最後才說,“遠哥你真的很厲害······我,好生羨慕,又好生佩服。”

陳遠覺得這話說的好笑,自己有什麽值得佩服的呢?他早年懵懵懂懂,随遇而安,陰長陽錯下走了這條路便一心想走好,後來見識了很多事,遇到了很多人,卻也不過是十幾年如一日,追随着李澤旭和李越和光輝的星星罷了。于是他自嘲的笑了笑,說,“澤旭哥當初才是當紅炸子雞呢,沒畢業就拍了幾部文藝片兒拿了國際大獎,還不是一樣退出演藝圈兒了?倒真不是他看準了時機投身商海,純粹是個懶。不願意趕通告,熬人。”

盛澤笑作一團。“你整天見了李總就損,也不怕李總發威?”

陳遠有些神氣,說,“啧啧,不怕,我可代理着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呢,他哪能真沖我發威啊。”

當時鐘走到十一點時,兩個人才意猶未盡的告別。末了陳遠告訴盛澤,“以後不用客氣,有什麽事情直接跟我打電話發微信,或是當面聊都可以。以後我跟澤旭哥,還指着你賺錢呢。”

送走盛澤,陳遠又在床上坐了會兒,想着等劇要播出了,得囑托老秦給盛澤包裝包裝造造勢。

陳遠心一沉,心想,完了完了。李越和保準是要不開心了。

陳遠趕緊回撥回去,卻發現怎麽也打不通。他看了眼手表,心想,這個點兒,興許是睡了?

陳遠洗了澡。重新躺倒床上時已經十一點半了。

手機上又多出幾個未接來電,卻是來自李澤旭的。

陳遠一下子就慌了,想着李越和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

陳遠趕緊回撥,電話很快被接通,“澤旭哥,出什麽事了。”

電話那頭的李澤旭語氣不善,“陳遠,我讓你非得去橫店了麽?經紀人到了不就成了,你一影視部總監去什麽去?你手下幾個藝人啊?你這次怎麽這麽上心啊你?”

樂音一共有男男女女近二十個藝人,出名的不出名的,出道的沒出道的,委實不少。可陳遠偏偏對盛澤格外上心。一方面他認準了盛澤有股靈氣又敢拼敢想,另一方面做則是他在盛澤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十幾年前那個站在一群星二代面前自卑怯懦,看不到出路的,一無所有的自己。

陳遠頓了頓,說,“我覺得總得跟導演制片人見見——一來是表達一下感謝,二來是囑托——”

李澤旭是個急脾氣,不欲跟他掰扯這麽多,直截了當的打斷,“李越和在浴室摔倒了——腰椎骨折,估計得修養兩個月。”

陳遠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兩個人在電話兩端沉默了片刻,陳遠才意識到,是李越和受了傷。他只覺得心被人攥的生疼。李越和怎麽就會在浴室摔倒?李越和怎麽就不能多注意一點呢?他在氣急的情況下,是說不出話的。只是死命攥着手機。

李澤旭接着說,“他摔倒之後爬不起來,把小越叫起來,讓小越給你打的電話。你不聽,他才打給了我。我把他送來醫院了,現在醫生剛走。你什麽時候回來。我估計也就能在醫院陪他這一晚上——”

陳遠沒有絲毫的猶豫,“我現在就去機場,這就回去。”

陳遠本就沒帶什麽行李,匆匆裝了包便招呼了專車送他去機場。路上打開攜程定了十二點四十的機票。

過了安檢時,機場的廣播裏正叫着他的名字。

好歹趕上了。他坐在飛機裏大喘氣。

關機前,他給李越和發了條微信,雖然不知道李越和能不能看到——哥哥我已經上飛機了,你乖乖等我,我很快就到。

陳遠等了幾分鐘,沒有回複,遂關上手機。

紅眼旅客都四仰八合的倒在椅子上睡覺,陳遠卻沒有絲毫睡意,焦躁和擔心快把他沖走了。

他腦子裏一會兒是李越和倒在浴室裏的無助,一會兒是小越打不通自己電話的焦慮。他後悔沒接那幾個電話,也後悔為什麽非要儀式感十足的見證盛澤的殺青。

飛機落地的剎那他便打開手機。沒有李越和的電話,也沒有微信。他大概是睡了吧。睡了也好,好好休養休養。

他打車去了協和醫院。終于看到了自己受傷的戀人,以及趴在床邊兒上的李澤旭。

李澤旭睡得不死,聽到動靜便醒來了。見了陳遠立馬皺緊了眉頭,“你在這兒守着,這幾天不用去公司了——把老李伺候好。”

陳遠點點頭,“這個我當然知道······”

李澤旭白了他一眼,心道,你知道個屁。可看到陳遠疲憊的姿态,又不舍得罵出口。他停了會兒,又說,“小越我送到老秦那裏了,你要覺得不合适,就接回家——估計你也沒這個功夫照料了。”

陳遠搖搖頭,“嗯,老秦的媳婦做飯挺好吃的,人也靠譜,讓他兩口子照料我很放心。”

李澤旭嘆了口氣,“老李也真是——洗個澡都能摔倒,摔一跤還就摔到醫院來了。行了,你在這守着吧,我回去睡一覺。”

陳遠點點頭。把李澤旭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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