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李越和朝那姑娘喊出,大廳裏嘈雜紛亂,除了當事人和陳遠,幾乎沒有人聽到這聲呼喊。
司媛的身形明顯顫抖了一下,李越和拉住她的胳膊,“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我一直在找你。”
司媛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但頃刻間便恢複如常,說,“不如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李越和點點頭,這裏人多口雜,又有那麽多新聞媒體,自然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只是他十七年不曾見過司媛,今日能在這裏見到,實在是太驚訝了。
李越和伸出手臂,司媛很自然的挽住,兩個人一同走出大廳。
陳遠在後面看着,心中有千萬種悲恸與疑惑,卻最終只能化作嘆息。
他們倆明顯的親昵和熟稔讓陳遠心痛難當,可更令他無法接受的是,他甚至根本不知道這個司媛是誰。
李越和對自己的情史并不避諱,哪怕是已故的林曦都跟他講過,可唯獨沒說起過這個司媛。
李越和見到司媛時眼中的驚詫和着急陳遠看得一清二楚,而面對司媛時的态度更彰顯了兩人非同一般的關系。
陳遠不敢想,也沒資格想,他只能站在陽光照不到的陰冷角落,反複咀嚼着李越和帶給他的所有哀傷。
他突然想到那日分手李越和的話,那些日子以來,透過點點滴滴尋找自己為別人動心的蛛絲馬跡的李越和,該是怎樣的無措和痛苦。一股更加難以忍受的疼痛席卷他整顆心髒,他無力的頹坐在座位上。
李越和将司媛帶到西山別墅,吩咐羅姨備好拿鐵,他坐在沙發上,眼睛一下都不願錯開的盯着司媛,緘默不語。
司媛也靜默着。兩個人維持着吊詭的安靜。
羅姨邁着老年人特有的帶着幾分沉重的腳步走進客廳,手裏端着兩杯拿鐵,一杯放在李越和手裏,一杯放在司媛桌前。
羅姨笑了笑,打破這種奇異的氛圍,說,“越和,別幹坐着啊。”
李越和這才反應過來,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刻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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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你去哪裏了。”
司媛垂着頭,搖了搖頭,似在抗拒這個問題,就在李越和以為兩人即将陷入新的沉默時,司媛端起桌前的拿鐵,小啜了一口,輕聲說,“我在澳洲。”
李越和盯着司媛端着杯子的手,她細膩的手指上,纖細的無名指低端,分明還留着一圈兒白色的印記。他心中已有答案。
“你離婚了?”
司媛顯然有幾分詫異,片刻後又覺得這才是李越和。近二十年沒見,不必問是否結婚,就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丈夫了。
李越和過了很久,帶着痛苦和愧疚,更加之不忍,“那次,你看到了,對嗎。”
司媛笑了笑,“越和,你是說哪次呢?是他接受BJ采訪,在後臺跟助理激吻的那次,還是在《長江》的化妝間理,跟玉女颠鸾倒鳳那回呢?
李越和皺緊眉頭,“可你不該一走了之的。就算你恨澤旭,可你父母,你的朋友們又何其無辜?這麽多年,你知道我們有多擔心麽?”
司媛神色帶着悲哀,她又喝了一口咖啡,“當時,我在《長江》的化妝間裏等他,等了好久他都沒來,我便去了廁所。還沒等我從廁所出來,他跟那個女人便推門進了化妝間,我聽到了他們的喘息,調情。我很生氣,卻沒辦法打開廁所的那扇門,越和,你知道的,那時我很懦弱,又很膽小,我沒辦法面對這樣的尴尬。”
李越和默然,他當然了解李澤旭曾經有多混蛋,也了解司媛是個怎樣的女孩:軟弱,怯懦,所以她當年的一走了之是所有人都沒想想到的。
“她們上床了,我就在一門之隔的廁所裏。我聽到了所有的細節,至今都忘不了。越和,你知道麽,這太恥辱了。”
李越和當然知道李澤旭錯的有多麽離譜,在這段感情裏,他一直都是站在司媛這邊的。可司媛當初卻選擇了令所有人都最為痛心的一種解決方法,親者痛,仇者快。
“他們做完之後,便離開了。我在廁所哭了很久,才敢面對化妝間裏的,一片狼藉。後來我便買了去巴黎的機票,回家拿了護照便離開了。”
那日之後,任誰都聯系不上司媛,父母、親朋、還有那個名義上的戀人。李澤旭那才後知後覺,問起身邊的工作人員才知道,那日司媛竟來了片場,一直呆在化妝間裏等他。
命運的詭異也許就在于此吧。
李澤旭跟李越和幾乎是停下了手中所有的事情,找了司媛兩個月。起初他們誰都不信這個天真了二十年、從小在父兄呵護下長大的溫室中的嬌嫩花朵能真的抛下一切離開,他們帶着可笑的自信,認定了他們一定能把她帶回父兄身邊。靠着
可随着時間的推移,他們的自信逐漸變成無望,司媛真的憑空消失在了所有人的世界裏。
面對司父和司蕭的憤怒和絕望,面對朋友們的譴責,面對對司媛的懷念,李澤旭別無選擇,他只能被愧疚和悔恨一點點壓垮,最後變成酒池肉林中的行屍走肉。
李澤旭跟司媛家裏是世交,出了這種事李父李母勢必要給司媛的父兄一個交代,于是動了家法,抽了李澤旭五十鞭子。
李越和把人接回家的時候,李澤旭半條命都交代出去了。他從小跟李澤旭和司媛一起長大,一直把這兩人當自己的弟弟妹妹,此時又是痛恨,又是心疼。
他不能不管李澤旭,卻又不得不埋怨責怪,“你把我妹妹弄丢了。”
李澤旭沒有反應。躺在床上,目光裏帶着渾濁。
李越和瞧見他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心中更氣,一巴掌拍在李澤旭的頭上。
李澤旭少有的沒有炸毛,他擡頭看了李越和一眼,猩紅的眼睛讓李越和的心明顯抽痛。
“我不想拍戲了。”
李越和沒聽懂他的意思,帶着幾分詫異。
“我怎麽能對媛媛做出那樣,那樣禽獸不如的事呢?我還是個人麽?”
“我家老爺子大概是不會管我了,哥,我只有你了。”
“我需要一大筆錢。”
李越和別無選擇,他沒告訴李澤旭自己已經跟李建安徹底決裂,将爆肝整整八個月寫程序賣的錢全部打到了李澤旭的賬戶。
一年後,得知真相的李澤旭,在李越和家的沙發上一個人坐了一整夜。
他想起那些年少的時光,三個人的回憶,那個總是一副長輩派頭的兄長,和那個永遠追逐在自己身後的戀人。
李越和收起回憶,他幾乎落下淚來,蹲在司媛面前,抓住她的手,柔聲問,“跟哥哥說,你這些年,過得到底怎麽樣?可曾受過什麽委屈?”
司媛笑了笑,帶着幾分羞澀,“沒有。一點委屈都沒受過。”
說完她又怕李澤旭不信,繼續說,“那天我坐了飛巴黎的飛機。我在香榭麗舍大街遇上了一個彬彬有禮的澳籍華人,他叫魏闌。他對我一見鐘情。帶着幾分報複心裏,跟他認識的第一周我就接受了他的表白。後來我跟他回了澳洲,再後來,我們結了婚。”
李越和仍有些擔憂,司媛又笑了笑,說,“婚後他待我更好,這些年裏,無論我怎樣待他,他都沒沖我發過一次火。他知道我心裏有別人,卻一直包容我,愛護我,不讓我受一點委屈,吃一點苦。後來,我便再也不覺得絕望傷心了,老天已經把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帶到了我的身旁。哥,我真的愛上了魏闌。”
李越和聽了心裏很開心,他喃喃地說,“他待你好就好,哥哥心裏就放心了。可,可你們又怎麽會離婚?”
司媛擦了擦眼淚,盯着李越和的眼睛認真的說,“哥,你想錯了。魏闌怎麽會舍得跟我離婚?我們沒有離婚,是我喪偶了。”
李越和一瞬間以為自己是失聰了,怎麽會這樣?為什麽當初這個一丁點苦都沒吃過,長在溫室裏的姑娘要在愛情裏受這麽多罪?
司媛看着自己光禿禿的無名指,輕聲說,“他得了肺癌。去世前,總擔心我走不出去,怕我這輩子就這樣守着往日的回憶一個人過下去,怕沒人照顧我體貼我,便把我的戒指拿走,說要帶到墳墓裏去。”
“他說,他只要我的戒指殉葬便心滿意足了,無論如何都舍不得帶走我的幸福。”說完,司媛端詳着自己的手,兀自說,“哥,你看,我帶了十幾年未曾摘下來的戒指,在我的手上留下了多麽明顯的印記,你一眼便能看得出來。他怎麽會覺得,拿下戒指我就能跟旁人心安理得的在一起?”
李越和起身抱了抱司媛,最後徐徐開口,“因為他很愛你啊,哪怕是他自己騙自己,都希望你能過得幸福順遂。”
司媛吻了吻自己空無一物的無名指,說,“是,他很愛我,這世上再沒有誰能像魏闌一樣愛我了。”
“任誰都比不上我的魏闌。任誰都不配再得到我的愛。”
這個軟弱了一輩子,被人保護了一輩子的女孩,在經歷了喪夫之痛後,終于學會了強硬。
她要守住自己的心,完完整整的留給魏闌,待百年之後向他獻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