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陳遠再忍不住“啪嗒啪嗒”地落下淚來,他不願在李澤旭面前顯露自己脆弱無能的一面,只得奪門而出。

李澤旭看着陳遠遠去的身影,突然有些不忍,問,“越和,你那句話到底是對他說的,還是對我說的?”

李越和連假笑都懶得給一個,輕聲說,“是給你們兩個說的。”

李澤旭捉住李越和的手,“我可以答應你不去找媛媛。只是你能不能老實回答我一件事?”

李越和有幾分疑惑,擡起臉來,木木地問,“什麽事,你問就是了?”他一生活得坦坦蕩蕩,難道還有什事情是會瞞着自己弟弟的麽?他大可以不必如此啊。

“這些年來,無論跟誰在一起時,無論是在美國還是在國內,你有沒有偷吃過?”

李越和詫異的盯着李澤旭看了許久,才從震驚中緩和過來,問,“你為什麽會問出這種話來?咱倆認識這麽些年,你竟然覺得我會偷吃?”

李澤旭的臉上浮現古怪的表情,“我是覺得難以置信,這些年來一直覺得難以置信。”

李越和露出一個極淺的微笑,“剛跟陳遠在一起時,心裏雖然說不上多麽喜歡他,卻也感念他對我一番真心,知道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後來時間久了,又有了小越,心裏打定了跟他過一輩子的主意,就更加不會想其他那些。”

李澤旭更加搞不清楚了,他的眼裏染着猩紅,向個認真求教的小學生,“可你也是個男人,到底是怎樣忍得住的?”

李越和搖了搖頭,低聲說,“澤旭,我知道有很多人,像你,像老秦,你們可以把性和愛分的很開,甚至是把愛跟家庭分的很開。我也知道,其實當初在你心裏,媛媛和那些女人還是有所不同的。只是這種事情,我真的做不來。”

李澤旭眼中的猩紅暗了下去,只剩下一片混濁,“我配不上媛媛,陳遠也配不上你。”

李越和對李澤旭前半句話深信不疑,卻對後半句不置評價。十四年的相知相伴,點點滴滴,又豈是一句錯了對了,配得上配不上就能說的清道的明的?

李澤旭點了根煙,深深吸了幾口,轉過頭,面向李越和,說,“媛媛她,她過的好麽?”

李越和皺了皺眉頭,他不知道這個問題該如何回答,卻在瞥見了李澤旭眼中的痛苦的剎那選擇仁慈,“她變了許多,成熟了、勇敢了,做着自己最想做的事情。我覺得她是幸福愉快的。”

人們都說,愛讓人直立行走,可對于司媛來說,是魏闌的愛讓她挺直了腰板。曾經那段狼狽而不堪的的戀愛仿若黑洞,吸走了這個女孩一切的快樂、幸福、積極與希望。是魏闌讓她得見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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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澤旭自嘲的笑了笑,“那就好。只要她活得好就好。”

只是你的幸福與快樂,我怕是再也沒緣分、也沒資格參與了。

李澤旭把手中的煙抽盡,逐漸緩和了幾分,才看到李越和臉上的蒼白和疲憊,知他狼狽至此一是為司媛,二則是為了陳遠跟小越,心中頗有些不忍,說,“你明明可以跟女人過得很好,卻浪費了這麽些年在小遠身上,你們這段事故,現在怎麽看都是我的不是。”

李越和慌亂的搖搖頭,說,“時間無論怎麽過,都是會過去的,所以無所謂浪費。更何況我是真心愛他們,又怎麽能說是浪費呢?”正相反,那已經是他一生當中最幸福快樂的時光了。

李澤旭眼中有些迷茫,“你老實告訴我,是跟男人做爽,還是跟女人爽?”

李越和笑了笑,對于肉體的歡愉他向來想得不多,猛然被這樣問,倒真有幾分反應不過來。他抿了口咖啡,想了想,說,“嗯,大概還是跟女人吧?”

李澤旭幽幽地說,“陳遠這些年的擔憂也不無道理,你也的确不是非他不可的。”

李越和搖搖頭,“不是這樣的。你知道,我是個emotion-oriented person,為了愛而放棄一部分肉體上的快感對我來說說并不是什麽難事,也并不是什麽犧牲。他已經給了我這世上最好的感情,我又怎麽會在意跟他上床到底是百分之八十的快感還是百分之百的快感呢?”

李澤旭嘆了口氣,“可是小遠從來都不知道這些,他也不知道你這些年跟他在一起,到底是因為愛他,還是只是因為習慣性的向他索取愛。”

李越和有些困惑,“為什麽會這麽說。”

李澤旭盯着他,和盤托出“雖說小遠這段時間,是有些思想抛錨。可你不覺得這些年,你對他也的确不怎麽好麽?他覺得你不怎麽愛他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

李越和癱坐在沙發座椅上,他腦子裏亂極了,答案早已隐隐寫在心裏,可他一直不敢去觸碰,“是麽……他覺得我不是那麽愛他麽?”

李澤旭想了想,認真的說,“雖說咱們很多時候總把陳遠當成個孩子,可他到底也三十多了,你自個兒想想,多少次當着旁人的面兒沖他發火撂脾氣,他雖不至生氣,但心裏肯定也有個疙瘩,時時琢磨着,你到底是不是把他放心上。”

“好幾次,你跟他吵架,他心裏很惱火,我看得出。可他又不敢跟你吵,只能順着你賠笑臉。久而久之,長此以往,哪個男人受得了。”

李越和茫然的看着李澤旭,他這些年,竟從來只顧着自己,從未考慮過陳遠的想法。

他不知道陳遠在這十幾年裏到底得到了多少歡愉,又獨自承受了多少落寞。

“咱倆心裏都清楚,就算他一時對旁人心動,也還是愛你的。你又何必像今天這樣折磨他呢。”

李越和垂下頭。

他一直清楚陳遠對自己到底是怎樣,明白眼裏的那些深情和處處的愛護是做不來假的;他也清楚盛澤對陳遠的心思,從第一面見到這孩子他就看出了盛澤對陳遠的崇拜和愛戀,可他偏偏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

他明明看出了盛澤一步步的誘惑,明明意識到了問題的端頭,明明可以輕而易舉的阻止一切,可他偏偏要去試探,偏偏要裝作一副海晏河清的虛僞模樣。

他的喉嚨泛上一股壓不住的惡心。

他惡心那個斤斤計較、嫉妒怨恨的自己,也惡心這個虛僞又懦弱的自己。

他徐徐開口,沉聲說,“是,這些年我只顧着自己的情緒,從沒考慮過他也會痛,他也會累。”

他露出一個悔恨至極的表情,對李澤旭說,“你說我把他當小孩,其實不是的。大多時候,他都讓我忘記了他其實比我小五歲。很多時候,我大概是有意試探吧。”

李澤旭有些疑惑,問,“試探什麽?”

“試探他對我的底線在哪,試探他能忍我多久。”

“所以你得到的結果是什麽呢?越和,人是最經不起試探的。”

離開37°時,李越和腦子裏昏昏沉沉的。他想了很久,從幼年時代的平安喜樂,到青春的端頭跟司媛、李澤旭的少年時光,再到經歷喪母之痛,獨赴遠洋,他循着自己成長的軌道一路追溯,恍恍惚惚間,才發覺,自己這些年竟做錯了這麽多。

不,在潛意識裏,他甚至一直知道自己對陳遠病态的折磨和試探,所以哪怕是在那一晚之後,也總不舍得太過苛責于他,所以每當自己拿惡言惡語對待陳遠時,都會在轉身後克制不住對他心疼。

最先做錯的,本就是他啊。

華燈初上的街頭,他拿出手機,撥通了齊汛的電話······

陳遠将小越接回家後,把自己鎖在了卧室裏,一頭倒在床上。

他腦中反反複複回旋着李越和最後抛給自己的兩句話。那些時日,那些最隐秘而恥辱的秘密早已被洞悉,自己卻像個傻子一樣,一廂情願的粉飾太平。

羞愧和悔恨幾乎把他撕碎,讓他思考不得,也動彈不得。他只能躺在這裏,任由軀體在這張承載了太多溫馨與幸福的床上僵硬石化。

陳母站在房門前嘆息了一次又一次,終于還是沒有敲門。

這一夜,他都在将睡未睡的混沌中徘徊,腦海中是一幕幕過往的曾經,清清楚楚,而肢體卻仿佛與精神抽離,控制不得。

零點鐘的時候,《加州旅館》的鈴聲穿透他的回憶,将他帶回到血淋淋的現實。

“越和去哪了?”電話對面是李澤旭火藥一般的聲音。

陳遠本就昏昏沉沉,此時李澤旭的吼聲砸向他,瞬時有些摸不清頭腦,他嗓音有些沙啞,“什麽?”

李澤旭沒耐心跟他解釋,生硬地說,“你沒看微信?他發了條朋友圈······你自己看看吧。”

陳遠馬上清醒過來,挂死電話便連忙點開了李越和的朋友圈。

沒有配圖,是段不長不短的文字。

“從九十年代剛開始接觸計算機、互聯網到現在,我實現了自己一個又一個的想法,攀登了一座又一座的高峰。這些年我過的很充實,也很欣喜。如今,我幾乎刷完了這個領域所有的副本,我想,我或許可以選擇另一種生活,也是時候離開了。

在與齊汛協商後,我決定保留股份,辭去BM公司CTO一職。日後,将作為技術顧問參與BM技術相關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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