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殊睡得很晚,醒得很早。

房間裏十分昏暗,他意識到自己手裏抓着一樣東西,由于緊緊握了一整夜,他的手心被硌得有些疼。

這是沈宜游的手機,李殊想起來了,他擡起手,把手機貼到眼前,屏幕沒亮。

沈宜游的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沈宜游也和他分手了。“分手”這個詞讓李殊覺得不舒服,像有冰塊捂在他的胃上和背上,他手肘撐着床單坐了起來,手機從他手裏滑出去,掉在被子上,他撿起來,慢慢地充上了電。

開機後,沈宜游的手機屏幕上顯示有兩通未接來電和一個信息,都來自一個陌生號碼,李殊拿起來看,信息寫“不知道你為什麽對俱樂部的人撒謊,把我的手機拿走,但請把它還給我”。

李殊默不作聲地讀着信息,還沒有開始考慮該怎麽回複,對方又打了過來。李殊想了想,接了電話,在沈宜游開口前,冷靜地告訴他:“知道了,讓司機給你送來。”

沈宜游可能沒想到他說得這麽爽快,一下沒有反應過來,李殊便繼續解釋:“他們問我是不是認識你,能不能去拿手機,我想這類俱樂部一般都要傍晚才營業,就替你拿了,免得你白天沒有手機用。我說你睡了,單純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過了一會兒,沈宜游像有點勉為其難地對李殊說:“謝謝。”

李殊就問他:“說我撒謊是不是太情緒化了。”

“……對不起。”沈宜游的聲音聽起來宿醉未醒,帶着少許沙啞和不明顯的窘迫,“不麻煩你的司機了,我過來拿吧。”

“不必這麽費事,我的司機拿的是月薪,不計裏程,”李殊拒絕了,“當然,你放心,我不會過來,我沒空。”

沈宜游沉默了少時,小聲地說了“好”和“謝謝”。

十分鐘後,李殊拿着沈宜游的手機,坐進車裏。

他不清楚別人對承諾看得多重,至少他來說,口頭承諾只能算一種達到目的的方式,沒有白紙黑字證明,就根本無需照做。

雖然李殊很忙,但他可以在車裏辦公。

“去沈宜游的房子,”他對坐在前排的助理說,“你知道在哪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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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回頭看了一眼,聲音細弱蚊蠅:“這個……不清楚。”

李殊對他的工作能力有些不滿。

李殊自己也不清楚沈宜游家在哪,艾琳·菲爾頓一定知道,但李殊選擇了給沈宜游去電。

沈宜游接得很快,聽到李殊的問題,他愣了一下,然後沒有過多猶豫地說了自己的小區名字。

李殊挂下電話,讓司機往那兒開。

艾琳替沈宜游去拿過一份文件,但李殊連一次也沒去過,沈宜游從未邀請他,他也沒有興趣光臨。他認真地看着車窗外的街景變換,沒過多久,司機在路邊的一個空車位上停了下來,告訴他:“到了。”

他才發現沈宜游的小區比他想象中離他在S市所住的公寓更近。

這個小區位置很好,不算最新,環境應當不錯,一條雙車單行道經過門口,高大的綠樹為柏油道遮擋住日光,如同鬧市區中的一隅淨土。

沈宜游的房子不知面積幾何,李殊推斷,不會太大。

李殊讓司機開着外放給沈宜游打了電話,沈宜游那頭好像有水聲,他說自己現在不方便下樓,客氣地問司機能否把手機放在保安室旁的一排儲物櫃。

李殊點頭後,司機答應了。

司機下了車,把手機放到儲物櫃後,回到車裏,他剛踩油門準備駛離,李殊開口制止了他:“等等。”

“先別走。”

司機把車倒回了原地。

李殊決定等見到沈宜游再走,他打開了電腦,一邊看着昨晚艾琳做好的會議記錄,一邊留意儲物櫃和小區大門口的動靜。

沈宜游過了三個小時才下來,這有些出乎李殊的意料,不過在此期間,李殊恰好完成了完整的一項工作,一分一秒都沒有浪費。

李殊眼睛看着車窗外,離他二十多米遠的沈宜游,擡手将電腦合上了。因為顯示屏的光有些晃眼,幹擾了他的視線,影響他的專注度。

沈宜游走得慢吞吞的,踩着一雙李殊沒見過的毛絨拖鞋,穿睡衣和厚外套。走出小區大門後,沈宜游停下腳步,擡起頭,像是漫無目的地看了幾秒頭頂的枯枝,再擡腳晃蕩到了儲物櫃的密碼屏邊。

寬大的外套遮住了他細瘦的腰,李殊只能看見他雪白的脖子和手背。

這時候,李殊認為沈宜游像自己童年閱讀過的一本童話書中,全書三十九頁第五幅彩色插圖裏的藍湖上的天鵝。

插畫家将天鵝畫得非常、非常美,在這樣的一本兒童讀物裏,美得有一點喧賓奪主,在李殊看見天鵝後,童話書裏的其餘所有內容,好像全都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沈宜游手裏拿着一張紙條,一下一下地在顯示屏上輸密碼,輸完箱子蓋彈開了,聲音有點大,他微微受驚般地退了一步,才蹲下去把手機拿了出來,關上櫃門,然後站在櫃邊。低頭解開鎖屏,檢查了一會兒。

李殊看着沈宜游蒼白的側臉,覺得他看起來很疲憊,昨晚一定沒睡好。

幸好李殊也沒睡好,他們一樣。

沈宜游檢查完了,把手機放進外套口袋,重新趿拉着鞋往裏走,他走得并不快,但過了一兩分鐘,李殊還是看不到他了。

李殊轉過頭,問助理:“我現在出去他會生氣嗎?”

助理回頭看了他一眼,滿臉都寫着不知所措和欲言又止。

“算了。”李殊說,又給艾琳發了一封郵件,讓她替自己換一位助理,然後請司機出發。

快到公寓時,李殊在手機上編輯了一條短信,問沈宜游是否已經拿到手機,按下發送後沒過多久,沈宜游就發來了回複,他說拿到了,又客氣地說:“謝謝”

李殊回複了“不用謝”,又忍不住問沈宜游:“早上用來發我消息的手機號是哪來的。”沈宜游沒有回複他。

而到家後,他馬上就開始想沈宜游了,所以他打開了起居室的投屏,把沈宜游去年生日時,他拍的四十九秒的沈宜游許願,還有一些其他的視頻都找了出來,開始循環播放。

沈宜游生日在七月底,對于李殊來說,夏季因此而變得特別了。

李殊問過沈宜游,以前的生日是怎麽過的,沈宜游告訴他,大多和朋友或家人一起,吃吃喝喝就過去了。

戀愛後,沈宜游的兩個生日都和李殊在一起過,李殊認為,這表明,對沈宜游來說,李殊比沈宜游的朋友甚至家人更重要。

有很多人喜歡沈宜游,沈宜游選擇了李殊,因為喜歡他。但現在為什麽要分手,李殊暫時沒想通。

李殊又在房子裏晃了一圈。

下午天氣很好,萬裏無雲,陽光明晃晃的,過于刺眼,李殊用遙控把窗簾都合起來,重新在兩百八十多平米的房間裏尋找沈宜游的痕跡,仍舊什麽都沒找到。

上午保潔來過,把房裏打掃得很幹淨,床單也換了,沈宜游最後的并不存在的氣味都消失了。李殊在床邊坐了一會兒,回到了起居室,繼續播放視頻。

在視頻播放的過程中,李殊并不是一直把眼睛放在屏幕上,他完成了許多項工作,只是不時擡頭看一眼視頻裏沈宜游笑容滿面的樣子。

在看見沈宜游的時候,李殊會感到舒适一些。

他向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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