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李長老今日興致似乎頗高,說到此處,便停了下來故意賣了一個關子。

他搬了張椅子在學堂最前方的案桌旁坐了下來,又讓打雜的弟子給他沏了一壺百香茶,這才又繼續開始。

“當年神君雖還未入神魂境,但其修為依舊是修仙界的第一人,那魔頭自然是不敵神君。”

“在與神君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後,那魔頭被打的痛哭流涕、跪地求饒。但神君胸懷坦蕩,乃當世君子,自是不會再與已降之人動手,便好言規勸之。”

“卻沒想到那魔頭陰險狡詐、詭計多端,絲毫沒有悔改之意,竟趁着神君毫無防備之時突然發難,偷襲神君——”

李長老說到此處,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潤了潤有些幹涸的喉嚨。

仙門典籍上雖然也有對當年仙魔之戰的描述,但哪裏有這般惟妙惟肖的細節,衆人皆是第一次聽到關于神君與那魔頭交手的過程。聽到此處,大家都是提心吊膽,一個個瞪着眼只等李長老分說後文。

司馬尋坐在下方,心底哂笑。

驚天動地的大戰是有的,但痛哭流涕、跪地求饒、暗中偷襲……簡直!

完全是抹黑罷了!

虧他當初還當真認為洛子塵乃是君子,這番抹黑對手的小人行徑,洛子塵竟也做得出來。

李長老咽下茶水後,又繼續說道:“還好神君修為極高,就算那魔頭暗中偷襲,也只是受了輕傷。但原被擒下的魔頭卻是借着這個機會逃遁而去……”

逃遁而去?

司馬尋低垂眉目,回想起了當初與洛子塵第一次見面。

當初他與洛子塵确實大戰了一場,他也确實是不敵。但到最後洛子塵卻是言語古怪,說什麽不與重傷之人動手,最後一臉坦然地放了他離去。

兩方交戰,若是能擒得敵首,不知要省去多少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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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時只以為洛子塵蠢笨異常。心底鄙夷的同時,便高興地離去了。待到養好了傷,才回來再與他打過。

可惜後來第二次交手,他亦是不敵落敗。洛子塵又道,說他乃是上次傷勢未痊愈,這次贈了他極品的靈藥,讓他離去,養好了傷下次再戰。

之後又有了第三次……

這般拙劣的借口不知是有了多次後,他心裏不知不覺中便生出些欽佩來。

洛子塵為人确如傳言中一般,性情高潔,高山白雪舉世無雙。讓他忍不住地想要靠近,忍不住地生出傾慕之心來。而像他這樣從污泥中一點一點爬起的人,永遠也不可能做到像洛子塵那般心懷坦蕩。

再到後面又交了幾次手,兩人便漸漸熟稔了起來,最後一次交手後,兩人罷手言和,以朋友相交。

洛子塵與他言談之間,頗有相見恨晚之意,而他看着洛子塵的目光亦是越來越亮。

只可惜這般所謂的惺惺相惜其實都不過是一場虛夢罷了。這世間哪有真正心懷坦蕩的君子,都不過是為了目而不擇手段罷了。

最後兩人在月落山互贈芝蘭之佩之時,洛子塵終于也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仙門借着這個魔族放松警惕的機會,調遣大軍來襲。魔族最終慘敗,如喪家之犬逃竄……

司馬尋想到此處,閉了閉眼,平複了一下有些激蕩的心懷。

此生此世他定是要洛子塵付出代價的。

而另一面,李長老口中的故事也來到了尾聲:“仙魔大戰的最後一役,那魔頭奸邪狡詐,将神君騙到了月落山。與此同時,九幽宮卻是私下打着要偷襲仙門的主意。”

“還好此事被發現得早,我方果斷出動重軍,先下手為強,與魔族大戰一天一夜後,終是重創了魔族,将他們攆到了北方極寒之地茍且偷生。

“這才奠定了如今修仙界大好的局勢。”

言畢,學堂下方發出了雷鳴般的鼓掌聲。

司馬尋心底嗤笑。

成王敗寇,歷史由勝者所書,勝者自然是要站到道德的高點來指責落敗之人的。

正當他覺得甚為無趣,打算繼續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時候,學堂內突然猛地安靜了下來。

就連最上方的李長老面容也凝重了幾分。

司馬尋側頭一望,原來是有人進來了。

“是、是亥峰峰主,當初入門時,便在入門大典上說過話,我也只遠遠的看到過這一次。”沈尋在他腦海內提醒道。

司馬尋淡淡瞟了一眼,不過是個小家夥罷了,當初連參加仙魔大戰的資格都沒有。

但對于此刻在學堂中的人來說,亥峰峰主已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學堂內,衆人面色激動又克制,一個個仰着脖子恨不得此刻就沖出去,叫峰主瞧上一眼,但卻又都不敢在峰主面前失了一點禮數。

此時李長老已是匆忙迎了上去,面色恭敬道:“峰主。”

亥峰峰主笑容可掬,朝李長老點了點頭,便往前走了幾步,最後站在了學堂的最上方。

他朝着有些激動的衆人壓了壓手,道:“大家不必緊張,你們以後都是長搖的棟梁之才,如今好好努力,争取早日成長起來。到時候挑起我這個老家夥肩上的擔子,也好讓我能歇歇氣兒。”

亥峰峰主語氣和藹,衆人聽到這話皆是不由自主地會心一笑,但同時看向亥峰峰主的目光卻是越發的崇敬了。

這般平和的氣度與波瀾不驚的語氣,才是真正強者該有的姿态。

不過他過來卻不是就為了說這麽幾句話。說完話後,便看向了李長老,“沈尋坐在哪裏?”

李長老連忙恭敬地将司馬尋此刻的位置指了出來。

亥峰峰主沿着李長老的指向看了一眼,便朝司馬尋招了招手。

魔君大人心底冷哼一聲,有些不爽。這麽個跳梁小醜,現在也然敢來對他指手畫腳了。

不過就算他心底再不樂意,人還是實誠地從位置上走了出來。

亥峰峰主沒有多說什麽話,只領着他往學堂外走了幾步,似乎有事要交代。

兩人剛出了學堂門,學堂內就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峰主居然是專門來找沈尋的,到底是什麽事兒?”

“能有什麽事,肯定是他侵犯了白芙的事情忍惱了峰主。”

“這事峰主也管?”

兩個人往學堂外沒走兩步便停了下來,學堂內衆人紛紛好奇地側頭往外面望去。

這一看,衆人俱是目瞪口呆。

“我瞧見了什麽?”

“峰主竟在給沈尋行禮!”

“怎麽回事!”

“莫不是眼花了?”

“沈尋是神君的弟子,雖然在學堂內與我們平輩論交,但實際說起來,輩分卻要比峰主還高一輩。”有人在後面怯怯地解釋道。

衆人恍然大悟。

而此時坐在第一排的梁華清見狀,眼底一紅。

沈尋不過是記在神君名下罷了,根本沒有多少師徒情分,這便已能讓高高在上的亥峰峰主折腰,若是他能做成神君的關門弟子,那……

這般一想,梁華清心底有些發燙。暗暗下定決心,定要在一個月後的亥峰大比上取得最好的成績,得入神君的眼。

學堂外,亥峰峰主結實地朝司馬尋行了一個禮,語氣斟酌道:“剛才無禮之處,還請師叔見諒。”

他做事一向小心謹慎,而似乎沈尋在神君眼中頗有幾分重視,他自然要将一切表面功夫都做足了。

見到峰主這般陣仗,玉墜中真正的沈尋已經是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過司馬尋卻是坦然受之。

“峰主不必如此。”司馬尋開口說道,臉上沒有絲毫的怯場。

亥峰峰主眼底閃過一絲驚訝與欣賞。

不過他來找沈尋卻是另有要事:“适才神君傳音與我,說是讓我告知師叔,讓您以後每天在亥峰上完早課後,便到玉樞山去。至于具體何事,并未告知我。”

司馬尋聽到這話,不由一愣。以前似乎沒有這個規矩。

眼下他實力不足,需要小心隐藏。若是要讓他每天到洛子塵面前做低伏小,實在是不自在極了。

不過立刻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洛子塵要收關門弟子,傳授天衍決,莫不是,他看上了這具身體?

天衍決乃修仙界第一功法,也是洛子塵化丹後修煉的本命功法。如果他能拿到手,不僅以後修到長生境有了指望,而且還可以從功法中尋到洛子塵的破綻。

若是為了天衍決,那自然沒有什麽不能忍受的。

司馬尋心底一喜,盤算的同時,正色道:“多謝峰主告知。”

“話已帶到,那我告辭。”亥峰峰主辭別。

司馬尋回到學堂後,衆人看他的眼神都開始變得不一樣。

就連站在上面的李長老也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幾眼,雖然之前也知道他是神君的記名弟子,但這個身份給他們所帶來的沖擊感完全沒有剛才那般強烈。

司馬尋對四周打量的目光依舊毫不在意,面無表情地回到位置後,往桌上一趴,又開始嘗試入睡。

李長老眉頭一皺,盯着司馬尋看了一會兒,終是沒說什麽。只在心裏嘆了一句:朽木不可雕。

而其餘人等皆是生出幾分憤憤不平來:“如他這般差勁的人,竟能得到神君親眼,真是老天不開眼。為何好事就不曾落到自己頭上來。”

亥峰的傳送陣建在了山腳,從亥峰學堂去玉樞山,司馬尋就需要從山頂一直走到山腳。

早課結束後。

他便徑直往山腳走了去,等到了傳送陣的時候,肚子裏傳來的“咕咕”叫聲再次提醒了魔君大人,他今天又忘記吃東西了。

這具身體儲物袋中的食物實在難以下咽,略一沉吟,他便運起靈力暖了暖此刻已經空虛的胃,片刻後便感覺稍微好了些。

穿過傳送陣,司馬尋很快便出現在了玉樞山。

洛子塵在玉樞山上從不用人伺候,平時又沒有什麽人敢随便來打擾他的修行,導致了整個玉樞山人際罕見,就連山頂也只建了三兩間居室。

司馬尋一到山頂,便瞧見了洛子塵正站在風口處,不知往遠處望些什麽。

清冷孤涼的背影落入司馬尋眼中,他心情起伏,眸光轉暗,走了過去,拜道:“師父。”

洛子塵回過頭來,“嗯”了一聲,眸底的冷意散去,染上了些溫和。

司馬尋心道洛子塵對這個身體還挺看重的。

他眼珠一轉,想着正好借着這個身體,試探一番洛子塵到底是不是有意要将天衍決給他。

沉吟片刻,臉上便浮現出些低落來,語氣悶悶地問道:“聽說師父要收關門弟子,此意,是不是不要徒兒了?”

洛子塵聽到小徒弟這般委屈巴巴的問話,臉上不由一愣。

随後便想起了昨日在亥峰聽到的話,原來小徒弟還真的把這事往心裏去了。

小徒弟可憐的模樣讓人心疼,洛子塵心裏一軟,解釋道:“決無此事,為師想再收弟子,只是不想天衍決失了傳人。”

再收弟子?司馬尋心裏一跳,聽這話中之意,可并沒有要傳天衍決給他的意思。

他抿着嘴,臉上适當地浮現出些疑惑來:“徒、徒兒就不可以修煉天衍決嗎?”

說出這話,司馬尋心裏忐忑極了,生怕洛子塵此刻真看出了些什麽。

洛子塵自然完全不知自家小徒弟的複雜的心思。他眸色微沉,道:“此事再議。”

司馬尋試探不出,心裏有些着急,卻又不敢再多問,只好啞着聲音,道了聲是。

洛子塵點頭。

随後他又道:“為師之前從未教過你什麽,你現在便演示一遍長搖基礎劍法,為師好看看你的功底。”

司馬尋:“!”

聽這名字便知這應該是一門長搖弟子入門必學的基礎劍法。這些年來,他雖然派人在長搖山暗中拓出了不少功法,但這長搖基礎劍法卻從沒入過他的眼。

魔君大人,他真的不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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