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入夜。
元陽城中, 一處偏僻的庭院。
從外面看去, 這不過是一家城中普通的大戶, 并不多麽起眼。庭院之中一片靜谧, 似是沒人居住,可偏偏庭院深處的一間書房中透出些微光來。
夜幕中,那處書房的房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來,從打開的縫隙中透出些暗黃色的光芒來打在了地面之上。
随即,兩道不知是從何處出現的身影從房門處輕快地鑽了進去,門很快被緊緊閉上, 地上投影出的光也徹底消失。
房中。
剛進了房間的是兩名全身黑色束身便裝,容顏頗為相似的女子。從兩人不松不緊的衣着下, 可以隐約看得出她們窈窕的身形。
“魔君大人。”兩人一進房門便恭敬地低垂着眉目, 單膝跪在了地面之上。
她們面前的是一張楠木的桌子,旁邊坐着的是一名身着暗金色衣袍的男子。
男子面色似乎帶着些疲倦, 修長的手指落在桌面上一副能半掩面容的黑色面具之上, 正輕輕地摩擦着。
“叫我什麽?”男子低沉的聲音響起,他眼中閃過一絲暗芒,臉上露出些不快來。
空氣中的溫度仿佛瞬間跌落下來。
兩名女子不由一滞, 深吸了一口氣後, 連忙重新稱呼道:“護法大人。”
如此,男子這才點了點頭。
靠左的那名女子微微擡了擡頭,心有餘悸地偷偷看了一眼面前之人。
一個多月前,在九幽宮的暗室之內突然發現魔君暴斃身亡,随後右護法大人便妄圖借助手中權勢篡位為君。
右護法大人手握重權, 九幽宮內自然大半之人皆支持他繼任魔君之位。
當時誰又能想到,平日裏很少說話并不多麽起眼的左護法大人在知道魔君已死的消息後,突然變了臉。僅僅用了三天的時間,就将九幽宮內試圖支持右護法大人上位之人血洗了一遍,最後就連右護法本人也被囚進了鎖魂牢之中。
一時之間,九幽宮無人敢對左護法大人說一個不字。
就在衆人皆認為左護法大人有意魔君之位時,他卻又沒有絲毫沒有要繼位的意思。反而派出了九幽宮大批精銳,只說是魔君未死,讓他們出來找人。
屍山血海之景這才過去月餘,如今九幽宮上下依舊人人心驚膽戰,沒人敢反駁容奕大人之話。
但據說前任魔君大人分明是練功走火入魔、神魂俱裂之象,再無生還可能。
這事情,着實是讓人想不通。
“花芸,花信,你們跟在我身邊的時間也不短了,以後不要犯這種低級錯誤。”容奕冷冷繼續道。
跪在左邊的那女子便是容奕口中的花信,而右面的則是花芸。
聽到此言,花信不由身體一顫,回道:“是,容奕大人。”
花芸垂了垂目,沒有開口,不知是在想些什麽。
“你們過來,是事情有消息了?”容奕繼續摩擦着手中的黑色面具,淡淡問道。
他身側是一盞琉璃罩的落地蓮花燈,柔和的光芒打在他的臉上,神情有些沉郁的面孔在地面上投影出一片陰影來。
若是站出去,不知情的人還只道是個俊俏的公子,誰又能想到這副面之下,暗藏了多少人的性命和鮮血。
“還、還沒有……”花信戰戰兢兢地回道。
容奕大人只叫她們找人,可這茫茫人海,如何尋得到這麽一個完全都毫無線索的人。
“前幾日放出去的破界鳥有沒有消息?”容奕繼續問道。
花芸連忙回道:“十只破界鳥暫時只飛回了三只,都、都……沒什麽特別的發現。”
聽到這話,容奕落在面具上的手指微微收緊,眉頭也有些不快地皺了皺:“行了,再将人多派出——”
剛說到此處,一旁一直沉默着的花芸突然擡起了頭來,出言打斷了容奕的話:“花芸有話想說。”
容奕有些意外地回頭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勾起,目光沉如深潭。
花芸心裏不由“咯噔”了下。
但話已在心中琢磨了千百遍,哪怕沒有允準,花芸此刻也迫不及待地出了口:“容奕大人,為了尋找魔君大人,如今我們九幽宮人在此地與仙門弟子多有摩擦,如今已是損失不少,前幾日您甚至将九幽宮極為寶貴的十只破界鳥都放了出去。可——”
說到此處,花芸停頓了一下。
“你還想說什麽?”容奕面色發沉冷冷道,聲音比剛才低上了許多。
花芸手指不由抖了一下,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脖子,片刻之後,卻還是咬着後槽牙繼續說道:“可魔君大人他真的還活着嗎?從魔君大人的屍身來看,明明已經再無生——”
“唔——”
一聲驚呼後便見房間中一道暗金色的殘影閃過,跪在一旁的花信一擡頭,就發現身旁花芸突然不見,而眼前也已沒有了容奕的身影。
她連忙回頭,随後便見花芸被左護法大人掐着脖子,死死抵在了房間的牆壁之上。
此時的容奕雙眼發紅,嘴唇微微發着抖。
他手上突然使了使勁兒。
“唔、唔——”
花芸立時面色通紅,身體不由自主掙紮起來。在窒息的威脅之下,眼淚也不由自主地順着眼角滾落而出。
花芸見狀不由大驚,連忙叩頭求情道。“容奕大人,姐姐她不是故意反駁您,求您。”
容奕看着手上之人,眼睛微微眯起,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眸中閃過的嗜血光芒,仿佛讓他瞬化身修羅。
“容奕大人!”花芸驚呼。
一個月前,左護法大人便是這般模樣,讓九幽宮內到如今都血腥味都還沒有消散。
花信身體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
空氣帶着一絲血腥的味道,仿佛凝固了起來。
就在花信以為花芸再無生機之時,卻又看到容奕突然手上輕輕一松,随後花芸整個人軟倒在了地上。
她不由一驚,随即立刻反應了過來,哆嗦着朝容奕叩首:“多、多謝容奕大人。”
“滾。”低沉沙啞的聲音從喉嚨中吐了出來。
花信一愣。
“滾!”
“是、是……”花信連忙扶起了已經昏迷不醒的花芸,片刻之後便離開了房間。
——
長搖山亥峰。
弟子房前。
清風輕輕撩過,吹起散落在身側的發絲。
司馬尋捏着手上的符紙,手指微微收緊,眼中閃過了一絲莫名的情緒。
過了片刻之後,他的嘴角微微勾了勾,臉上的表情松懈下來。
就算容奕知道輪回經有修複靈魂的功效,但也一定不可能知曉他此時在什麽地方,這番本事就連洛子塵也就沒有,更遑論在他眼皮子底下成長起來的容奕,這小子有幾斤幾兩他還是知道的。
恐怕這只破界鳥只是剛好帶着信飛到了此處。九幽宮輕易不會動用破界鳥,他只要見到了此鳥必定是會好奇其中的內容,如此自然就能看到這破界鳥帶來的話了。
只是容奕如此大張旗鼓地要找他,甚至将破界鳥都放了出來,到底是為何?
他又為何就一定确定他還活着?
司馬尋目光微凝。
他自然沒有要回九幽宮的打算,就是算回去也不會輕易就暴露身份。
他此刻才剛入了化丹境,而這修仙界中和他有血海深仇,想将他剝皮抽筋之人多如牛毛、數不勝數。若是叫這些人知道了他尚存于世,卻跌落谷底、茍延殘喘,恐怕這天下就真的沒有他的容身之所了。
若想肆無忌憚地将身份大白于天下,恐怕只能等他重回入虛境的那一天。
此時的破界鳥還聽話地停在他的肩上。
司馬尋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符紙。
略一沉吟,他用手輕輕摩擦了一下符紙,施了一個将能其恢複原狀的法決。片刻之後,便見符紙之上的的字逐漸消失。
将東西重新放回了破界鳥身上後,司馬尋輕輕一擺手,破界鳥立時便飛了出去,很快消失在亥峰弟子房旁邊的的竹林中,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眼下最重要的自然還是加緊修煉,盡快提升境界。
洛子塵并沒有要将天衍決給他的意思,但修煉一事卻是不能再拖。輪回經再次之前他便修煉過一次,如今若是重新修煉自然事半功倍,也不比那天衍決弱上多少。
長生境可遇而不可求,就算有了天衍決修到長生境的希望也依舊渺茫。
倒是将輪回經修煉到神魂境更為現實。
這般一想,司馬尋先前沒有拿到天衍決有些郁結的心情便好了許多。
不過眼下還有另一件事。
沈尋之前練了天魔決,如今兩月之期已近,若是再找不到解決此事的辦法,他恐怕就真的魂飛魄散了。
這事倒也不是真的就毫無辦法,實在不行他就找洛子塵将此事坦白便是。這些日子瞧着洛子塵對他這徒弟也算是不錯,應該不會看着他這徒弟魂飛魄散而不顧。
只是,兩個月這身體練了天魔決已不止兩月,若是将此事告知洛子塵,恐怕會引起他的懷疑。
若非到了絕境,他也不想……
正在此時,弟子房外的山道劍鳴聲起,卻是有三名弟子禦劍飛來,明顯是沖着他來的。
司馬尋連忙收斂心神。
三名弟子很快便落到了他面前:“可是沈尋?”
司馬尋點了點頭,眼底閃過一絲疑惑。
“我等乃是掌門門下的午峰弟子,掌門手谕,後日辰時于午峰山腳集合,前往元陽城負責查魔族蹤跡。”
司馬尋一愣。
調查魔族蹤跡?難道這便是之前所聽說的額亥峰弟子大比之後出山歷練一事?
“到時候可萬不可遲到,出山的傳送陣啓動一次耗費大量的靈石,若是錯過了,就去不了了。”
“我知道了。”司馬尋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他心底思緒急轉。
這可真是一個極好的機會。若是九幽宮的确有人在元陽城,那此行不僅可以解決這具身體修煉了天魔決功一事,還可以考慮将離開長搖山的事情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