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是個做事有條有理的人。

現在是下午兩點,再過兩個半小時,可能林護士就會醒過來,他們一定驚慌失措,說不定張媽還會昏過去。相對來說林護士可能要鎮定些,我都能想象出她如何哆嗦着手指撥通聶亦的電話,然後聶亦在九千多米的高空接起手機,他說:“喂。”偏低偏冷的聲音。

我心裏一空,對自己說,停,點到為止,聶非非,別再腦補下去。

褚秘書沒有陪聶亦一起去美國,他應該會第一時間聯絡他。以褚秘書的萬能,查出我訂了三天後飛倫敦的事最多用兩小時。這三天他們會在市裏找我,三天後會到機場堵人。他們應該想不到今天晚上我就開車“跑路”了。三天之後,我已經在三千公裏之外。

聶亦一定沒想過我會走。他怎麽會想。知道我走了他會怎樣?三天後他會去哪裏找我?冬天我喜歡南方,最讨厭北方,他可能以為我要去南方的非非島或者雨時島,他不會知道北方的長明島才是我的目的地。

那不是我們的島,卻是我想去的地方。

康素蘿在她家車庫裏豪邁地一把扯開車罩,指着面前的大家夥對我說:“看,我給你選了個銀灰色的,這個顏色最低調。這車特适合你,特耐撞。”

我說:“你不要小看我的技術,我的技術還是可以的。”

她敷衍地說:“駕照滿分十二分,你去年足足扣了一百二十分,罰款罰了一萬五,我相信你技術可以我就該改名叫康二。”

我說:“康二,你別自暴自棄。”

她說:“我懶得理你。”拉開駕駛門推我上去試試手感。

車窗搖下來,她在車外皺眉問我:“非非,我到現在也沒弄清楚你為什麽要‘跑路’,聶亦到底出了什麽問題?你說你想走我就幫你,你不想告訴我你要去哪裏我也不問。但這麽突然……外面的傳聞難道是真的?”

我掏出兩片口香糖,問她:“外面什麽傳聞?”

她眼神飄忽,嗫嚅道:“無外乎一些桃色新聞。”

我昂着頭跟她說:“有這麽一個美色當前,你覺得聶亦還能看上別人?”

她眼神更飄忽:“我上次去他們公司,看到了那個褚欣,長得還真挺好看的,不是說她畢業就開始跟聶亦,跟了足有五年嗎?”

我說:“……你別說得跟聶亦包了她似的,她爹是聶亦的秘書,她也是聶亦的秘書,別總聽一些有的沒的的。”

她說:“那你怎麽今年一年都不辦展覽了,也不露面?外面傳聞說你和聶亦怕是要掰了。”

我吓了一跳:“傳得這麽離譜兒?”

她嚴厲地指出:“你現在做的事不是更加離譜兒?你還不如當着他的面和他掰呢。”

我嘆了口氣,向後靠在駕駛座上,自言自語道:“總有一些原因。”

她明顯沒聽懂,但也不好打破砂鍋問到底。

車子發動的那一刻,我和她擺了擺手:“好姑娘,記得幫我保密。”看她的小模樣也不像是個威武不屈的主,想了想,補充道:“要是聶亦威脅威脅你,你就和盤托出你幫我逃走這事,相信我,他絕對能把你的皮給扒了,要保命你就抵死不認,懂了不?”

她哭喪着臉說:“聶非非,你丫害我。”

我将右手伸出車窗朝她比了個V字。

十一月的冬夜,高速路上出奇地冷清,難得瞧見有同行車輛,S市漸漸離我遠去,抛在身後,就像一個養滿螢火蟲的巨大玻璃盒子。天上有銀月吐出清輝,忘記扔掉的老手機突然鈴聲大作,屏幕上是聶亦低頭的剪影。

那天他正在實驗室,面無表情低頭拿移液器的樣子真是好看得沒邊際,我在實驗室外偷拍下了那個瞬間。好幾次他想搶了我的手機删掉,逼得我給手機設了個超難的密碼,搞得後來自己都忘記,又去求他幫我破解。還以為他破了我的手機密碼就會再接再厲删了那張照片,卻沒想到他沒删。

鈴聲是八年前一首老歌,我跟着哼了一段:“愛上一朵花就陪她去綻放,愛上一個人就伴着她成長,每個人都是會綻放凋零的花,請留下最美霎那。”

每個人都是會綻放凋零的花。

我順手按開車窗,将不屈不撓響着的手機扔出了車窗外。

冷風吹得我頭疼,眼睛也疼。

02.

寫《巴黎聖母院》的雨果老師說,當命運遞給我們一個酸的檸檬時,讓我們設法把它制造成甜的檸檬汁。雨果老師告訴了我們,當一個人面臨倒了八輩子血黴的艱難處境時,他應該有的正确态度。

但他就是沒告訴我方法。

我設法了一百遍也沒将“死”在高速公路上的暢行者重啓成功,好半天才想起來可以打售後電話。周密地計算好了一切,卻由于高估了自己的開車技術,導致“跑路”不到七小時就因車技問題被困在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高速路,這真是個令人無言以對的開始。

電話接通,我跟客服描述清楚就是喝水的時候把水潑手機上了,手忙腳亂找抽紙時不小心按到了哪個按鈕,車載電腦就突然報錯,車就停了,然後就死也啓動不了了,問他們能不能遠距離給我指條明路。

客服先生溫和地說:“小姐,我們會以最快速度派遣救援車和工程師過來救援,離您最近的救援在四百五十公裏處,到達您愛車的位置不出意外需要四個小時左右。”

我踢了一腳我的愛車,問他:“先生,我要等四個小時?”

客服先生充滿人文關懷地說:“小姐,您帶iPad沒有?您可以看兩三部電影舒緩下情緒,我給您推薦兩部,最近新出的《無人區裏有只鹌鹑》和《來自星星的你我他》都很好看。”

我心算了下時間,心如死灰地說:“先生謝謝你,你們還是先盡力趕過來再說吧。”

他說:“好的小姐,您還有沒有其他問題?”

我思考了兩秒鐘,盡量心平氣和地對他說:“先生你們車上的按鍵實在搞得太多了,你們今後的設計理念能不能向蘋果公司多學習學習,比如只做一個home鍵,有沒有這個可能?要是你們覺得有困難,把蘋果公司收購了,把他們做技術的搞來給你們做設計,有沒有這個可能?”

客服說:“……小姐,您提了一個好問題,我跟總部反映反映。”

我逃得是不太專業,但逃亡路上還花六七個小時跑去4S店修車這顯然就太過離譜兒了。我打開危險報警閃光燈和示寬燈,從後備廂裏拎出個登山包,經過一番艱難取舍,往裏邊塞了貼身衣物和一袋蘋果、一袋橙子、倆火龍果以及藥匣子,使勁按了按,努了把力把化妝包也塞了進去,然後拎着個保溫杯背着包靠在應急車道的護欄旁,看有沒有路過的車願意停下來載我一程。

手機地圖顯示最近的小城在二百五十公裏外,看來還是搭順風車先去城裏住一晚,明早再看是不是能租輛越野車繼續向北開。對了,保險起見,再租個司機。

寒風涼薄,一個小時裏,三輛車從我身邊視而不見地呼嘯而過,世情真是比寒風還要涼薄。第四輛車停下來時我起碼愣了五秒,很難不懷疑它之所以停下來是不是因為爆胎了。

汽車頭燈的強光裏,跳舞的霧塵無所遁形。高個兒男人打開駕駛門走下來,單一的強光下我沒看清他的臉,只看到他走近的身形,那身形卻突然頓住,良久,叫了我的名字:“聶非非?”

我拿手擋了擋眼睛:“……你誰?”

他走到我跟前,整個人出現在我的視線裏。略長的頭發,穿鉛灰色皮衣和高幫靴,混血的緣故,臉部輪廓很深,眉眼極其英俊。

我看了他半天,在大腦裏搜索出三個字:“阮奕岑?”

他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淡淡道:“是我。”

我說:“你還真是阮奕岑啊……”

他右手從皮衣口袋裏拿出來,完全省略了敘舊這一步,敲了敲我的前車蓋:“出什麽故障了?”

我配合地也省了敘舊這步,将剛才和客服的對話重複了一遍給他聽,他打量一眼我的車,有條不紊地道:“你打個電話給客服,讓他們先把車拖回去修好,我先載你去C市住一晚,明天送你去他們店裏拿車。”

記憶中的阮奕岑從沒這麽古道熱腸過,我被他搞得不勝惶恐,說:“你載我一程去C市就好,明天我租輛車,這車就先扔4S店裏,我趕時間。”

他轉頭看我:“趕時間?你要去哪裏?”

我“跑路”還是不夠專業,竟然脫口而出道:“長明島。”

他怔了怔:“你去那裏做什麽?”發問的速度和強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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