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他的號碼存上一邊問:“你那時候找我什麽事?”
他說:“就是這樁事,我們互換個號碼。”
我問他:“沒別的了?”
他說:“沒別的了。”
我從手機屏幕上擡頭看他,不可思議地說:“就算我沒接電話你也可以給我發個短信啊聶博士,這樣我就不用白跑一趟了,你知道在堵車高峰期往開發區開車我有多想死嗎?”
聶亦将剩下的魚食重新放到一旁的架子上,說:“給你發短信?”
我說:“對啊。”
他說:“發了你還怎麽記得住這個教訓?”
我愣了好一會兒,說:“不對啊聶亦,昨天你見我還文質彬彬的,今天怎麽對我一點兒也不客氣?”
他接了杯水喝,說:“因為昨天還沒确定我們會一起生活。”
他說完這句話的那一剎那我突然就愣住了,一起生活我當然想過,為此昨晚差點兒失眠,但沒想到這四個字會從聶亦口中說出來。
聶亦靠在窗前,穿白底黑袖的立領襯衫,手裏是只看着挺殘舊的青瓷茶杯。玻璃窗外是開發區才有的風景,千裏碧色。他看了我好幾秒鐘,皺眉說:“如果你想反悔,現在還來得及。”
我笑了,說:“總算明白為什麽我媽說你性格糟了,我媽一直覺得養女兒跟養公主一個樣兒,要有一天她女兒嫁了女婿就得把她女兒當公主一樣捧着,明顯這事你做不到。”
聶亦坦然點頭說:“對,我做不到。”
我嘆息說:“其實我也希望有人把我捧着供着,但我怎麽就答應嫁你了?”
他說:“因為我給你買潛水器。”
我說:“這又不是什麽搶答節目,不需要每個問題你都回答我。”
他說:“但我回答對了。”
我說:“是啊是啊,沒有聶博士回答不了的問題。”我嘴裏雖然這樣說,但心底卻在否定他的話。因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所以我在心底說得非常小聲,像是怕驚醒一只蝴蝶那樣地小心翼翼。我說,聶亦,我想嫁你不是因為你給我買潛水器,是因為我愛你。
我們的對話剛到一個段落,聶亦那位客人已經結束了和蘇瑞的攀談走了過來。
聶亦在旁邊的一張桌子上找什麽東西,客人和我點了個頭道:“這位小姐以前沒有見過。”
我正要說我是聶亦一個朋友,聶亦已經簡潔地開口:“是我未婚妻。”一直在旁邊作陪的蘇瑞突然擡頭,那雙魅惑的丹鳳眼簡直要往外噴火。這種眼神太熟悉,大學時我交過阮奕岑那樣的男朋友,天天飽受此種眼神的洗禮,能從晨曦初露一直被洗到太陽落山。幸好那時候我不住校。
聶亦還在那兒找什麽,跟我說:“非非,這是海潤的秦總,和岳父也有合作。”
秦姓客人面露驚訝,道:“聶琨的千金?你們這對真是郎才女貌。”
我還沉浸在聶亦那聲“非非”裏邊,心底波濤起伏,跟人打招呼時近乎機械,我說:“秦uncle(叔叔)好。”
聶亦從書桌上找出份什麽報告,邊看邊道:“讓她一個人在外邊玩會兒,我們進去談。”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蘇瑞說:“正好,你也進來。”
我說:“那我留下來吃午飯。”
聶亦目光還鎖在報告上,頭也沒擡問我:“你是故意挨着飯點來的?”
我說:“哪兒能呢,這不是命運安排嘛。”
但那天中午我還是沒能和聶亦一起共進午餐。命運可能覺得之前它安排出錯了,特別有效率地在十分鐘之內就修正了這個安排。十二點一刻,助理打電話過來提醒我下午兩點要去工作室選片,我完全把這事給忘了。敲門進去和聶亦做了報備,他順口讓蘇瑞送我去停車場。
我覺得送我這一路上蘇部長一定會再次找我攀談,果然剛進電梯就聽她道:“聶小姐和Yee是屬于商業聯姻?”不等我回答,聳了聳肩道:“想必Yee和聶小姐都很無奈。”
我說:“我沒覺得無奈。”
她笑了笑:“那麽Yee呢?”
電梯下了五層之後,她又道:“Yee其實不喜歡太高的女孩,聶小姐得有一米七了吧?”
我目光平視,正看到她頭頂,說:“一七二,今天穿了雙五厘米的高跟,得有一七七。”
她瞥了眼我腳上的水晶高跟,道:“說起高跟鞋,Yee也不喜歡女孩子穿高跟,不喜歡太過耀眼的裝飾品,聶小姐可能和Yee認識不久,以後衣飾的搭配上可要當心。”
我在電梯到一樓時說:“蘇部長,你可能不知道,我這人其實脾氣不太好。”說完我就伸手按了第十七層,電梯回升時蘇瑞問:“聶小姐……是有東西忘拿了?”我手揣在裙褲的褲兜裏,沉着地沒說話,出電梯後徑直走向聶亦的辦公室。
我穿高跟一向如履平地,因為走得特別快,蘇瑞簡直是小跑跟上。
辦公室裏只有聶亦一人,正好談私事。我走過去坐在他跟前,他從電腦屏幕上移開視線問我:“怎麽又回來了?”
我瞥了眼跟過來的蘇瑞,擡手用介紹的姿勢将她從幕後請上前臺,我說:“這位蘇部長老覺着我配不上你,和你在一起不會有共同語言,咱倆的結合對彼此都是個不幸,我也覺得沒共同語言對彼此都會不幸,所以折回來跟你探讨一下我們倆到底有沒有共同語言。”
蘇瑞用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看我,趕緊說:“Yee,我沒有……”
我說:“蘇部長,這會兒不該你發言,麻煩你先閉嘴。”
聶亦合上筆記本,沉思片刻說:“婚姻的确需要共同語言,你能泡茶,會下棋,會養熱帶魚,已經足夠。”
我說:“你不要求我再去考個生物制藥方面的博士?”
他看了我兩秒,說:“我覺得你考不上。”
我一想也是,但這回答不符合今天的主題,我說:“那要我能考上呢?”
他倒是主動問我:“你一個藝術家為什麽要去考生物學博士?”
我再次将蘇部長請出前臺,說:“這位蘇部長剛才告訴我,生物制藥是你的人生重點,我不懂生物制藥顯然不能做你的靈魂伴侶。”
聶亦看了蘇瑞一眼。
蘇部長簡直兩眼泛紅,盯着我說:“聶小姐,我只是在國外待久了,說話比較直。”
我掉轉旋轉椅說:“哦,還有,聶亦,你覺得十六厘米和十一厘米,哪個身高差更好?”
他說:“都還好,為什麽問這個?”
我說:“十六厘米是我不穿高跟鞋和你的身高差,十一厘米是我穿了高跟鞋和你的身高差,看你喜歡哪個,我好全力配合。”又把今天穿的水晶高跟鞋給他看,“你覺得這雙鞋怎麽樣?”
他說:“很襯你。”
我看向一旁快要哭出來的蘇瑞,跟她說:“蘇部長,你可以走了。有什麽得罪之處,多多見諒。我也在國外待久了,不僅說話直,脾氣還特別壞。”
蘇瑞臨走的時候看我那眼神比看瘋子強不了多少。聶亦旋着一支圓珠筆跟我說:“你快把蘇瑞弄哭了。”
我掏出一根香煙形狀的棒棒糖,邊拆糖紙邊說:“這算什麽,大學時我真這麽弄哭過女同學的。我這人就是特別不能受氣。你也挺不錯,一般人可能都當我突然發瘋呢,你還能那麽配合我,還能違心說這雙高跟鞋很襯我。”
他重新打開電腦,說:“它的确很襯你,不是配合。”
我說:“你真不讨厭女生穿高跟?”
他說:“看誰穿。”
我站起來,嘴裏還含着根棒棒糖,兩只手都撐在他辦公桌上,自我感覺很有氣勢地含混地說:“聶亦,你看,我脾氣真的特別不好,你會不會想反悔?”
他擡起頭來看我:“這說明你很有自保能力,我為什麽要反悔?”
他那時候微微仰着頭,我們離得很近。辦公室裏有很多的陽光,我卻像在一瞬間經歷了白晝與黑夜,經歷了春夏秋冬四個季節。就像行走在昏茫的水底,被安靜和孤獨包圍,這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個人,他在那樣的孤獨感中靠近我,他微微仰頭看我,他的五官無可挑剔。我想我果然是詩人的女兒,要不是嘴裏有根棒棒糖此時我就給他親上去了。
幸好那根棒棒糖制止了我。
06.
我做了個夢,夢裏回到了十年前。那時候我十二歲,剛上初一。
我們學校有條櫻花大道,正值四月,那些古老的櫻樹都開滿了花,開到了極盛時,簇擁的花團一邊像沒有明天一樣地綻放,一邊像末日已至一樣地凋零。整條路都被落櫻鋪滿。
我剛從圖書館還書出來,第一堂課已經開始兩分鐘。那是堂體育課,前幾天我摔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