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巾擦了擦手。

聶因給聶亦出了一個選擇題,我和簡兮被擺在天平兩端等待選擇。一個是阿爾茨海默病的青梅竹馬,一個是統共認識不超過一個月、只見過五次面的“未婚妻”。兩個人聶亦都不愛。

我從衛生間裏走出來,穿過客廳推開卧室門,聶亦和聶因齊擡眼看我,簡兮正低聲道:“聶亦,你不用同情我,我絕不願意讓你為難……”

我抄着手靠在門框上,跟現場三位道:“我退出。”

簡兮眼角微紅,目光愣愣落在我身上。

聶因那張臉的确被揍得不像樣,嘴角還留着血跡,偏着頭疑惑問我:“你退出?退出什麽?”

聶亦站在落地窗前,背後是漸漸消失在地平線上的血色殘陽,極暖的光将他的輪廓映得越發出色。他看了我許久,微微蹙起了眉。這是我愛的人,終其一生的dreamboat(理想愛人)。命運讓我和他在一起十七天,我悄悄地握過他的手,靠過他的肩膀,假裝不經意地擁抱過他,這一切都很美,也很夠。

簡兮說她不想讓聶亦為難,這是個好女孩,愛聶亦那麽多年,即使身患重病也沒有想過以病相脅,的确是一心只為聶亦着想。

聶因說我是個入侵者,站在他的立場,的确可以那樣形容我。

就像聶因所說,若是聶亦無法愛人,簡兮才是最适合他的那個對象。遠遠合适過我。阿爾茨海默病會讓簡兮慢慢忘記有關聶亦的一切,也絕無可能再一次愛上他。而這段婚姻裏,聶亦需要盡的義務只是照顧簡兮。他願意照顧人的時候,能把人照顧得很好。而她給他的婚姻,将絕對符合他期望中的樣子,只是一段單純的關系,權利和義務都泾渭分明,絕不會滋生他不認可的愛情。

這的确會是聶亦想要的。

未曾身臨絕境,真是不知道愛究竟是什麽樣的東西。它可以讓你那麽溫暖,也可以讓你那麽鋒利,可以讓你那麽寬容,也可以讓你那麽自私。

我奶奶說所有的果都含在它唯一的因裏,所有的結束,唯一的那個開端都早已給出了預示。這一刻我依稀有些明白我奶奶這句話的意思。我想給聶亦很多很多愛,就算他不想要,那些愛情沒法兒裝進他的心,至少能夠滿滿地裝進我們的婚姻。那是我曾經孤注一擲的想法。可見我愛聶亦其實沒有什麽底線,而因為從來沒有預想過有一天能夠那麽接近地去愛他,搞得這場愛情似乎也沒有貪欲。

這是我們的因,我希望他好,只要他好我就覺得開心。這唯一的因早已預示了分離的果。

所有劇烈的成長,都源于磨難和痛苦;所有突然的頓悟,都是傷口滾出的血珠。

我媽教育我,人生不是什麽一生只有一場戲的大舞臺,它是一個一個小舞臺,鱗次栉比,羅列緊密。一生為人,得登場無數次,退場無數次,或者是在自己的故事裏,或者是在別人的故事裏。不管是誰的故事,只要輪到你登場,就得登得精彩,要是輪到你退場,也得退得漂亮。

和聶亦的這段故事,也不知道算是誰的故事,但,該是我退場的時候了。

我在沉默中走近聶亦,就像在空無一人的海底走近一叢孤獨美麗的珊瑚。聶因和簡兮都不存在。這道別儀式只有我們兩個。

我站在他面前,我們離得很近。這是我第一次主動離他那麽近。他低頭看我。聶亦并不是刻意少話的人,今天他卻說得很少。我們互相對視了好一會兒。然後我突然摟住他的脖子,踮起腳來吻了他的嘴角。

我閉着眼睛,睫毛緊張得顫動,但我的嘴唇貼着他的嘴角,卻鎮定得像個老手。我腳上還帶傷,踮腳踮得不穩當。他突然伸手扶住我的腰。

這是一場道別,應該有一個離別之吻。

關于他的最後一個願望也實現了。

我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假裝輕松地在他耳邊調笑:“聶博士,你看你有這麽多事,為什麽還來招惹我呢?”我又親了親他的耳朵,将這臨時起意的附加願望也實現了。我輕聲跟他說:“聶亦,各自珍重,各自幸福。”

我有很多勇氣,但不包括那時候去看聶亦的表情。

我說完這道別語,松開聶亦,轉身大步離開了那間卧室。走出套間時我還記得幫他們拉上了門。

有一首歌是這麽唱的:“讓我感謝你,贈我空歡喜。”我從前疑惑,為什麽要感謝贈你空歡喜的人,給了你希望卻又讓你失望,難道不是罪大惡極?這一刻我才終于明白。

聶亦,我要感謝你,贈我空歡喜。這些日子,每一分每一秒,我都過得非常開心,就算是在工作室裏将你忘記的那些日子,那些美麗的小情緒還是會時刻充實我的心底,讓我過得跟以前,以前的以前,以前的以前的以前,全都不一樣。

10.

第二天童桐陪我飛雅加達,我媽送我去機場,我們在咖啡廳裏待了一陣子。

前半小時我坐那兒翻雜志,我媽沉默地喝咖啡,她一直不太看好我和聶亦,這時候居然沒有說風涼話,我果然還是她親生的。

時間快到了,我媽醞釀了半天,開口跟我說:“非非,你小時候喜歡看阿加莎·克裏斯蒂的偵探小說。”她停了一下,說:“阿加莎本身也很有意思,她一生有兩次婚姻,第一次婚姻因為所托非人而以失敗告終,但她是個善于總結的人,正因為有了第一次失敗的經驗,第二次婚姻她經營得非常好。”她總結:“你看,世上從沒有絕對的壞事,只在于人的看法,聰明人能從所有不好的事情中汲取好的元素,并且為己所用,從而一生受益。”她問我:“你懂我說的是什麽?”

我說:“嗯,只要您不用比喻句,您說的話大多我還是能聽懂的。”

我媽點了點頭,想起什麽似的從包裏拎出個東西,我一看,是本磚頭厚的德語詞典。

我媽特別淡定地把那本字典遞給我:“要實在想不開呢,就再學一門語言轉移一下注意力。我聽人說這輩子學德語的上輩子都是折翼的天使,既然難度系數這麽大,治療個情傷什麽的應該是不在話下。”

我禮貌地跟她推辭,我說:“媽,您真是太客氣了,這就不用了……”

我媽說:“那不成,你遠在印尼,要東想西想我也看不見,我得多擔心,你每天背一百個單詞我就安心了,好好背啊,我會記得每天晚上給你打電話抽查進度。”

我含淚收下了我媽給我的贈別禮物。

童桐在登機口和我會合,看我手裏磚頭厚的詞典,大為驚嘆:“飛機上不能帶管制刀具,所以非非姐你就專門帶了本詞典防身嗎?好家夥,這麽厚,砸人可了不得。”

我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她順手把詞典接過去掂了掂,哇啦叫:“我×,這麽重。”

我把墨鏡撥拉下來,覺得前途真是一片灰暗,頹廢地跟她說:“這是知識,知識,就是這麽沉重。”

今天六月十號,農歷五月十六,據皇歷記載,宜嫁娶、納彩、訂盟,沒說宜出行,但天朗氣清,萬裏無雲,一看就是出行的好日子。

我在飛機上碰到幾天前還和我一塊兒鬥酒的謝明天,就坐在我後排,戴一副超大墨鏡遮住半張臉,主動跟我打招呼:“聶非非?”

我看了好半天才認出她來,跟她點頭:“謝小姐。”

她把墨鏡撥到頭頂,擡手做出一個制止的姿勢道:“就叫我謝明天,咱們倆雖然認識得不太愉快,但我真挺服你的,大氣。聶非非,咱們能在這趟飛機上前後座也算是有緣分。”

她笑:“我這人吧有時候是挺損,沒遇到就不說了,但既然遇到了,我還得給你道個歉。”

我也笑,我說:“咱們這還真有點兒不打不相識,一笑泯恩仇的意思。”又問她:“你去印尼是公幹?”

她說:“正拍一部電影,叫《當駐馬店和六盤水在巴厘島相遇》,先去雅加達取點兒材,再飛去巴厘島實地拍攝。”

我愣了好一會兒,說:“當駐馬店和六盤水什麽?”

她說:“哦,就是講來自河南駐馬店的一個文藝女青年去巴厘島旅游的時候,遇上了一個來自貴州六盤水的文藝男青年,兩個人一見鐘情,然後陷入了愛河的故事。”

我說:“這題材倒是挺新穎,你演那文藝女青年?”

她說:“不,我演出生在吉爾吉斯斯坦的一個華人,在巴厘島打工當女服務員。其實這電影最早名字叫《當駐馬店、六盤水和吉爾吉斯斯坦在巴厘島相遇》,但申報廣電備案的時候廣電總局說名字太長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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