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節
弱,必不能禁失吾之悲,吾先死留苦與汝,吾心不忍,故寧請汝先死,吾擔悲也。”
與其讓我先死,不如讓你先我而死,因為以你的瘦弱之軀,必然不能承受失去我的悲痛,如果我先死去,将失去我的悲痛留給你,我心不忍,所以寧願你先死去,讓我來承擔這樣的悲痛。
死亡是一場災難,卻更是活着的人的災難。
第二天,我和阮奕岑如約在長明島分手。我們互道了再會。
肯特的船會在傍晚到。
我買了只錄音筆,又去超市買了只玻璃瓶。收銀臺的小姑娘長得很甜,開口臉上就是笑,和我聊天氣:“陰了一個星期,今天終于出太陽了,吃過午飯你可以去waiting吧(“等待”吧)喝咖啡,在他們家曬太陽最好。”
傍晚時分我将錄音筆封入玻璃瓶子裏,看白色的浪花将它卷走。
也許多年後會有誰将它打撈起來,按開播放鍵,他們就能聽到一段話,還有一個故事。
我在錄音筆裏說了什麽?
我說:
我沒有時間寫回憶錄,但生命中的那些美好,我想找個方式來記錄。
其實,如果我想寫回憶錄,那只是為寫給一個人看,所以此時我說這些話,也只是為了說給一個人聽。
但不能現在就讓他聽到,我希望我對他是一個永恒的牽挂,而不是一個冰冷的結果。
牽挂會讓人想要活着。
我不想将這些話帶走,陪着我永埋深海。我希望終有一天他能聽到,那他就會知道,在這世上,我到底留給了他什麽。所以我選了這個浪漫的方式。
我不知道誰會撿到這個漂流瓶,但請聽我說,今天是2020年11月30日,如果你撿到這個漂流瓶并非在十年後,那請你替我保密,等十年後再将它交給我想要給的那個人。
十年是他需要過的一道坎。如果是十年後,他即使知道我已永眠海底,也應該會有勇氣面對未來的人生。
無論你是誰,我都感謝并祝福你。
那麽接下來,聶亦,就是我們的時間了。
是的,我想要告訴你,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天,我依然在想着你。
我買了這只錄音筆,還有一只玻璃瓶,躺在午後的waiting吧邊曬太陽邊回憶我們的過去。
全世界無論哪個地方,似乎都有一個waiting吧,等未可知的人,或者未可知的命運。是的,我們的過去,你一定不知道我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你,那時候你只有十五歲。你十五歲是什麽樣子,我一直都記得。我沒有你的天才,不知道怎樣才能過目不忘,但有關你的每一件事,都像是用烙鐵烙在了腦子裏。
…………
…………
…………
在生病的初期我的确很難過,但聶亦,現在想想,我覺得我這一生很值,雖然短暫,但我将它活得非常豐富,你說是不是?我還得到了你。
泰戈爾有句詩,他說,生命有如渡過一重大海,我們相遇在同一條窄船裏。死時,我們同登彼岸,又向不同的世界各奔前程。
但我想不是這樣的,我很慶幸今生能和你同在一艘窄船,即使我先靠了岸,也會一直在岸邊等你。
今天一直有太陽,或許這是我可以享受的最後一個落日,已經看到了來接我的船只。是時候分別了,聶亦。
你知道我愛着大海,僅次于愛你。将生命終結在海裏,這是最好的結局。
我會在大海的最深、最深處,給你我最深、最深的愛。我愛你,聶亦。
(第一幕戲END)
第二幕戲:愛若有他生
01.
2023年9月8號。
暑假結束,熱鬧了一整個夏天的長明島安靜了下來。
游人的離開像是讓這座環形島沉入了一個巨大的夢,褪去一切浮華色彩,呈現出一種與這炎炎夏日不合的荒涼來。
午後的waiting吧看上去一副困得不行的樣子,整個店裏只在角落處坐了一男一女兩位客人,吧臺旁邊的老唱機唱着越劇版的《牡丹亭》:“我與你,誓定終身在柳樹下,誰知匆匆一夢醒,從此茫茫各天涯。”店員在吧臺後面伴着老唱機打瞌睡。
卿源出神地看着徐離菲點煙的動作,幾乎忘了約她來waiting吧的目的。
長發的女人抽煙,有抽得優雅的,也有抽得妖豔的,但徐離菲不同,卿源覺得她抽得很酷。她用那種最老式的火柴點火,細長的香煙含在嘴角,微微偏着頭,齊腰的黑發随意攬在左肩側,襯着寬松的白襯衫,顯出一種純淨的黑,就像是長明島最好的夜色。她自然地将點燃的香煙擱在食指中指間,煙灰只彈一下,微微擡眼看向卿源,眉眼有些淡,卻有緋紅的唇色。
徐離菲話少,卿源知道她絕不會主動開口。
他終于想起來為什麽約她,斟酌了好幾秒才道:“你今天臉色不太好。”
徐離菲點頭:“沒化妝。”
他喝了一口水,道:“我看了今天的《娛樂早報》。”
她看着他并不說話。
他也看着她:“我不是要打聽什麽,只是……”他頓了頓:“我一直以為你是在我那兒代工,直到Vic回來,很多老顧客也在問我Vic什麽時候回來。”
今天的《娛樂早報》頭條是某當紅女明星與某企業家二代訂婚,提供了一張女明星的訂婚照,挽着那女明星手臂的青年正是徐離菲的男朋友Vic。
徐離菲安靜地抽煙,低着頭像是在想什麽。透過陽光下淡藍色的煙霧,卿源想起他小時候逛燈會看到的那些謎燈。有時候他覺得,徐離菲就像是個謎燈,外表下暗藏的東西越靠近越覺神秘莫測。
徐離菲八個月前來長明島定居,不愛和人打交道,開一家小小的剛夠維持生計的照相館,需要零花錢的時候就去卿源的酒吧唱歌,或者出門拍點兒風景人文藝術照片,放在卿源的酒吧和島上的書店裏寄賣。
是了,最開始在卿源的酒吧裏唱歌的并不是Vic,而是徐離菲。卿源記得徐離菲剛到長明島時是孤身一人,而到底什麽時候她身邊多出了Vic這個人,他也說不太清楚。只是突然有一天,那男人就出現在他面前,說徐離菲不會再去酒吧唱歌,讓他以後別再随便找她。誰知道盆景樹隔開的鄰座就坐着徐離菲,走過來一手搭在桌子上,一手搭在那男人的肩頭,嘴角含笑:“說什麽傻話?別拆卿源的臺,他酒吧裏就我一個唱歌的,我要不去他生意怎麽做?”
男人冷聲:“他就不能找別人?”
卿源記得那時候自己還順着徐離菲開玩笑:“島上除了徐離菲全是破鑼嗓,島外找人我還得包食宿,我開一小破酒吧我不容易啊兄弟,我真是特別需要徐離菲。”
徐離菲也附和:“你看,源源都這麽求我了。”
男人皺眉:“你就非去不可?”
徐離菲細長的手指攀在男人肩頭,微微動了動,嘴角仍然含着笑:“可不是,為了源源的生意嘛。”
男人單手揉了揉太陽穴,出其不意地轉頭問他:“卿源是吧?你那小破酒吧多少錢?”
徐離菲的臉色一瞬間冷下來,男人生硬地改口:“我是說,我去你那兒唱,一晚上你給多少錢?”
那時候他覺得,不管男人問他酒吧的價錢還是問他駐唱的價錢,都不過是開玩笑。卿源記得自己是帶着戲谑回了他:“那得看你唱歌的水平。”
沒想到那之後,男人還真成了他酒吧的駐唱。
其實後來卿源聽說過Vic的傳聞。長明島被稱為東方小巴厘,島上有不少高端酒店,除了接待普通游客,主要業務是承辦各種高端會議。三月份島上曾舉辦了一場中法景觀設計論壇,接待了許多客人,Vic就是在那時候上的島。很難說清他到底是哪國人,他是個混血,中文法文都說得地道流利。
傳聞中Vic似乎是對徐離菲一見鐘情,卿源都能想象那個場景,長明島多的是風情小街,多半是某個街頭轉角的不經意一瞥,伊人的倩影便滑入眼底,從此揮之不去。徐離菲的确長得漂亮。
附近的客棧老板娘笑着向他證實這傳聞:“沒錯呀,Vic是對菲菲一見鐘情呀。那天已經很晚了,我以為他要來住店,說真的已經很久沒遇到那麽帥的客人了,還想說看在長相的分兒上可以給他打個八折,他卻拿出一張菲菲的照片,問我照片中的女孩有沒有在這裏投宿,我和他說菲菲不是游客,是我們這裏的一個島民時,他還顯得很吃驚。”
卿源從沒有問過徐離菲關于她和Vic的事,無論如何他們後來的确是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