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記憶
錢明的心是足夠狠的,或許這件事我早有體會,所才會在他威脅到我性命的時候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時反而要感謝一下山谷中那見鬼一般的大霧,它讓我成功地暫時躲過了錢明的魔爪,隐蔽在樹林之中。
谷中有一片樹林,如果不是誤打誤撞,讓我再活一次我都不會踏進去,畢竟傳說的內容實在是太豐富了。
林子裏都是些成了精般的大樹,小樹、雜草少的可憐,地面上鋪着一層厚厚的腐敗了的枯枝落葉,散發出難聞的氣味。鑒于我已經是個死人,便硬着頭皮作出一副從容模樣。
“李鹽,你別跑啊!”
“李鹽,你是不是誤會我了?”
……
錢明在後面大聲呼喊,正是這些聲音讓我辨認出他的方位,以便于躲藏。但令我困惑的是,他怎麽能跟那麽緊?
樹林裏的氣味很重,霧也比外面濃,人走過的地面很容易留下痕跡,但我确信自己是足夠小心的,畢竟作為死人的步伐應該足夠輕盈。
然而,我很快就發現,威脅我的除了錢明,還有這樹林中的異味,愈發沉重的頭暈警示着我這件事。
奇怪,我本來就是個死人,還怕什麽“死”嗎?莫非是跟王永常相處久了,以至于粘上了活人的毛病?
拖着沉重的步子,我在一陣天旋地轉中失去了意識。
……
“老太太,您給這孩子賜個名兒吧。”
李府大管家李貴生的妻子梁氏抱着一個嬰兒對府裏最有地位的老夫人畢恭畢敬地說道。
五天前,李府現在的男主人李孝全之妻錢氏臨盆,順利生下一女後,肚子裏剩下的那個折騰了大半天,好容易生下來,是個又小又瘦的女嬰。錢氏的兄弟自诩懂些相面之術,便說後面出生的那個女嬰克父母,宜棄而不養。幸虧但祖母的老夫人大發慈悲,令梁氏撿了過來撫養,才有今日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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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垂着頭,似在打盹兒,許久都沒有回應。梁氏不敢造次,用眼神示意伺候的大丫鬟,大丫鬟卻裝作沒看見,梁氏無奈,只好悄悄退了出去。
梁氏是李府的家生奴,丈夫李貴生同樣是家生奴,故而也算是李府的老人,雖身份低賤卻頗得家主信任。但今日之待遇,讓人不免埋怨這小小女嬰。
“算了,算了,小孩子何其無辜。”
李貴生勸住生氣的妻子,“老夫人信任咱們,咱也就把這孩子養着,供給吃喝。只是一條,以後少帶到主人面前。”
于是,這個女嬰就在李貴生夫婦的“照料”之下成長,說是照料,不過是簡單顧及一下吃喝拉撒,幸好女嬰命賤,也不知道挑食,竟在磕磕碰碰中活了下來。
三歲時,已長成小女孩的女嬰去廚房偷吃了一把鹽,因此得了個正式的名字——李鹽。
李鹽頭上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孿生姐姐,但這是不被承認的身份,所以李鹽在事實上是孤身一人。因為出身微賤,只能待在柴房裏,追着滿地跑的老鼠、蟑螂玩,自然越來越招人嫌惡。
在那些嫌惡李鹽的人中,有一個例外,那就是錢家的獨子錢明,也是李鹽名義上的表哥。
見過錢明的人,都會稱贊錢明的菩薩心腸,因為他連腳下不小心踩到的螞蟻都會用神聖的儀式将其安葬,所以沒見過世面的李鹽才會對他有些不知好歹。
“喂,你幹什麽?那可是我的食物。”
大叫着的李鹽企圖阻止錢少爺将一只死老鼠丢進挖好的坑裏,因此招來了一衆家丁的側目。
“死丫頭!幹什麽呢!”
兩個特別兇惡的家丁将李鹽推推搡搡地弄到一邊,舉起拳頭就要打一頓,剛巧路過的李貴生大管家忙過來道:“錢少爺,這丫頭腦袋撞過牆,又瘋又傻,您別跟她計較。”
問言的錢明輕笑出聲,然後一臉慈悲地道:“放了她,再怎麽也是一條性命。”
這其實是李鹽第一次遇到錢明,也成為了李鹽長時間內對錢明那複雜的第一印象。
日子過得飛快,李鹽與錢明的人生仿佛再也沒有交集。剩下的只有李鹽那無時無刻不在的覓食,以及對再次見到錢明那不真切的期待。
已經卑賤到裏塵土的人,是不會遭到打罵的,因為所有人都已經不屑于和這個人發生交集。而李鹽,不知是幸還是不幸,總會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以至于生出各種事端,并且随着年齡的增長愈演愈烈。
李家不養閑人,所以李鹽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幹粗活,本來是男人幹的活也分配給她,年紀輕輕便已經練得粗手大腳,活脫脫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野丫頭。
因為李鹽有些力氣,偶然欺負她的人便不僅僅是金貴的小姐們,還有五大三粗的漢子作為幫手,這令李鹽在屢敗屢戰中愈戰愈勇,最終引起了家主的注意。
“李鹽年紀不小了,該指配個人了。”
“這樣的瘋丫頭送到外面去只會丢人,不如在府裏挑個未成家的小厮,也好少些閑話。”
李貴生在李孝全面前提議。
“請老太太做主。”
這便是李孝全的答複。
幾日後,李貴生得了空,便到老夫人面前說了幾句好話,又提了李鹽的事。
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說:“那個李鹽能幹活,為什麽不多留幾年,也好給咱們使喚使喚。”
老夫人素來重視身邊人的話,便令李貴生照做,這樣就把李鹽的終身大事給無限期推後了。
對此一無所知的李鹽繼續上山砍柴,不知何時起了火,跑不掉的李鹽被火龍纏上,又不慎跌倒,痛意傳遍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