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照片

一夜疾風驟雨,殘枝遍地,明明是春暮夏初,卻有一種秋風掃落葉,蕭瑟四起的景況。

這樣的天氣讓人很不安。

陳辭把自己的東西收好離開了陳家,想了想他又小心翼翼的從包裏的隔層裏拿出了一個信封,裏面是他很重要的東西。

但在他昨天看到戚柒的時候,就知道,該物歸原主了。

陳辭其實在很小的時候就見過戚柒。那個時候他還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姓陳,戚柒又為什麽可以姓戚。

那是那個女人給他看的一張照片,上面是戚歆和戚柒的合照,戚柒才六七歲大,五官精致漂亮,粉粉嫩嫩的一團,勾着他媽媽的手指,沖着鏡頭嘟嘴笑着,長長的睫毛都快照片上溢出來了,勾得人心癢癢。

才十來歲的陳辭,拿着照片和信被那個女人送到陳家外面,他一直不敢進去,從早上站到了中午。太陽很大,他蹲在一棵樹下面,茫然的等着那個女人來接他。

等到了下午,一個小男孩從車裏下來,快進門的時候卻發現了蹲在樹下餓得奄奄一息的陳辭。漂亮的小男孩跑了過來,好奇的盯着他看時,那纖長的睫毛幾乎要掃到小陳辭的眼睛上。

一瞬間,小陳辭就把照片上的娃娃同眼前的對上了號。

他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那張照片,還有裏面的人。

小陳辭在陳家住了幾天就被那個女人接了回去,女人很不甘心,回去對他更加不好,陳辭卻明白了很多事情。比如他的身份,那個女人為什麽對他這麽差。還有,那個小男孩叫戚柒……

以及那一句帶着矜傲和命令的童音:陳辭,你是我的哥哥,你只需要跟着我,沒人可以欺負你。

他把那張照片保存到了現在,由于是舊照片,就算重新過了膠也還是有些泛黃。他靠着別人母子間的溫情和愛,撐過了他大半個人生。

沒有嫉恨,也不再期待。

只是舍不得,這張照片。

連備份都舍不得。他知道有些愛只能給特定的人。有些恨,也是如此。

他本想今天早上等戚柒走的時候再給他,可是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吓到他了,他把照片忘了。

陳辭攀着戚柒的褲腳,小心翼翼的求饒,他叫,“柒”又叫“少爺”,最後居然叫了“主人”。

他哭着笑了起來,凄慘的品味着痛苦帶來的快樂。他如願以償,卻是以這樣的方式。

當然,戚柒嗤笑着将他踹開,毫不費力。

“我和陳楚河,你只能求一個。”

說完這句話,戚柒就走了。在漫長的寂靜黑夜裏,他的獵物注定會落網,繼續等在這裏已經沒有必要了。

那麽可愛的一個粉團子,居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少年狂妄惡劣,閃耀得異常乖張。陳辭想追着他,卻發現自己被其他東西拉着下墜,一直沉到了池底,青苔遍布,陰冷刺骨。

他逆來順受,也早早的學會了安慰自己。

得不到的,始終都得不到。有過片刻記憶,就該知足了。

他和戚柒,這次,一開始就又錯了。

陳楚河要給他一個教訓,停了那個女人的藥,陳辭想去求他,卻被人拉住,要跟他做個交易。于是,陳辭收拾了東西,離開了陳家。

經過外面的大樹時,陳辭低頭垂眸。從始至終,他就沒有屬于過這裏。

戚柒猜得很對,陳楚河給了陳辭一個教訓。但他只猜中了開始,他以為陳辭沒有辦法,只能來找自己。

出賣肉體,至少比靈魂痛苦要好吧。

戚柒百無聊賴的玩着一根細鞭,用手凹進去再揮出來,過了一會兒,他打了個電話,前臺告訴他今天沒有任何人來找他。

還沒有走投無路嗎?戚柒屈指敲着桌子想。

在思考的情況下,這樣的動作他做起來散漫,沒什麽威嚴,更像孩子的玩鬧。半晌,他呼了口氣,把落到唇邊的一縷碎發吹開,擡起一張年輕氣盛所以肆意妄為的臉,露出一個邪氣的笑容。

肖妍妍,怎麽把她給忘了。

他打了個電話給肖妍妍,“我不管你要做什麽,但從現在開始,陳辭的事你都不能插手,懂嗎?”

“沒什麽意思,我喜歡。你背着陳楚河做的事,別讓我一件一件往他面前抖,看見他就惡心……”

懶得聽那邊聲嘶力竭的叫喚,戚柒直接挂了電話,想了想又給前臺打了個招呼,讓陳辭直接上來找他。

他的地方在二樓,打開房間門就是人來人往很熱鬧的場面。他不像淵,喜歡高處與絕對安靜,他更喜歡在吵鬧喧嘩裏體會隐忍的悸動。

而且,在那件事後,他本能的抗拒靜谧和空曠。戚柒腦子裏能回憶起戚歆死後的樣子,也依稀記得她生前的樣子,可就是想不起來她死的樣子。

死在他的房間裏。因為……因為什麽呢?他想不起了。

他剛打完招呼門就被敲了,這顯然不是他的劇本,時間對不上,表情也對不上,戚柒皺着眉看向外邊的男人。

陳辭沒有跟他想象的一樣痛哭哀求,只是有些拘謹的站在門口,欲言又止的望着他。在暗紅木門沉色的襯托下,男人顯得更加消瘦,手裏攥着個東西,看起來還挺不卑不亢。

戚柒想不出來陳辭除了來求他給錢救人,還能有什麽事,什麽讓他變得勇敢,明知道會難堪也要來找自己的事?

“你真的只是來送照片的?”戚柒輕慢的問,像在看一個即将落入陷阱裏的兔子。

真是又弱又倔。

“我再給你一個機會,你要不要做點其他的?”戚柒接過那張被保護得很好的照片,誘導般問陳辭。

“不,不了。我真的,是來送照片的,謝謝,謝謝戚阿姨。”陳辭眼眶有些紅,不知是戚柒的逼問讓他難堪還是交出照片讓他難過。但他很快就把眼裏的水霧抿了回去,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用一張普通的舊照片安慰了自己二十幾年,還是與自己半點關系的沒有的人,不,也不能算完全沒有關系,他和那個女人對不起戚歆和戚柒。

在戚柒的眼裏,這一定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多麽的可笑。

更不要提這十幾年他醜陋畸形的心思,戚柒一定棄如敝履,不屑一顧吧。他猶豫着想要不要說出來,說出來,一切就都結束了,他會被狠狠的嘲笑,殘忍的拒絕。那些該藏在心底陰暗處的東西一旦見了光,就再也無法藏回去,他會被厭惡,被丢棄,被踐踏。

陳辭最終還是舍不得,掩去掙紮的情緒,擡起頭小心的看戚柒一眼。

“哧,那你走吧,記得回來啊,我在這兒等你。”

照片上,一個穿着淡紫色旗袍的溫柔女人,一個幾歲只會傻笑的自己,戚柒确實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已經不記得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了,那個時候他還太小,等他大一點,那個溫柔的女人就死了。

死在他的房間裏,曬着太陽,突然就沒有了呼吸。他大病一場,好了之後就把之前的事忘得七七八八,只記得戚歆死不瞑目的猙獰面孔。

他一直覺得戚歆是一個優雅,溫柔,善良的人,她應該是知書達理,溫暖體貼的。她不是陳楚河口中那個一無是處的瘋女人。

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冥冥之中,陳辭帶來了這張照片,印證了他對生母的猜想。

茫茫世界上還有另外一個人惦記着他的母親,記得她的好,她的愛和善良。雖然很多都是陳辭的臆想,卻并不妨礙他們的以前是同樣的,靠着同樣的一個人支撐下來的。

戚柒還在看着照片出神,帽檐壓下來只能看見垂下來的細密纖長的眼睫和緊抿的唇。陳辭看了他一會兒,不敢多看,沉默的走了。他不懂戚柒最後的那句話,更不能懂,他怕自己會想得太多,過分的安慰自己。

戚柒後悔了。幾乎是在陳辭走出大門的一瞬間,但他知道,後悔晚了。

他跟陳楚河利用陳辭挑起的紛争,已經停不下來了,不到魚死網破,陳辭是脫不了身的。

他隐約覺得陳辭是不一樣的,可又想不起來到底有什麽不一樣,那既然這樣,不如再狠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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