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變故
那個女人的後事很簡單,一把火燒了,骨灰裝進一個白色方盒裏。抱着回老家,請人辦一場老式的葬禮,陳辭守孝七天,他和她這輩子的緣分就盡了。恩仇也盡了。
陳辭以為是這樣的。
這個世界陌生,冷淡,不懷好意,他太過孤苦無依,渴求安慰。甚至忘了世人無利不早起。
戚柒強硬的接管了他的一切,看起來蠻不講理,但陳辭是願意并且感激的。
他本就追逐着這個人,如汪洋大海裏的一尾魚,寄身于大海,不敢再求其他的。陳辭用自己的溫順和予取予求作為報答,但戚柒似乎并不滿意。
頭一天晚上戚柒還在抱着他聽他弱弱的說那個女人的後事要如何。第二日,自戚柒出去見了一趟,拿回來一些東西,就什麽都變了。
戚柒阻止了那個女人簡單的葬禮,他甚至沒有向陳辭解釋什麽,好像他軟弱慣了,大家都覺得他的意見不值一提。
他攀着陳辭的胳膊,蹲在陳辭面前問,“哥哥,我們做點高興的事吧。”少年的身形比陳辭高大,健碩,那麽大一個蹲在腳邊,像一只愛撒嬌的大型犬。而陳辭細瘦的手腕,像一截突出的枯枝,快要承受不住重量似的搖晃起來。
陳辭以為他想做,慌忙的擱下手中的東西站起來,戚柒随着他站起來,陳辭立馬就跪了下去,倆人的位置,一瞬間颠倒。
戚柒皺着眉眯了眯眼,缱绻的睫毛幾乎要交纏在一起,藏在後面的眸子露出不悅的意味來,他掐着陳辭湊過來要解他褲子的臉,半晌,輕哼一聲。
“說了對你沒胃口,你離了男人就不行了?就這麽下賤!”他看着陳辭無辜怯弱的臉,伸手就扇了過去。
臉上肉軟,但是也不多,戚柒手上沒有留情,幾巴掌陳辭的半張臉就通紅輕微的腫起來,襯得另外半張臉毫無血色。
人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會有12秒的失控,戚柒幾乎在陳辭咬唇的時候就反應了過來,自己動怒了。也就六七秒的時間,陳辭的臉已經腫了一半,戚柒甩了甩手腕,問,“疼還是爽?”
“疼……爽,爽的,求您,繼續……”陳辭紅着眼睛,發出很輕的聲音,低低的,帶着某種渴求的欲望,激起人的控制欲和暴虐。
“脫衣服,我教教你,以後約調要找什麽樣的主。”
沉下來的聲音莫名有幾分陰冷,響在寂靜的房間,透出危險的信號。
陳辭顫抖着去解衣服上的扣子,他有預感,他接下來會很難過。
不是因為他剛剛的自作主張,而是戚柒,他在介意他身上其他人留下的痕跡。可這有什麽好生氣的,陳辭想不明白。
大概是孩子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吧,陳辭快速脫了衣服重新跪在戚柒的腳邊,溫順地叫了聲,“主人。”
“哥哥,答應我,以後不要再去求其他人了。”
陳辭沒有說話,伏下身子去吻戚柒的腳。
很快,肖妍妍也找到了陳辭,她臉上不再是美麗虛僞的笑,而是慌亂和憔悴,她盡力在陳辭面前保持盛氣淩人的樣子,要求陳辭趕快帶着他的骨灰盒回去,她承諾給陳辭錢,那筆錢足夠他在老家安穩的過一輩子。
“你回去吧,他們沒一個好東西……”
陳辭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戚柒就來了,他扔給了肖妍妍兩份醫院的報告,陳辭清楚的看見肖妍妍的臉變得難看極了。
她不顧形象朝着戚柒吼,“你別太過分了!你忘了自己是誰的兒子,把我們逼死了你有什麽好處?”
其中一張紙被肖妍妍揮到陳辭腳邊,他撿起來的時候看了一眼,是陳楚河和陳辭的親子鑒定。
戚柒沉着臉,面露不虞,陳辭倒是沒什麽感覺。他其實很聰明,從他第一次見戚柒收到暗示跪下到給戚柒口還沒有半分鐘就可以看出。他只是不願意去想,不願意再去執着,他前二十幾年因為執拗吃過太多苦了。但也因為這個,即使這麽明顯的被人利用,他也能保持淡然和順從。
晚上的時候戚柒對陳辭說,“你可以相信我嗎?我保證不會傷害你。”
陳辭提出他想離開,他不想卷入陳家和戚家的恩怨,也厭倦了Z市的煩瑣和冷漠。他做夢開始夢到那張在他手裏呆過許多年的老照片,裏面的女人溫柔的對他微笑,那個小孩子拉着他的手叫哥哥。
當然,陳辭沒有走成,戚柒的承諾也沒有奏效。戚柒太年輕了,自以為萬無一失,卻還是有忽略的地方。
警察,律師,還有很多西裝革履一看就是身居高層的人擁堵在戚柒房子的大廳裏。做為主人的戚柒卻沒有再出現。
從律師和這些人口中,陳辭知道了很多的事情,也明白了戚柒不讓他回去的原因,自己身上有什麽他可以利用的東西。
私生子也可以繼承家産,但陳家的家産比較特殊,很大一部分是當年戚歆的陪嫁,按照法律,這部分應該屬于戚柒和陳楚河。而陳家的那份是陳家老爺子也就是陳楚河的爹握在手裏的,他清楚自己兒子的秉性,把名下的財産按人頭來分,自己兒子占一半,其餘的由孫子輩平分。
當然,也包括陳辭,和肖妍妍肚子裏沒出生的那個孩子。
陳楚河想用陳辭和肖妍妍的那個孩子控股,将戚柒手裏的權利抽離,戚柒同樣,想趁着肖妍妍的孩子還沒出生,陳辭還在自己手裏,抓緊時間搞死他名義上的爹。
陳辭被指控詐騙財産,數額巨大,律師說他随時可能被傳訊和拘留。
房子被貼上了封條,陳辭不得不離開。
那張照片又回到了他的手裏,大概是某個晚上他說了夢話,第二天一早戚柒就把照片重新給了他。他依舊收在最幹淨安全的地方,卻不怎麽拿出來看了。
一個多星期,陳辭每天都很忙,忙得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他被帶到公司核實記錄,被帶到警局闡述口供,最後在律所簽字。他像一個脫了既定軌道的陀螺,誰都可以來抽打一番,什麽地方都能讓他旋轉。
指指點點的聲音很多,他被戚柒和陳楚河推到風口浪尖,任人唾厭。剛開始那些人還有所顧忌,後面在他簽字确認財産聲明的時候大家就不客氣了,兄弟,父母,甚至連他跟肖妍妍的流言都有人傳。所有發生在他身上的故事被人肆意扭曲玩賞,他經常被人惡意絆倒,或者潑了一身的水。公司的口碑一下子壞到了極點,肖妍妍嫁入陳家之前就跟陳楚河勾搭上了,戚柒一下子成了整個故事裏最無辜的人。大家都願意相信是陳楚河讓陳辭去勾引的他。
只是,陳辭對這一切從未開口辯駁,也從未開口再請求過什麽。電梯被擋住他連“請讓一下”這樣的話都不再說,只是沉默的去走黑沉沉的樓梯。
他從戚柒那裏搬出來住進了附近一個破旅店,奇怪的是每天都有人給他送吃的,一日三餐,從來不遲到。
骨頭湯熬得雪白誘人,灑了鮮嫩的蔥花飄出濃郁的香味,他用筷子夾起一塊糖醋裏脊,混混沌沌的腦子裏居然想起戚柒的那句,“當然是養肥了再吃啊。”
可他還是瘦,這一段時間的奔波和交流讓他更加消瘦,幾乎連那一點點皮肉都要在陽光下藏起來,青筋和骨頭凹突得特別明顯。
他精神似乎出了一點問題,衰弱得很厲害。陳辭晚上不怎麽敢睡覺,聽外面走廊的貓叫和旅客起夜的聲音,隔壁有一晚上住過一對情侶,折騰到大半夜。陳辭也不在意,他好像只是想找點東西陪着自己。
他的手機晚上會關機,破旅店房間的呼叫電話居然還能用,每天晚上都有人打電話進來,陳辭接了一次就沒碰過了。那電話鈴聲很有耐心的響,像哄着他入睡一樣,他睡去才會停,可就是如此,他還是噩夢纏身,睡不踏實。那個女人在夢中披頭散發,悲苦的望着他搖頭,陳辭醒過來的時候手腳冰涼,他總覺得,夢裏的那個女人雖然可怕,卻在安撫他。
他視如鬼怪的,在安慰他。他視如神祗的,卻不要他。
房間裏用久了發黃的床上用品,一套破漆木的桌椅,深藍色看不出是否幹淨的厚窗簾,把它拉上,房間昏暗下來,一切都顯得不近人情。
陳辭突然很想見見戚柒,他想把照片上可愛的那個小男孩跟現在的戚柒區分開來,他想把照片還回去。
不,他根本就不應該要那張照片。
他和戚柒最大的問題,是戚柒忘了,陳辭卻以為他該記得。像孩子深夜帶他去附近公園看的那場螢火,點燃整個天空,和未來追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