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從火鍋店裏出來，林璟問他，“你還有什麽想去的地方？我陪你去。”
兩個人沿着二環一路走，林璟一邊哈着白氣一邊搓着手取暖，等着他的答案，自己好完成任務。他想了很久很久，還給了她一句一模一樣的問句。
“那你有什麽想去的地方？我陪你去好了。”
她那一雙正在揉來揉去的手突然停住，張路元才是客人，卻要問自己想去哪裏。
她輕輕一跳，轉過身來，“我想去坐過山車，你也陪我去啊？”
“去啊。哪裏有過山車？我記得北京有個歡樂谷。”他答應地格外爽快。
林璟只是說笑，過山車跳樓機這類的游戲項目一向是他的死穴，這點她再清楚不過。她不過是想看他逃之夭夭的樣子，那人卻真的摘了手套，摸出手機，點開地圖軟件，開始搜怎麽去歡樂谷。
“我亂說的，這麽冷的天，過山車根本不開好嗎，能不能有點常識。”
“那你想去哪裏？你說。”
林璟被他的真誠弄糊塗了，她雖然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麽出現在北京，但她一直認為他找個借口來旅游是個合理的解釋。可如果真是這樣現在，二人又何必在這大雪紛飛的日子裏上演這般反客為主的戲碼。
“你到底怎麽了？失戀了？”
“沒有沒有。”他掰過她的肩膀，推着她向前走，“哎呀你別亂猜了，我是真不知道去哪好，那你要是有什麽想去的地方，這有時間正好一起搞定不也挺好嗎？”
她想去的地方？莫暮雨每周末都拉着她探訪了北京大大小小的角落，長城香山、798、故宮、奧體，他就這麽抓着她的手，在這座偌大的城市裏肆無忌憚地闖蕩。
那個陪着她的人，是莫暮雨。
林璟在腦子裏把自己能想到的地方都想了一遍，“頤和園？上次我和他來的時候晚了，沒來得及逛完，我還挺想再去看看的。”
比起故宮，林璟倒是更喜歡頤和園。故宮裏大大小小的宮殿，如果是如同乾清宮那般的，基本上就只能在外面探頭探腦的張望，如果是儲秀宮那般的宮殿呢，卻又拿來做了專題展覽，倒真是應了“博物院”的名字，但卻始終讓人覺得距離太過疏離。
Advertisement
“好，那就去頤和園。”
工作日的下午，地鐵裏的人并不算多。林璟在四號線上睡着了，頭枕着靠扶手的那一側。在車廂的座椅上，她的脖子找不到支撐點，因為不舒服而一直不停地在動。也許是因為早上起的比較早的緣故，雖然這樣的姿勢帶來的睡眠質量并不高，但她卻仍舊很快進了夢鄉。
他在她的耳邊輕輕吹了一口氣，林璟并沒有什麽很大的反應，還是在不安分着扭動自己的上身。張路元伸出手來，把她的脖子掰到自己那一側，送上自己的肩膀。
他仿佛一個心懷不軌的小偷。
“醒醒诶，西苑到了。”
林璟被他搖醒的時候也很奇怪，自己雖然是睡得朦朦胧胧，但也不至于全無意識，她記得自己是靠着左邊的欄杆閉上的眼睛，現在她的頭卻靠在右側，而張路元外套的肩膀上，也有一塊和邊上顏色不同的深色水漬。
“不好意思啊，昨天睡的有點晚。我給你擦擦。”
她慌亂的打開自己的包，卻怎麽也找不到自己帶出門的那包紙巾。地鐵的行駛速度開始變緩，四周圍的燈亮了起來，西苑站兩個字也逐漸清晰。
她還在翻她的包。
“走了，別找了，我有。”
“我記得我出門帶了出來的，怎麽就不見了呢。”
車廂大門打開，她依舊坐在那張藍綠色的椅子上。
張路元已經站起了身，在等她的起立，可林璟好像一點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快要做過真。他略略彎下一點腰，抓住了她的手腕，拖着她快步走出已經空蕩蕩的四號線，“走啦，快點。”
西苑站離東宮門更近一些，但是比起北宮門站出來就能看到頤和園的大門，這一站走的路要長一些。兩個人到的時候已經快接近兩點，可以看到有游人不斷從頤和園的标志牌底下往外走，往裏走的人就少了許多。
“快點快點，晚了裏面好多園中園就不開了。”
“剛剛明明是你在磨蹭啊，還怪我咯。”
林璟對于這個皇家園林顯然是熟悉的，她朝售票處的阿姨溫柔一笑，“麻煩您，兩張聯票。”
“還買聯票啊，沒多久就關門了。”
“沒事沒事，謝謝阿姨。”
她把兩張薄薄的紙往那個高大的男生手裏一塞，又風風火火地跑到前面的小亭子裏，準備買解說器。
“麻煩您，拿兩個……”
話還沒說完，卻被他生硬地拽離那個窗。
“你幹嘛，我話還沒說完呢。”
“我們倆逛逛，聊聊天兒就成，一人一個解說器，誰能聽見誰講話啊，不用買了不用買了。再說你不是來過嗎，你給我講就成。”
林璟第一次來的時候，北京還是秋天，雖然已經有了些蕭索的影子，但和正經冬天還是不一樣的。現在的昆明湖上都已經結了冰，本來就已經有些破敗的建築更是顯得了無生氣。
頤和園裏大大小小的亭臺樓閣也不算少數，她不去逛那些盛名在望的轉輪藏、排雲閣、佛香殿之類的，卻一門心思往山上爬。
“人家不都往那兒走，怎麽就我們倆不走尋常路。”
她帶着他一格一格地走着石頭臺階，也許是因為它們也年紀大了，面目有些粗糙，并不好走。她有兩下都差點沒站穩，人幾乎要向後摔了下來，都被他那只有力地左手緊緊拽住，然後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他的抱怨聲，“你能不能小心點。”
兩人爬到半山的位置，其實林璟也并不知道這個亭子的名字。本來應該是朱紅色的柱子已經變成了暗紅色，有些地方的紅色的漆甚至往外翻起，露出底下的灰色的皮。比起那些電視劇裏，皇帝阿哥們紛紛于此落座吟詩作對的場景，現在的這個亭子已經是全無人氣了。
一陣風拂過那青灰色的地面，揚起了地面上深褐色的泥土，樹葉在頭頂二人沙沙作響。
“你就是為了這個亭子？”
“人總得找個地方，安靜地想想事兒。你看底下那麽熱鬧，大多數人也就是走馬觀花。這安安靜靜的，不也挺好。”
他們倆并排坐在那個已經活了幾百年的木頭椅子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聊着各自的生活，聊着彼此的近況。
林璟一路不走尋常路，她看到有樓梯的地方就想往上爬，然後爬上去，站一會兒，又走下來，如果有一條大路和一條小路在她眼前，她一定會選擇那條小路。
因為是冬天，兩個人來的又遲，裏面很多的小園子都已經大門緊鎖。只留下一塊褪了色的牌匾告訴她，你下次早點來，我為你敞開大門。
她逛的時候也不拍照，也不留念，就是單純地用眼睛看，林璟覺得沒必要拍照，拍了照又能怎麽樣，所謂的留念，留在腦子裏，那個念頭才是最深的。
等到兩個人走着走着，走到蘇州街的時候，已經是快要五點了，整個園子裏空空的。願意大冬天出來吹冷風的人本就寥寥無幾，冬天的太陽落得早，天逐漸開始黑了，像是在催促游客趕緊離開。張路元也不知道她究竟在看什麽，不過就是跟着她一路走。
“所以你上次沒看到的，這次都逛到了嗎？”
“沒有，還是沒有，我總是來的有點遲。不過也還好，這個頤和園就在這，又不會跑，這次沒看到的，下次還能來看。一直逛不完，就一直有下次。”
蘇州街邊上的那一條小河也結了冰，張路元撿起地上一塊石頭，往湖面上扔，北京還沒到最冷的時候，冰面很薄，這一打，冰就碎了，石頭通過那個小窟窿落進河裏。
“你說，乾隆他有沒有幹過這麽無聊的事情。”
蘇州街是仿着江南的樣子建的，太監宮女們扮成小商小販的樣子，在一路上叫賣開店。從前的這條街并不是這樣冷酷無情的，可現在每間店鋪都是大門緊鎖，就剩下了冷清。
乾隆有沒有扔過石頭塊她猜不出，但她看着那河邊垂頭喪氣的旗子，卻為他可惜了起來。
世事無常，你也沒想到自己費那麽大心思建的這座園子，最後遭了罪重建又複修，一直到現在人人都能進，都能看，卻早不是當時的樣子了。
“我倒是挺想像小說裏寫的那樣，穿越回去，那我就能回你答這個問題了。”
可誰都知道這世界上沒有人能回到所謂的過去，都是大家一片美好的願望罷了。
她扯了扯他的書包帶子，指了指北面的門，“走了，帶你欣賞欣賞北京的夜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