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他甚至沒來得及聽到電話的響鈴聲,這通電話就已經接通了。

“你怎麽回事兒啊,你是要急死我是不是。”

林璟的聲音已經是帶着哭腔,她不敢在寝室裏給張路元打電話,每一次摁下撥打鍵,她都期盼着下一秒就能被接通,那麽她在寝室裏打電話就會打擾到林言的休息。

她跑到宿舍樓的一樓,走廊裏偶爾會有人路過,她像個異類一般坐在窗臺的臺階邊上,她一次次的重撥,換回的是一次次的失望。

宿舍的一樓是不住同學的,只有一些打掃的阿姨和樓媽住,現在已經是半夜兩點半,底樓的樓道裏只剩她一個人,就連習慣晚歸的同學們也大都在一點之前回來挨了樓媽的罵。她眼看着宿舍樓越來越靜,來來往往的人越來越少,電話卻始終未有人接聽。林璟這幾個小時都忍住了無數次流淚的沖動,卻在聽到他的聲音的瞬間崩潰地大哭。

“你知不知道我看了那個連環車禍新聞都快急死了,照片裏有輛車和你的車一模一樣,又說是在機場附近,我打你電話打了快一百個,你一個都不接,我就差買機票飛過來了。”

林璟的哭聲回蕩在空蕩蕩的樓道裏,張路元居然還有心思和她開玩笑,“我沒事兒。那車不是我的,你這兒怎麽還有回音的。”

“那你幹嘛不接我電話!我打了整整五個小時诶大哥,你一個都不接!”

“哎呀我車開到機場才發現手機護照全落家裏了,又開回去拿,後來就沒趕上飛機。”

“那你至于拿那麽久嗎,從我看到新聞到現在,都有五個小時了,你們家離機場是有多遠啊。一個來回五個小時都開不到。”林璟怎麽聽這話都有些不可信。

張路元沒算着這個時間差的問題,只好臨時編謊話騙她,“這不就是因為那個車禍,整條公路超級大塞車,我才沒趕上的嗎。路上那是一動不動,我當時跑回家的沖動都有了。”

“真的?”

“廢話,這事兒有什麽好騙你的,我現在還在為我那機票錢郁悶呢。怎麽說也是将近四千塊錢啊。”他強忍着腦震蕩以後的頭暈目眩,盡力使自己的語調平穩如常,外加一些升調,好讓他的謊話更可信。

林璟把自己的那些眼淚全都收了回去,忍不住要罵他,“你就是個敗家子!去機場,護照和手機都能忘記帶,你說你能幹什麽啊,”她撥了五個小時他的號碼,最後卻只說了一分鐘的話,“好了,我睡覺去了,拜拜。”

“晚安啦,以後別老自己吓自己,我能有什麽事兒。”

張路元挂了電話,一個渾厚的男聲在張路元的耳邊響起,“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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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到的是兩個清楚的中文字,而且顯然是在罵他,可整間病房裏,除了Elio之外,并沒有其他人和他認識。

他還以為是因為腦震蕩的關系,所以他聽覺産生了問題,Elio說的是個英文單詞,而他聽錯了,“What?”

“I say you are 騙子。”

Elio字正腔圓地發音,p-i-a-n,z-i——騙子。

“我靠,Elio你居然會中文?” 要不是他一條腿斷了,這事兒的吓人程度足以讓他當場跳起來。張路元想起以前在家裏放肆地用中文打電話,就是想着他根本聽不明白,不過他記得自己好像沒說過Elio什麽壞話,也沒說過什麽其他什麽不該說的。

Elio聳聳肩,“Don’t I tell you that my grandma is a Chinese So I can speak a little bit. ”(我沒和你說過我外婆是中國人?所以我會一點中文。)

“你沒說過啊。”

“那泥鮮災治道了。”(那你現在知道了)

Elio畢竟還是個母語拉丁語系出來的人,他除了騙子這兩個字之外其他的發音都是歪瓜裂棗。

“She is that girl, right”(她就是那個女孩,對嗎?)

“什麽啊,什麽girl?”他裝傻。

Elio指了指他手裏的錢包,“照片裏的。”

“窩補是故意的,They need your ID card, so I opened your wallet, and then I saw the photo.”(他們要你的身份證件,所以我才開了你的錢包,然後我就看到了照片。)

“Nope. ”他繼續死撐。

“騙子。”

張路元的那點小九九被一個和他才認識了半年多外國人用中文赤/裸/裸地揭穿,他臉上多少有些挂不住,“Elio你是不是就這一句中文學的比較标準,怎麽說來說去還是說這兩個字。”

他這句話說得快的就跟連珠炮一樣,顯然超過了面前這個意大利小哥的承受水平,“Pardon?”

“沒什麽。”本來也不是什麽好話。

“泥硬該和她碩濕話。”(你應該和她說實話。)

“It’s none of your business. 我累了,想睡覺。”

他的頭扭向另一邊,把被子往頭上一蒙,在心裏恨死了Elio,這人怎麽就不知道多考慮一些病人的感受,淨給他添煩心事了。

“OK, It’s your decision.”

林璟開門進宿舍的時候,林言居然醒了。她盤着腿掀開床簾,揉着一雙眼睛問她。

“你那同學的事情怎麽樣了?”

“哦,沒事兒。估計現在在醫院裏,但應該沒什麽大事。”林璟一邊沿着樓梯往床上爬,一邊回答林言的話。

“估計?這事兒還能有估計的?”

林璟從頭到尾都不相信張路元那一套說辭,她轉頭就給何佳打了電話,問她知不知道到底怎麽了。何佳的确很守信用,沒有出賣張路元,按照他們事先對好詞告訴了林璟。可她說話的語調就已經足夠讓林璟猜到事情的始末。事實上,她從他說忘記拿手機開始就并不相信,他居然還能一路編出大塞車來騙她,林璟不過是懶得揭穿,問何佳,也就是想再确認一下自己的猜測。

“OK,你不用說了,我知道那輛車肯定是他的,他現在是在醫院裏是吧,不是沒趕上飛機,是根本沒法上飛機。你也放心,我不會和他說我都知道了,他既然不想告訴我,那我就順着他裝傻呗。”

“……他也是怕你擔心,不過你到底是怎麽猜出來的。”何佳想不通,覺得自己也并沒有說漏什麽嘴,到底是哪裏露出了馬腳。

“是他把我當傻子騙。不過現在看來他還活的不錯,我也懶得理他了,我這折騰了一整個晚上,明天早上我還得去工作室裏開會,先挂了。”

何佳在心裏暗暗叫苦,跟這兩人中間當三夾板,可真是比讓她學數學更要命的事。

張路元的汽車後視鏡上挂了一個禦守,他去日本的時候給林璟求過一個一模一樣的,林璟現在還挂在書包上。照片雖然模糊,但那個東西的紅色在一片黑色裏實在太顯眼了,再加上他語氣裏的那份故作輕松和毫無邏輯的故事,還有何佳一字不差相同的解釋,讓林璟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測。

“林言,他居然跟我這兒編故事,他忘了我學什麽的?這不是在太歲頭上動土嗎?”雖然她看現場圖片還挺嚴重的,最少也應該有擦傷腦震蕩,可她被張路元成心瞞着她這碼事兒氣的夠嗆,她怎麽也想不出有什麽理由能讓自己成了那個被瞞着的人。

林言聽完這個故事是目瞪口呆,她本來是起來上廁所的,正好碰到林璟回來,就順口問了一句,沒想到這劇情居然這麽精彩,“我也是服你,這你都能看得出,你也真不是一般人啊。”

林璟伸了個懶腰,深深地打了個哈欠,“我前面吧也不覺着困,現在倒真是有點困了,明天還要去工作室開會,編劇真是沒人權,說是投資人覺得劇情太單薄,要求再加一個主角,你說這不是莫名其妙嗎。然後就得重新拉大綱拉角色小傳拉劇情,我那一部分要改的好像還不少呢。”

她一看表,現在是三點,如果打車去工作室,并且不化妝,她需要在九點半前出門,撇開她的入睡過程,那麽她大概還有六個小時的睡覺時間。

“我睡了啊,晚安。”

林言不禁感慨,她還真就倒頭就睡。

林璟要去工作室開會的日子裏,莫暮雨一般不會一大清早來找她,她看到他手裏拿着的酸奶和三明治,以為他是怕自己又不吃早飯就去上班,所以特地跑了一趟。

“怎麽啦,怕我餓着?”

莫暮雨的表情有些局促,昨天晚上幹着急的不僅是林璟一個,她倉促的離開給莫暮雨帶來了強烈的危機感,更何況林璟連個解釋都沒給他留下,更加是讓他浮想聯翩,好奇心纏了他一整夜,他支支吾吾地開口,“你那個老同學……沒事吧?我昨天看到新聞了……”

由于睡眠不足外加昨天晚上哭過,林璟的雙眼皮腫成了單眼皮,她本來不想和莫暮雨說這件事,她怕說了反而更容易誤會,可現在顯然也瞞不住了。

“哦,他沒事兒,在圖書館又不能大聲喧嘩,這才回去給他打了個電話,那車禍和他沒關系。”林璟摸了摸自己那消失的雙眼皮眼皮,“我這不是最近要寫虐心大劇,一直在看那種虐的血疼的小說啊電影什麽的,所以才把眼睛哭腫的。”

可莫暮雨根本沒問她眼睛的事兒,她的解釋倒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三明治是熱的,酸奶是冰的,冷熱交替敷眼睛,剛好是消腫的秘方。

“我前面還在想呢,頂着一雙哭腫的眼睛去工作室是不是跟神經病一樣,還是你貼心。”她左手舉起三明治,右手舉起酸奶,“這下好了,又能填飽肚子,又可以消腫,一舉兩得啊。”

林璟誇的很勉強,他笑的也很勉強,“那你去工作室小心點,那我去上課了啊。”

“嗯,我知道啦,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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