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莫暮雨的高中時代，也有一個對自己癡心不悔的姑娘。
那是他第一次遇上喜歡自己的姑娘，那個姑娘算不上好看，人和林璟差不多高，卻比她豐潤上好幾個度，梳了一個很普通的馬尾辮，是高中裏，最不起眼，最不容易被關注到的那一類姑娘。
他答應地很倉促，原因不是因為他喜歡這個女孩，只是因為，她是一個很好的人。
她對所有人都很好，對他更好，甚至比莫暮雨對林璟還要再好。
莫暮雨的早餐一個星期都不會重樣，桌子上的試卷永遠都會有人幫他收拾的整整齊齊，筆袋裏不會出現沒有墨水的筆，周末她總能找到各種各樣好吃的店，約會時看的電影，永遠是他喜歡的那一類。
莫暮雨花了很大的力氣，勸了自己很多次，他發現這個女孩是很好，真真的好，可能自己未來都遇不上對自己這麽好的人了。更殘酷的事實卻是，他對于她，沒有一點所謂愛情降臨荷爾蒙上升的沖動。
他對于她，始終做不到像談戀愛那樣的喜歡。
他們倆堅持了四個月，莫暮雨提的分手。
那個女孩一如之前一樣，一樣的好，一樣的善解人意，她不吵不鬧，甚至連為什麽都沒有問，答應的爽快極了，他們倆本來就是瞞着所有人，分手也分的很秘密，班級裏的人幾乎沒有人知道。
可她太好了，在這一段不平衡的關系裏，莫暮雨沒有付出什麽，卻收獲了那麽多她的關心，她的照顧，她的耐心，甚至于，她像模範前女友一樣只字不提。
是莫暮雨草率地答應，讓她白白付出了那麽多，但在她那裏，他并不是劣跡斑斑，只是做了一個早就想做的決定，說了早就想說的話。
莫暮雨因為這個事，愧疚至今。
高中同學聚會的時候，他們倆免不了打照面，那個女孩就仿佛那些事情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和他吃飯打桌游唱KTV，和所有的同學們都一模一樣，甚至比其他同學們更顧着他的感受。
可她畢竟是受過傷害的人，她越是平淡如水，越是滿不在乎，越是扮演成沒事人的樣子，他心裏的愧疚就又多添幾分。
一方面，他為兩個人分手後，關系仍就可以維持原狀而高興，畢竟，這世上戀人變仇人的例子太多太多。另一方面，她的體貼與理解，成了莫暮雨心裏最大的包袱。那場倉促的戀愛，成為了對自己不能原諒的事。
“風水輪流轉，韓成，我現在，就是當年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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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裏的琴音百轉千回，他的話也和那琴音一樣苦澀，“現在我也已經知道她心裏的人不是我，死纏爛打也沒意思了。我也不想當那個模範前男友，這給對方帶來的包袱太大了。她本來對我就是不忍心，如果我還去特別特別包容她，特別理解她，她肯定更加不忍心，然後就把所有事情的錯都怪在自己身上。”
“我有前車之鑒，我不想她和我一樣，為了別人，愧疚那麽久。”
“原來你比你那個最佳前女友還要最佳一點哦。”
韓成對于莫暮雨是有氣的，他本來就不想讓林言趟他們兩個人這趟渾水，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她本意雖然是好心，最後卻免不了變成了二人分手的催化劑。林言大義凜然奉獻自己，若是被誤會起來，她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莫暮雨沒聽出他語氣裏的陰陽怪氣，“她剛認識的時候教了我這句話，說喜歡就會放肆，但愛，是克制。我現在也算不負她的期望了。”
“莫先生，我一直無法理解的一點是，林言和我說你對林璟應該算是？一見鐘情？你鐘她哪兒了？我也算演了些電視劇了，還真沒見過看別人寫個簡歷就能喜歡上的人？”
莫暮雨自嘲地笑笑，又問侍應生要了兩瓶啤酒，“我一度以為我和她是老天給的緣分，深不可測那種。”
“喝混酒容易醉，你還是別喝了，現在林璟也沒法來接你了。”
“酒後才能吐真言啊。”
莫暮雨和她的第一面，遠在四年多以前。
他應邀，跑去南京探望了高中時最要好的老同學，高鐵傍晚剛到南京，他就被這個同學拉去了雞鳴寺，說是櫻花剛開，正是最漂亮的時候，他一開始以為是自己和這南京櫻花有着不解之緣，卻在離場的時候，見到那個頭頂飄着櫻花瓣兒的林璟，原來這一場賞櫻，是他和她緣分的開始。
整條馬路上，只有林璟和張路元是坐在路邊的，她笑得爛燦，和邊上的人打打鬧鬧，頗有金童玉女的感覺，他當時只是羨慕，自己沒有如張路元那般的好運，能遇上和自己節奏這麽合拍的人。
萍水相逢，擦肩而過，匆匆一面之緣，連打招呼的機會都沒有，他以為這就是二人緣分的全部。卻不曾想，兩年後，他在C大複試結束，走出校門的一瞬間，又看到了她。
“我那天複試完，其實也沒多大把握。本來還算是有點灰頭土臉的，結果我在校門口，又看見她了，她好像也是剛面試完的樣子，出來的時候興高采烈地和什麽人打電話。”
大家複試完，共同的目的地都是C大邊上的地鐵站，他小布跟在林璟的後面，一路走一路走，跟着跟着，他幾乎忘了自己要去哪裏，她在哪站換乘，他也去，她從哪個出口走，他也走那個出口。
下午三點的四號線依然是人滿為患，他悄悄地擠在她身旁，林璟對于身邊這個心懷鬼胎的人，毫無防備。
還好北京實在是個太過熱鬧的城市，也還好他長了一張學生氣的臉，兩個人同一站地鐵上，同一站地鐵下，并沒有什麽讓人感覺異常的。他當時也曾怕過，萬一被誤會成什麽尾行癡漢，朝陽區的大爺大媽們正義感一起來，把他送進去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
林璟的目的地很奇怪，奇怪到莫暮雨甚至懷疑她不是一個男扮女裝的人。
她一個小巧玲珑的女孩子跑去了一家電玩城，買了一大包沉甸甸的游戲幣。
莫暮雨對于女生喜好的理解還停留在她們對于毛絨玩具的抵抗力大多為0，他以為她是來抓娃娃的。結果林璟頭也不回地走向了賽車區。
從什麽頭文字D，那些正常的賽車，一路玩到摩托車，她一個一個坐過去，把游戲廳裏每一個座位都坐了一遍。莫暮雨也買了些游戲幣，偶爾裝作不經意地在她邊上也開上一局。
林璟從複試結束一直玩到吃晚飯，他以為她是什麽賽車高手，卻在餘光裏瞟到的是她不斷被撞飛的場景。
“我當時就覺得，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姑娘，一個人跑去電玩城開賽車，一開就是幾個小時，結果技術還一直那麽爛。”
“你這叫情人眼裏出西施。”
“她的架勢其實挺帥的，單手握着方向盤，臉上表情很從容，可還是一直撞車。然後她就又投幣，又玩了一局。”
“最後吧，她還剩十來個游戲幣的時候，她跑去邊上玩那個投籃機，你也知道，她的身高，全程墊着腳，結果她還一個人跟那兒玩的興高采烈的。”
莫暮雨說起這些事的時候，臉上還是帶着笑的，他不論何時，想起那次見到的她，那個酷酷的，單肩背着一個黑色的包，梳着高高的馬尾辮的林璟，他都覺得，當時的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人。
他的膽小讓他不敢和她搭話，只能悄悄祈求老天爺，給他一個機會，讓他們倆可以有第三次重逢的機會，事不過三，如果真的有第三次的相遇，他一定會勇敢的走出這一步。
老天很照顧他，他們倆在機場見了第三回 ，莫暮雨見到她那樣潇灑地坐在長椅上的時候，他突然相信這世上是有神靈的，不然哪有人能有這樣的緣分。
“我當時高興壞了，感覺腦子裏就跟被雷劈着一樣，是那種，老天爺要給你暗示的那種雷，你不接不行的。”
所以才有了那句，“同學，你也是C大的嗎？”，所以才有了他人生中，唯一一次還被林璟嘲諷了很久的搭讪。
他以為自己這次是命中注定，可這世上就是有先來後到這一說，張路元再不好，他在林璟的生命軌跡裏多活了整整七年。
“韓成，我這回真認輸了。”他終于明白，林璟的嘴上不管多嫌棄張路元，她心裏都是真真的對他好，喜歡他的。如果不是張路元這兩年恰好在國外，他恰好趕上了，連這兩年的甜心蜜意，他都不見得會有機會。
“可你不應該替她做決定啊，說不定人家就真的只是好朋友呢，他們倆那麽多年也沒談上戀愛，你何必自己給自己潑冷水。”
莫暮雨看見了那張照片，而林璟對自己的不忍心，遠大于所謂戀人間該有的“喜歡”。
“而且你前面那話說得那麽狠，林璟就不會傷着了？”
“長痛不如短痛，她覺得我是個爛人才會早早恢複。”
“哦對了，你幫我個忙，”他從包裏拿了兩張門票給韓成，“再過幾天她生日，你幫我給她吧，她想看這個歌手的演唱會很久了，本來是打算一起去的，現在也……反正你的名義，就說是朋友的票，她也不會奇怪，讓她和林言一起去好了。”
韓成演了不少男二號，都說男二號是觀衆的，一向是溫暖全世界，可比莫暮雨更樂于燃燒自己點燃他人的，他還真沒演過。
“你為什麽不等她生日過了再……”
“反正結果都一樣，這種回憶還是少點好。”
韓成覺得莫暮雨渾身都沐浴着悲壯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