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莫暮雨的徹底消失和他的突然出現如出一轍的突兀。

林璟沒有在食堂偶遇過他，沒有在自習教室撞見過他，沒有恰巧地在圖書館的書架邊，和他說一聲，“不好意思，同學，讓一下好嗎。”

他就仿佛人間蒸發。

林言在告訴莫暮雨林璟那些話的時候，就知道退出是他一定會做出的決定，只不過沒料到，最後的收場，是如此慘烈。

林璟的眼淚在出租車上已經全部奉獻，她沒有在林言面前落下半分因為失戀而受傷痛苦的淚，她沒有鬧，像是訴說一個事實般說了他們倆分手的事，她沒有說過莫暮雨半句壞話，第二天照常去見導師，去上課，去公司實習，所有的生活井井有條。

這樣出奇的正常才更像是一種反常。

林言感覺到林璟周圍三尺內的空氣都是壓抑的，氣壓低的仿佛驟雨降至，她不知道林璟是怎麽過的，至少她已經感覺窒息，“小璟，你要是不開心，你就說嘛，別憋在心裏啊。”

她的理智告訴她，莫暮雨分手的時機實在是太奇怪了。

如果說他耿耿于懷的是那天酒吧的事，又或者說那天的事情是他作出分手這個決定的直接□□，那麽他為什麽要在當天對自己體貼入微，臉上半分愠色都不見，還擔心地将自己強拉至醫院。

如果說他真的就是如同分手當天一樣小心眼的人，所有的這些事情都是多此一舉。而他态度轉變的速度，大概只有精神分裂的患者才可以做到，或者他本身就有兩個人格？

這顯然都不是，那就只有一個原因，莫暮雨有了更加直擊他心口的原因。那只能林言出賣了她，又或者她本來就只是幫他來套話的。

莫暮雨不是說狠話的人，他溫潤如水的性格是所有人看在眼裏的，放到古代，他一定是所有大家閨秀都向往的翩翩公子類型，那些難聽至極的話，不過是他的僞裝。

他還是在為自己考慮，他想逼着自己往前走。

林璟收起電腦上在看的論文，“既然他想讓我活的開心點，那我就如他所願咯。”

“什麽意思？”

“林言，我不怪你告訴他，我只是不能接受，你從我這兒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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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總覺得自己是一個被好朋友背叛的人，哪怕他們都是好心。

“小林，你畢業以後有什麽打算啊，這馬上又暑假了，你有沒有想過就一直留在我們這裏，我還是蠻看好你的。”

林璟把自己埋在文字堆裏，埋在各種各樣的書堆裏，每天就是看書，寫劇本，看書，想劇本。差點忘了，現在距離暑假已經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了。

如果說她打算在未來換一家工作室，或者換一家公司，現在找暑期實習，然後留用，是最簡單快捷的方法。

林璟的家人畢竟還都在上海，她們家往上翻幾輩子，都是深深紮根在那個城市，只有她一個人，執迷不悟往外跑。路安不止一次地催促她趕緊做回上海的打算，她也是為了自己女兒好，明明可以安安心心穩穩當當地回到故鄉，工作機會也依然大把，何苦非要當一個日子過的緊巴巴，又孤苦伶仃的北漂。

“吳老師，我會認真考慮您的建議的，但這個事情，我還是要和父母商量一下，畢竟這個決定對于我之後的影響還是蠻大的，我要把家人也考慮進去。”

“我知道，你們這種家裏本身就是大城市的，家裏又只有一個，肯定舍不得，更何況你老家上海，那邊機會也很多，北京對你的吸引力也沒那麽大。”

林璟很喜歡現在的工作，她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助理，每天悶着頭寫劇本，最後又免不了被槍斃被大改，但這樣決定他人命運的感覺，實在是令人癡迷。

“還有啊，你記得你進來跟的第一個項目嗎，那個劇好像要拍了，如果你暑假還打算留在我們這裏，你可以去跟跟組，看看現場，這劇本，我們手裏是一個樣，真正拍起來，又是另外一個樣了。”

“您放心，吳老師，這兩年您一直帶着我，我也不是那麽沒良心的人，我一定會好好想清楚的，您放心，家裏人固然重要，工作還是工作，不能混為一談。”

林璟那天下班的路格外長，從林言和前男友分手的時候，她就知道，這也是自己邁不過去的坎。她不是沒想過留在北京，可北漂哪有那麽容易。房租，飯費，通勤，社交，生活瑣事，一個月下來，六七千的工資，也就是勉強度日，如果有機會，為什麽不把日子過的輕松點？

人生走到這個階段，她必須要做選擇，回到上海，等于這幾年的辛苦又要重新開始，機會那有那麽容易就能得來，天上又不會真的掉餡餅還正好砸中她。

她給路安打電話，話剛說了半句，對面就跟機關槍一樣，

“小璟，我一直跟你說的，我和你爸不求着你大富大貴或者怎麽樣，你只要回來，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就可以了，何必把自己搞得那麽累呢。回來我和你爸給你照應着，不好嗎？”

不好嗎？她反問自己？

“不好。”

“媽，我二十四歲了，畢業就二十五樓。我沒理由還靠着你和我爸。”

她當初為什麽跑來念着研究生，就是為了回家去，幹一個什麽人都能幹的活，拿一份平平淡淡的工資，每天混吃等死嗎。

她不要。

“媽，我不是來征求你和我爸的意見的，我想好了，我要留在北京，你們倆支持也好，不支持也好，我只是通知你們。”

“你永遠不肯聽我和你爸的，我們倆又不是為了害你。”路安第一次被氣的直接挂了電話。

林璟如釋重負。

如果這個決定是早晚都要做的，不如早點告訴他們，時間會撫平他們倆心裏的不甘，對于自己的選擇，路安和林克勤最終都會妥協。

在和他分手五天後的那個周日，林璟二十四周歲的生日，終于來了。

林璟很喜歡過生日的這一天，她可以名正言順收到別人的祝福，名正言順地成為大家祝福和關心的對象，名正言順地成為別人眼裏的焦點，也可能是她自己那個小天地裏的焦點。

每年記得她生日的人也并不多，張路元在和她認識的前六年裏都記不住。

“我生日幾號？”

“啊我記得，七月對不對？”

“OK，我們漂流瓶聯系吧。”

這樣的對話重複發生過無數次，終于在林璟一年又一年的重複提醒下，他終于記住了林璟的生日，五月二十八。

電腦上，時鐘終于從23變成了0，手機上卻沒有收到什麽人的祝福。

01分，02分，03分。

依舊沒有消息。

往年裏，她總喜歡發一條朋友圈，然後大家點個贊，評論個生日快樂，熱熱鬧鬧，就好像所有人都記得，都把她放在心上。

今年，她沒有發那麽一條朋友圈，原來這才是殘酷的事實，那些祝福，不過是人家順手的好意。最真實的事實就是，這個世界上，記得她生日的，會準點祝福她的人，一個都沒有。

十分鐘後，她收到了第一條祝福。

何佳【祝你本命年生日快樂！要不要我給你買紅色內衣啊！】

她感動的近乎要流淚，可除了謝謝，她說不出其他話來。

【過生日開開心心的，生日禮物回來補給你！】

林璟不需要那份禮物，何佳可以記得她，就已經是那份最最最寶貴的禮物。

她覺得自己應該知足了，至少有一個人，記得，把自己放在心上，那已經是不容易的事，她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又有什麽資格去要求別人什麽事情。

她閉上眼，二十四歲，要學會面對。

周末的輕松讓她這個生日過的很快活，醒來就收到兩條短信，讓自己去收快遞，林璟仔仔細細地回想，最近兩個月都沒上網買過東西，路安也沒說給自己寄東西，那是從哪裏來的快件。

兩個快遞，一家公司，一個從上海來，一個從北京同城來。

上海來的那個快遞，寄件人的名字是一家公司，底下的簽名很潦草，隐約可以看出第一個字是張，可這又不是張路元的字跡，也不是張路元所在的公司。

拆開來，是一個精巧的黑色絨布盒子，和裝戒指的那一種很像。

可惜，裏面裝着的是一副耳釘，是她丢了一只的，同款。

她又仔細看了看那個簽名，張字後面跟着的，是一個非常非常潦草的潇字。

他還是記着自己生日的，膽小鬼，連生日禮物都讓他爸給她寄，連生日快樂這四個字都舍不得寫，當她是傻子嗎，更何況她耳釘丢了的事，一共也沒幾個人知道。

另一個就光明正大多了，文件袋拆開，兩張演唱會的門票。

【快遞簽收了啊，生日快樂，老同學，兩張門票，你和林言一起去呗。】

【你到底是為了祝我生日快樂還是為了讓我帶她去看演唱會的。】

【當然是你生日啊，你生日，過生日的人最大，你今天來我們店裏免單，不過我今天要開工，你只能自娛自樂了。】

【你就會挑好聽的說，忙你的去吧，大明星。】

林璟聽見鑰匙轉動的聲音，林言一大早就不見了人影，半天過去了，連條微信都沒發過，這怎麽中午突然回來了。

她習慣性地去看，林言手裏提着一個大蛋糕。

“小璟，我錯了，生日快樂，別再生氣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