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5
華燈初上。
H酒店。
四輛黑色轎車陸續停在酒店門口。
第一輛車的車門最先打開,下來一個秘書模樣的人,一邊扣着西裝扣子一邊快步往後面那輛車走去,最後在車門旁站定,一手拉開車門一手車門頂上,“董事長。”
片刻後,從車上下來一個頭發花白,卻絲毫不顯老态的男人,穿着一身得體西裝。
謝正淵站在車門邊扣扣子的時候,後面兩輛車的人也陸續下來。
“爸。”
謝振庭站到謝正淵身邊。
如果是不認識的人,很少有人覺得這兩人是父子。謝正淵雖然已經年逾七十,但風采不減當年,身上屬于第一代企業家的沉穩果決并沒有時間褪色。而謝振庭長相随母親,謝母當年也是名動一方的美人,只是那樣的長相放到一個男人臉上,便顯得有些陰柔了。
謝澤的車在最後面,見謝正淵跟謝振庭已經站在那兒等着了,連忙小跑上前,滿臉堆笑,“爸,爺爺。”
謝正淵轉頭,皺着眉頭将謝澤上下一打量,好好的西裝裏穿了件印花襯衣,領口胡亂敞開着,不悅地哼了聲,轉而問自己的秘書,“小甦什麽時候來?”
“二小姐今天去工廠那邊開會了,已經打過電話問過,說一會兒就到。”
謝正淵的臉色稍霁,點點頭,又瞪了一眼謝澤,“那我們先進去吧。”
平白無故挨了白眼的謝澤默默又給謝甦記上了一筆。
從小到大,她總是什麽都要争第一。要不是因為她,爺爺也不會事事看自己不順眼。
半個小時之後,謝甦趕到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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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停在酒店門口,等坐在副駕駛上的祁烈下車之後,林涵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老板,要不要我再給周總打個電話問問?”
昨天董事長說了讓她帶着周旭京一起過來,今天她一個人,董事長必定會追問原因,到時候難免難堪。而且今天是家宴,謝振庭跟謝澤都會在,林涵擔心她一個人會應付不過來。
“不用了。”一聽“周”這個字,謝甦腦子就是那個小模特發的照片,幹脆利落地拒絕,拎上讓林涵幫她準備的老同興茶餅下了車。
林涵還要回公司處理工作,謝甦就由祁烈陪着上樓。
長長的走廊上鋪着厚軟的地毯,将兩個人的腳步聲吞下大半。
祁烈懶洋洋地跟在謝甦身後,視線正中是她的背影。後背挺得筆直,脖頸颀長,叫人想起《天鵝湖》裏的那只白天鵝。
視線不由下移,落在那雙修長的腿上,祁烈不由懷疑,她是不是以前學過跳舞。
狹長的眼睛微眯,不禁好奇。
謝甦跳舞會是什麽樣子?
正想得出神的時候,前面的人突然一個趔趄——
謝甦自己把自己絆了。
雖然很快就站穩,但是想到身後還有一個人,謝甦頓覺丢臉,一回頭。
只見祁烈表情一片空白地看着她,兩個人視線對上片刻後,他突然輕笑出聲。
謝甦:“…………”
懊惱地回過頭,大步往前走。
看着她那氣呼呼的樣子,祁烈臉上的笑容更深。
原來後背挺那麽直,是在緊張。
不是說今天是家宴?
想到昨天在電梯門口,她下意識往後退的那一步。
祁烈挑眉,長腿一邁,跟了上去。
看着她走到包廂門口,并沒有直接推門進去,而是先在門口站定,然後才伸手。
她的忐忑緊張被這個短暫的停頓出賣得一幹二淨。
祁烈視線上移,停在她的側臉上。
臉色如常,沒有顯露絲毫。
祁烈用舌尖抵了抵上颚。
看她樣子頂多二十四五歲,比他還小兩歲,在他眼裏屬于小屁孩的年紀,但是這個小屁孩卻敢坐上一個公司副總位置,
更叫人好奇的是,她身上這種深刻的矛盾感究竟是怎麽來的。
祁烈上前,将手搭在她肩上。
謝甦的手頓在半空,扭頭,見他一臉輕松随意道:“我在前面等你,有事就叫我。”
都說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要他看着她當着自己的面戰戰兢兢,那簡直就是對他的侮辱。
他護着的人,從來都是想怎麽走就怎麽走。
祁烈視線往前面的一個小客廳掃了一眼。
謝甦定定看着他那副淡定自若的樣子,像是被感染,剛剛繁亂的心緒安定不少,“嗯。”
他單手抄袋往前走,走了兩步,轉過身來,倒着走,嘴角噙着笑,右手伸出食指跟中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然後又指了指她。
似乎在說,“我會看着你的。”
不等她回應,他便又回過身去,潇灑往前走。
謝甦看着他的背影,再一次好奇他身上那種強大到可以帶給人安全感的自信究竟是從何而來。
韓石查過他的背景,并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但是這個人的存在就是會讓人覺得只要有他在,什麽都不用擔心。
謝甦一個深呼吸,定了定心神,推門而入。
見她一個人來,謝正淵眉頭微微皺了皺,“旭京呢?”
謝甦落座,笑着答:“他今天有點急事要處理,趕不過來,說下次再過來看您。”
将之前就編好的借口搬了出來,對周旭京的真實行蹤絕口不提。
說完把準備好的東西放到謝正淵面前, “知道您喜歡喝普洱,所以他剛讓人專門送了兩餅老同興過來。”
謝正淵生平沒有什麽愛好,唯獨這個喝茶算得上是一樣。
雖然老同興的茶餅是有市無價,但是這次謝正淵卻看都沒有看一眼,冷哼一聲,“大忙人啊。”
一聽謝正淵這語氣,謝甦知道這次沒有瞞過去,再多說話怕只會越描越黑,于是幹脆沉默。
坐在對面的謝澤看出老爺子心情不佳,想着自己一直被謝甦壓着翻不過身,抓住機會火上澆油, “小甦,你有時間還是多去陪陪旭京。這男人要是寂寞了,難免把控不住,要是一不小心弄出個孩子來,那可就是大麻煩了。”
說完,又擺出兄長的姿态,“不過我覺得旭京是不會做出這種事的。只是現在這些狗仔記者最愛無中生有,雖然旭京緋聞滿天飛,但肯定都是假的。”
聽着謝澤這明否認實坐實的話,謝甦臉有些挂不住。
周旭京身邊女人不斷,她比誰都清楚,可是當這件事被謝澤當着爺爺的面戳破,無疑是一記耳光狠狠地打在她臉上。
她咬咬牙,穩住自己的情緒,看着謝澤眼裏毫不掩飾的得意,微微一笑,“謝謝大哥的提醒。這話要是別人說,我可能就當耳旁風了,不過大哥再清楚不過這些事情,我以後會注意的。”
謝澤之前因為玩女人差點玩出人命,這件事是謝正淵心裏的一根刺。
謝甦這樣一說,這根刺又被輕輕撥動。
等謝澤察覺到她話裏有話的時候,想挽回已經來不及了。
謝正淵臉一拉,“周家兩個女孩,哪個不是天天坐在家裏享福。到我謝正淵這裏倒好,孫女在外面抛頭露面,孫子今天這個會所明天那個酒店,你還有臉說別人?”
這些話謝澤耳朵早就聽出了繭子,但是今天明明是周旭京惹得老頭子不高興,結果現在又把火氣撒到他身上,不服氣地嘀咕一句,“明明是您偏心。”
“咚!”
謝正淵一拍桌,“你說什麽?”
謝澤早就受夠了這窩囊氣,“難道我說錯了嗎?您就是偏心!憑什麽謝甦一進公司就能當副總,我要進公司就要從底層做起!憑什麽?我難道不是您的親孫子嗎?!”
“你……”謝正淵恨鐵不成鋼,氣得說不出話來。
“您說我比不上周旭京,您呢?您放眼看看,整個A市有誰有兒子有孫子,偏偏去倚重孫女的!?”
“啪!”
話的尾音被一記響亮的耳光打散。
謝澤瞪大了雙眼看着自己的父親。
謝甦也愣住了,她完全沒有看清一直沉默不語的謝振庭是怎麽出手的。
包廂一片安靜。
謝振庭用餐巾擦了擦手,随手把餐巾把桌上一扔,聲音低沉,“誰教你怎麽跟長輩說話的?”
這樣的神情,這樣的語氣,跟記憶裏的某個一輩子都不願意回想起來的畫面突然重合,謝甦身體控制不住地一抖,手下意識握住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指尖冰涼。
連後面謝澤被謝振庭壓着跟她道歉她都沒有聽清他究竟說了什麽。
周旭京下了飛機才得知謝甦找過他,當即回了電話過去。
謝甦半躺在浴缸裏發呆,被手機的震動聲拉回神來,修長纖細的胳膊從泡泡下伸出來,手在浴巾上擦擦,拿過手機,看到來電顯示,明明是不想接,但手指卻滑向了接通。
“喂。”
“你找我?”周旭京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謝甦默了片刻,絲毫不留情面,“那是昨天的事了。”
“……是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事,本來想找你出來吃個飯,結果忘了跟你吃飯也是要排隊的。”
聽到她還能揶揄他,估計是沒什麽事,周旭京松了口氣。
“那下次我請你,補起來。”
“不用,我也很忙。你們玩得開心就好。”
電話那邊傳來一聲輕笑,他說:“放心吧,會的。”
她豎起的滿身的刺,在他含笑應和的聲音裏,全紮在了自己身上。喉間驟然發緊,她想回敬他一句,不叫自己顯得太卑微,可是張張嘴,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良久,明明知道他什麽都看不到,她還是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那就好。”
說完就挂了電話。
全身的力氣都像是被這三個字抽幹,手機扔到浴巾上,身體一軟,整個人沉了下去。
真的是太差勁了。
電話剛被謝甦挂斷,周旭京就接到了張清如的電話。
“喂,奶奶。”
“你是不是想氣死我這個老婆子?!”
周旭京一頭霧水。
“你現在翅膀硬了啊,連你謝爺爺請你去吃飯都請不動你了是吧?!怎麽着?你是不想要這門婚事了是吧?!”
周旭京一愣。
他沒有想到謝甦說的一起吃飯是謝老爺子叫他過去。
老太太身體不好,不能生氣,周旭京來不及多想趕緊安撫。
好不容易才讓老太太消了氣。
“……好好好,我明天一早就去老宅給謝爺爺賠不是,您別生氣了。”
“哼!算你還有點良心!其實要我說你最該賠不是的人是小甦,這種場合你竟然缺席,讓她一個人過去,你知不知道她夾在中間會有多為難?”
“奶奶,您放心吧,她沒您想的那麽脆弱。”
剛都還力氣對他冷嘲熱諷。
電話裏突然安靜下來。
周旭京還以為是電話斷了,“奶奶?”
電話裏傳來一聲重重的嘆氣聲,“……你就糟蹋吧,狠狠糟蹋小甦,以後有你後悔的時候。”
周旭京心口莫名一緊,再想開口的時候,電話已經斷了。
今晚第二次被人挂電話,周旭京啞然失笑。
腦子裏全是剛剛奶奶說的那句話。
視線看向落地窗外的茫茫夜色。
他早就不知情愛是什麽,唯一剩下的只有人見人嫌的花花腸子,都當不得真。
但是從小當成妹妹疼的人,真要是把那些花花腸子用在她身上,那他才是真的如她所說……
是個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