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蒼木傳說(上)

那個男子不見了。

薛默跳起來一把開被子。被子下空空的。那年輕人去了哪裏?以他昨晚那副氣息奄奄的模樣,他能跑哪裏去?

難道是蒼木村民夜裏破門而入,把他抓走了?

“黃耳,昨晚有人來嗎?”

薛默轉頭問黃耳。作為動植模塊的構建人員,薛默在墜入這個世界前對這個世界的動植物有控制能力;她能加快或減慢植物的生長,使植物異化,也能驅使動物為她所用。落入盤古世界後由于空間能源有限,薛默基本不再操縱植物,與動物也僅保留交流功能。黃耳原是蒼木村裏的流浪狗,薛默收養了它,看家護院十分有用。

面對主人詢問黃耳搖了搖頭。薛默滿心狐疑之餘也松了口氣:既然沒來外人,那就是真如李老爹所說,年輕人在夜裏死去然後消失了。這樣也好,免得活活受苦、遭受亂石之厄。

黃狗搖着尾巴在薛默身邊轉圈。薛默正要做飯,房門砰砰地響了。待開了門,門外兩人對她劈頭蓋臉地問:“昨天你帶回的人到哪裏去了,阿花?”

薛默心裏打個咯噔。冤家路窄,來的竟是鐘氏兄弟。那鐘二是蒼木村的潑皮無賴,老在她房外轉悠,嘴裏還說不幹不淨的葷話。薛默設下圈套狠狠使幾個絆子,又放黃耳咬過幾次才罷休。但與鐘二的梁子就此結下了。

心裏翻一個個兒,薛默走上前笑臉相迎:“鐘大哥,鐘二哥,什麽我昨天帶回來的人?一大早的你們說什麽,我竟不知道。”

“就是昨天你帶回來的那具屍首呀,阿花。”鐘二笑咪咪的,伸出手指在薛默胸前晃着:“昨天可不止一個人看到你帶了個男人回屋裏——和二哥說,他現在在哪?”

要不是曾在薛默這吃過苦頭,鐘二的爪子就要摸上她胸口啦。往後退了半步,薛默厭惡地回答:“那人早死了,帶回來沒多久就沒了。”

“那人死了沒了?”鐘大瞪大了眼。薛默側身往屋裏讓讓:“真沒了,不信你們進來瞧。我昨天把他帶回來不過為了拆解他身上東西,結果只來得及拆下這些它就消失得幹幹淨淨。”

薛默拿出昨天在蒼木岩下撿的錢囊和金錠子遞給鐘氏兄弟。蒼木岩下的屍首會自然消失是慣例。除了李老爹,并沒有人知道那男人還活着,薛默相信李老爹也不會去告密。把錢財給了他們,薛默只盼鐘氏兄弟見財收手,不要再找自己晦氣。

鐘二一臉貪婪地接過金子,進門來也轉一圈,陰笑着問道:“阿花呀,夜裏睡覺開窗不冷嗎?”

“不冷。”薛默脫口而出,随即醒悟過來:她夜裏睡前關好的窗,此時竟是開的。心頭一緊知道不妙,鐘二早搶先一步奔到窗前,從窗臺取下個東西來。那是張紙條,用石子壓着的。鐘二打開後看薛默一眼,陰陽怪氣地說:“嗯哼阿花,你說那可是具屍體。怎麽屍體還會寫字呢?”

他嘩的抖開紙條,上面一行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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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之恩來日再報,後會有期。

字跡張牙舞爪說不出的張揚,旁邊幾道黑印子,看起來是用樹枝刮了竈底鍋灰寫的。薛默目瞪口呆,這顯然是夜裏那年輕人寫的。沒想到他不但沒死了消失,反而跑了;要是悄無聲息地跑掉倒也幹脆,可偏偏還留下字條——這是要害死她呀!

鐘二陰陰地笑,鐘大早不耐煩,一把抓住薛默的發髻喝道:“老二你淨和她扯什麽?這丫頭往村裏放了活魔,咱們趕快把她抓去土地公跟前問審是正事。”

他抓住薛默頭發,竟這樣直接把她拖了出去,痛得薛默的眼淚差點落下來。黃耳汪汪上前撲咬也被鐘二一腳踢到。踉踉跄跄地,薛默被鐘大拽到蒼木岩。村裏的人都來了,村長和村中的大戶元老們都站在薛默初到這個世界見到的那棵“土地公”下。

鐘大猛地一推,薛默立即跌坐在人群中間。鐘二在村長耳邊竊竊說着什麽。聽完後村長使勁把拐杖往地面上一磕,白花花的胡子不住抖動:“阿花,蒼木村好心收留了你,你為何反把魔引進來了?”

摁住頭發,薛默咬牙回答:“村長,我并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麽。”

“升天者登神,堕天者為魔。魔自天而降,注定要死在蒼木下。如果不把魔殺死,竄出去的魔掀起波瀾,天下就再無寧日了——你把魔從蒼木岩下帶出來夜裏又放走,這是要把禍事引入了蒼木村呀!你好好把魔交出來,我們還能饒你一條性命!”

像是給他助威般,圍觀的村民一齊嚷了起來:“交出來!交出來!”

“哪來什麽神魔?我,我并沒有放走他。”薛默對這群愚民恨的咬牙切齒,心想若是将來能重返真實世界,一定要修改數據,好好折磨一下蒼木村的村民。看她不但不認罪還嘴硬,村民們一浪高過一浪地高聲叫着:“砸死她,砸死她!”

很快有第一個人跑開撿石頭。蒼木下堆着高大的石垛,薛默這時才知道那竟是行刑用的。她開始恐懼,而村民們興高采烈仿佛在盛宴狂歡。人群中李老爹的聲音隐隐說道:“不能,她,她可是受土地公庇護的……”可他的話立即被村長打斷了:“李老三,你已救過她一次,別再多事……”

蒼木村的男人們已全都拾撿石頭在手,女人們都在看着。薛默滿心恐懼。她知道只要第一塊石頭抛出來,所有石塊就會化為亂雨而下。

我要死了!

薛默心中萬分絕望。第一塊石頭朝她飛過來了,快得如迅捷的白鳥。她無從躲避,只得尖叫着捂住眼睛。可啪的一聲什麽東西碎了,接着所有人都聽到一聲嗤笑,有人在半空中說道:“真是可笑,真正的魔是用這麽些石頭就能消除嗎?”

放開眼睛,薛默和所有人一起擡頭,看到一人迎風站在樹上,懷中抱劍。朝陽從東方升起,這人向東而立,身形璀璨耀眼。

薛默一眼就看出了,這就是她從蒼木岩下帶回來的那個年輕人。

村民們仰頭如被捏住脖子的鴨子,啊啊齊聲驚呼——他們天未亮就聚集在這裏,蒼木高聳參天,可根本沒人發現着這年輕人,更沒有人看到他是怎麽上去的。

“魔!”鐘二指着樹上尖聲叫道:“是魔,昨天來的一定是他!”

呼的一下後退,村民們議論紛紛。別看他們惡狠狠地喊打喊殺,也只是針對薛默這樣毫無還手能力的女子,一旦發現“魔”是看起來明顯不好對付的劍客,立即就慫了。薛默向上看着更是吃驚,李老爹說過異鄉人在蒼木村不會活過第二天,可這年輕人不僅活着還活得生龍活虎。對比他昨天的奄奄一息和如今的狀态,這飛快的恢複速度竟是神級的,他在這世界中究竟是什麽人?

看到薛默吃驚的表情,年輕人朝她眨眨眼,勾起唇角莞爾一笑。真是要命,他本就一副好皮相,再帶點邪性地一笑,薛默立時覺得臉上發燙。蒼木村那些大姑娘小媳婦更是三三兩兩發出驚呼,一副花癡十足的模樣。這樣的場景讓薛默大囧,只覺人文組的同事是怎麽想的,竟把這村子的民風設計得這麽……奔放,竟在行刑這樣的大事上還會這麽真情流露的……

可接下來薛默發現這樣奔放的民風并非好事了。看到樹上男子脈脈地只看薛默,蒼木村的大姑娘小媳婦們一個個醋勁大發,紛紛也跑去撿石頭。而之前她們明明一直都只是圍觀的……

呃(||_)……

這猝不及防地變故讓薛默滿面通紅。她死命地仰頭盯那男子,心中無聲吶喊:老兄,你突然跳出來就是為了更快地害死我嗎?

或許是她眼中的驚慌太過明顯,那年輕人笑出了聲。他握着劍從樹上翩然而下,姿勢華美仿佛電影中的慢鏡頭,還是自帶BGM的那種,引得花癡女們又是一陣尖叫。薛默滿心的囧,只得再次吐槽動作組的同事:人物輕功模板是不錯,可一定要設計得這樣刻意花哨嗎?

“你是誰?來自何方?到我村中神樹上所為何事?”

村長倒沒立即咬定年輕人是魔,只是握着拐杖大聲喝問。

年輕人展顏一笑:“我乃神使,今日降臨,是為爾等宣示神谕。”

喧嚷的人群立時靜了下來。許久村長才說:“尊駕有何憑證,可證明自己是神使?”

薛默也屏住呼吸。只見年輕人帶鞘揚劍,指着“土地公”說:“這株蒼木,即是我的證明。”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蒼木。這樹高數十丈,粗可達十數人圍抱,枝葉繁茂如車蓋。這樹是青的葉,紫的莖,開黑花,結黃果——薛默對這棵樹非常了解,因為它的細節就是她親自設計的。想到細節薛默的心猛地一跳,這棵蒼木有個隐藏屬性,難道這個人……

仿佛知曉薛默心中所想,那年輕人精确地走到樹下某一位置,身影立即消失了,仿佛在陽光中融化。村民們驚聲大叫起來。年輕人長聲大笑,應該是在樹下移動了幾步,身體又慢慢地顯現出來。

他竟會知道這個。薛默心下訝然。蒼木下某幾個地方可以使人隐形,但和太陽照射的角度有關,又受季節影響。一般人很難找出其中規律,她也是接到項目組提出的條件、精心設計才實現這一點。沒想到這年輕人竟能輕易掌握,那他在這個世界中是什麽身份?

“上古時代,伏羲軒轅諸帝緣建木登仙。”年輕人站在樹下悠悠講述:“建木者,百仞無枝,有九欘,下有九枸,其實如麻,其葉如芒,日中無影——這株蒼木,就是從建木上截下來的一枚小枝。”

“諸神借建木往來于天地之間。有魔竊建木旁枝降臨。魔可滅世,神與之戰。諸神勝後伐建木旁枝立于此處,即為蒼木。蒼木可殺滅淨化衆魔,諸神遣爾先祖世代看守此樹——這就是蒼木村的來歷。”年輕人娓娓道來,轉頭看向村長:“我說的對是不對?”

“蒼木村的由來确是這樣。”村長的話語中透着驚疑,這本是他村中世代相傳的秘密,不知這陌生人如何得知:“可就算你知悉了,也不能證明你就是神使。”

“我若是魔,就不能立足于蒼木之下。況且……”年輕人冷冷一笑,目光掃向人群,砰砰砰數聲,站在最前面的人手中石塊頓時炸成粉末。

沒人看出他是怎麽出手的。村民們立時被震住了,年輕人傲然說道:“爾等識神之力否?”

村長率先跪下來,村民們也烏壓壓跪倒一片。村長垂頭恭敬地問:“我等凡夫不識神使,萬望切勿見怪。不知神使降臨,有何神喻?”

“爾等護樹有功,皆延壽一紀。”

一紀就是十二年,村民們都歡笑起來。年輕人轉過頭,對薛默說:“此女非魔。我此次臨凡亦為收徒——你可願做我弟子?”

那還用說!性命攸關,大腿當然撿粗的抱!

薛默立即撲地跪倒朝他叩頭:“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年輕人笑起來,不知為什麽,薛默總覺得他笑得有點促狹。只聽他接着說道:“你已有八個同門,在我門下排行第九。從今日起,你便叫花九。”

花酒?

我去!

一字一頓的,薛默從牙中蹦出幾字:“謝,師,父。”

你等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等着有一天落我手裏……

她伏在地上咬牙切齒。村民們非常應景地喝起彩來:“恭喜神使收徒。賀喜神使收徒。”

薛默心中不由淚珠滾滾:天啦你們這群蠢貨,這人就是你們要找的魔呀你們竟還都跪拜他真是沒救了……

可這不是性命攸關麽?她只得也假裝歡喜地跪拜着。年輕人喜笑顏開地沖她招手:“小九過來,為師給你傳授本門心法。”

他伸過來一只手,薛默只得過去握住。一握之下就發覺不對——他的手冰涼,并且微微顫抖。一碰到薛默的手他就緊緊攥住。薛默腕上一沉,他全身重量整個的壓在她胳膊上。

“扶着我。快找個安全的地方。”他在她耳邊低聲說:“我快支持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重新排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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