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往事

來的是李老爹,蒼木村孤老,也是這個村子對薛默最好的人。甚至薛默在這個世界的名字,也來源于李老爹那句“真是個花朵兒般的好姑娘”。于是她才有了這個和“黃耳”堪比孿生兄妹的憂傷化名……

看到是李老爹,薛默忙往裏讓:“下午我到蒼木岩看到一人,沒想到還有口氣,就把他帶回來了。老爹進來喝杯茶。”

沒想到李老爹神色更是慌張。他朝屋裏看看,并沒進去:“還有氣的?唉唉阿花,你闖大禍了。”

“怎麽?”

“蒼木岩下出現的都是魔,活着的魔必須死。你是外人,所以不會有人和你說太多。但現在村裏都知道你帶了個魔回來,趕天一亮就會抓你們去問罪呀。”

薛默心裏咯噔一下:“老爹你說笑了。我也是出現在蒼木岩下的,可村裏人并沒叫我死呀。”

“那還不是阿花你得了土地公的庇護?”李老爹唉聲嘆氣:“你自己還不明白?村裏雖對你面上客客氣氣,可一直在防着你呀。”

薛默無言以對。李老爹說的沒錯,蒼木村的人其實一直提防她,并且她确實算是得了土地公庇護的。

那還是她初到村子的時候。由于未知原因她的思維與身體剝離,随一道白光跌落盤古世界。睜開眼時她正從空中極速墜落,風在耳邊呼嘯,她兩手胡亂抓着卻沒有任何借力,而之前她每次進入這世界測試時都可以禦風的——糟糕,這樣的自由落體可是要跌得粉身碎骨呀!薛默慌得一顆心都要跳出腔子來。

眼前越來越亮,地面越來越近。一棵郁郁蔥蔥的大樹出現眼前。很多人圍着大樹跪拜,香燭袅袅升起,三牲擺在樹前,看起來像是在祭祀。而依這墜落的這架勢她很可能要落在樹上,落樹上是比落地上要好一些,可如果直接落在向上的樹枝上,也是要被串成糖葫蘆的。

拼着空間裏最後一點能量,薛默大喊:“開!”向上沖着她的樹梢彈開了。一大叢樹葉閃電般伸過來試着攔她,被她的身體啪的砸斷,接着又是一叢……就這樣叢叢借力,薛默才免了摔成肉餅的厄運,最後落在地面時只是結結實實打了好幾個滾而已。

空間因此消耗完最後一點能量,進入待機狀态。斷掉的樹枝樹葉噼裏啪啦散落一地。祭祀的人群看着薛默目瞪口呆。

薛默和他們大眼瞪小眼地呆了一會。他們朝薛默指指點點,七嘴八舌地嚷起來:“摸,摸,摸!”

摸?摸什麽?看那些人很多是精壯漢子,他們是要來摸她嗎?

不會吧⊙_⊙……

薛默渾身一震,四下張望着要找個粗樹枝來保護自己。一個白胡子老頭從人群中出來,在地面上拄了拄拐杖,口氣生硬地問道:“你是什麽人,從哪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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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我算是從什麽地方來的。”薛默張口結舌:“請問老丈,這是哪裏?”

“這裏是蒼木村。你把我們土地公的枝子砸壞了。”

土地公麽?

薛默回頭看身後大樹。她是負責動植模塊設計的,對盤古世界的人文歷史并不了解;但真實世界很多地方的先民都有樹木崇拜,常會奉當地最大最古老的一棵樹為神,想來盤古世界也複制了這種信仰。看來是這些人正好在拜他們的土地公,薛默正好落在他們的祭典上。

砸壞神樹那可是大大的不敬。薛默心下一寒知道自己惹大禍了,只得賠着笑臉道歉:“諸位大叔大嬸,我并不是要故意砸壞它的枝子的。我從這個……懸崖上跌下來。多虧這棵大樹,我才沒從空中摔死……”

本以為解釋後村民們會稍微諒解,沒想到他們的神情更為凝重。老者雙手握着拐杖氣勢洶洶地說:“你果真是從懸崖上跌下來的麽?”

“嗯是……有什麽不對麽?”

不知為什麽,薛默只覺一股危險的氣息從人群中彌散開來,村民們看她的目光充滿敵意。咽下一口唾沫,薛默把背後的手悄悄移向一根棍子。但她預備着的與村民之間的械鬥沒有發生,“土地公”上有幾只小鳥忽的飛下來,落在她肩上輕輕蹭她的臉。

這種鳥兒是她在上次測試時順手添上的,對她有天然的親近。

幾只小鳥一落,蠢蠢欲動的人群站住了。“土地公”在蒼木村民心中有極高的神性,甚至樹上鳥兒的行為也代表着神谕。眼下鳥兒們對這陌生女子表達親昵,他們倒不知該怎麽辦了。

雙方緊張地對峙着。又一個老人撥開人群出來,看着薛默笑呵呵地說道:“原來是土地公救了你呀,真是個花朵般的好姑娘。”

說話的是李老爹,也正是這句話救了薛默。村裏人交頭接耳又議論一陣,那白胡子老頭——後來薛默知道他原來是蒼木村村長——把雙手握着的拐杖又柱在地上,想了想說:“既是土地公要救你,姑娘,那你随我們來吧。”

以上就是薛默到蒼木村的經歷了。

後來村長給薛默找了個空閑小屋,讓她暫且在屋裏安身。村民們對她客氣而戒備,除了日常招呼并不和她往來。她平常就上山采藤條編了筐子,拜托村民拿出去賣。好在李老爹很關照她,又借她簡單的鍋竈家什,才讓她在蒼木村勉強安置下來。

而到了今天薛默才知道,原來是土地公祭典上村民們說的不是摸,而是魔呀!

“原來是這樣,出現在蒼木岩下的都是魔。”薛默心中一涼,聲音也變得澀澀的:“那麽老爹,村裏慣例是怎麽處置這樣的魔呢?”

“阿花你別怕,村裏已經默認是土地公庇護了你,不會再對你怎樣。可是按慣例……”李老爹瞅瞅屋裏,神情十分不忍:“凡是活魔,都要用亂石活活砸死。”

薛默不由打了個寒噤:“用亂石活活砸死麽……老爹,那,那可是個活生生的人!”

想不到這個世界還會設定有如此可怕的風俗。諸如石刑、豬籠之類在真實世界也曾有過,但早已是早已消失的久遠往事了,而盤古世界竟還保留着這蒙昧的酷刑。光是想象那殘酷的場面薛默就已面色發白,李老爹嘆口氣又加一句:“除此之外,把魔帶回村裏的還要做那第一個扔石頭的人,否則就要與魔同罪。”

薛默徹底吓住了,脫口而出:“老爹,我做不到!”

“好孩子,我又何嘗能看這種事。”李老爹也不住搖頭。他本就心地慈善,因此當時在祭典上才會發話救下薛默。此時看薛默的神情只得不住嘆氣:“好在這人在村裏注定活不到明天,夜裏必然會死。在蒼木村裏,死了的外人會自動消失。如果他到天亮還沒消失,等來了人你就回答把他帶回來不過為了從身上翻東西。村裏再着人把屍首抛回蒼木岩下,你也就免了責罰——這種先例村裏有過。”

“這樣?”薛默遲疑了片刻,吞吞吐吐地問:“那人雖傷得厲害,可老爹你怎能肯定他夜裏一定會死呢?”

“因為除了阿花你,進到蒼木村的外人從沒有活到第二天的。”李老爹口氣鄭重地說:“也正是這樣村裏才默認你受土地公庇護,才容你到蒼木村一直呆到今天。”

“除了我進到蒼木村的外人都死了麽?為什麽?”

“阿花,你不要問啦。”李老爹又嘆口氣:“蒼木村的秘密你并不懂。老爹只是來告訴你脫罪的方法,你不要被村人歸為魔類,把自己也搭進去。”

李老爹鄭重其事。薛默沉默良久,點頭低低一聲:“嗯。”

風從門口吹進來,大大的月亮升在天上。李老爹一直沒進屋來,仿佛對屋裏的“魔”頗為忌憚。他切切地又叮囑了薛默好久才走。他走後小屋又恢複了平靜,薛默把門關上,心中仿佛灌滿了鉛。慢慢挪回床前,薛默看着那昏迷不醒的人,幽幽說道:“所以就算我辛苦把你帶回來,你明天還是要死的麽?”那還不如一開始就把他留在蒼木岩下呢……

薛默湊過去看他的臉。朦胧的昏黃的燈光下,這年輕人的睡顏看起來非常安靜,偶爾睫毛顫一顫,好看的眉擰起來。她伸出手輕輕去碰他的臉。他五官的輪廓分明,是那種英氣十足的面容。如果他的長眉舒展開來,笑起來應該也是意氣飛揚的吧?

他在這個世界中是誰?從哪裏來?設計出這麽細致的人物模塊,人物模塊的同事一定花很大心力吧。薛默心中對他充滿了心痛好奇,哪怕明知他不過是段數據。

可她沒辦法救他。且不說她如今已被關閉了大部分管理員權限,在這個世界的異能盡失。就算她還有管理員權限,她也必須抱持中立和旁觀的立場,對這個世界的事件不參與。

于是往腦門彈了一個暴栗,薛默對自己說:“薛默你想什麽呢?你難道忘了你的職業準則?他不過編寫出來的一個NPC,就算死了也是劇情需要。你救不了他。你現在就是個泥菩薩,自身都難保呢。少做什麽救人的夢!”

自言自語把自己說了一通,薛默只覺心裏似乎安靜了些。她起身把屋裏的窗關了,又去看那年輕人。他像是做着什麽噩夢,不時地喃喃呓語,看起來十分痛苦。薛默想了想,又從空間取出藥給他喂下——雖然李老爹說他今晚一定會死,但略盡人事,減輕他些許痛苦也好。

做完這一切已經是半夜了,月亮照着樹影一點點在窗棂上移着,夜的寒冷讓薛默打着哆嗦。可小屋裏只有一張床,那年輕男子還在昏迷不醒呢。薛默只得在桌前趴下,打個呵欠很快進入夢鄉。混沌中她做了很多亂夢,夢見原來的世界,夢見蒼木村郁郁蔥蔥的“土地公”,夢見村民們猙獰地逼近,夢見亂石如雨。夢的最後是把她抛到盤古世界的那道閃光。光的後面,似乎有什麽……

薛默猛地驚醒了,睜開眼天已大亮,身上披着塊毯子,而床上那個男子——

——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排版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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