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竊聽

“師妹,九師妹?已是日上三竿,師妹怎的還不醒來?”一個聲音非常溫柔地喚她,可那聲音的主人卻十分不溫柔地一把捏住她鼻子。這一下把薛默生生捏醒了,她打着呵欠坐起來,十分無奈:“三師姐,你能不能換個更溫柔點的叫醒方式?”

來的正是蝶笑。她雖連夜被揪到有風堂開緊急會議,眼下仍神采奕奕;而薛默還呵欠連天。往更漏一看不過辰時,哪到“日上三竿”的程度?她又打個呵欠,揉着眼睛問蝶笑:“師姐這麽着急叫妹子起來,可是有什麽事?”

“自然是有。”蝶笑神秘兮兮地往薛默身邊湊過來,籠着手在薛默耳畔說道:“師姐是特意帶你去蹲壁角的。”

所謂蹲壁角,竊聽是也。按蝶笑所說綠柳山莊來了夥極可惡極壞極麻煩的人,眼下正與宋沅交涉;她實在放心不下生怕那夥人對山莊不利,于是特來邀薛默去打探消息雲雲……

“一夥人呀?”薛默心裏翻了個個:“我們可要去約大師姐?”若真是來踢館的,蝶音的戰鬥力可比她兩都強。沒想到蝶笑咯咯地笑了:“蝶音從小兒都不做壞事的,若被她知道咱們可就連壁角都蹲不成了,否則師姐怎麽來找你呢?”

囧,師姐你這話說的……難道我看起來就是一副慣常做壞事的樣子麽……

不管怎樣,薛默還是很快被蝶笑抓去蹲壁角了。這個壁角的場面很大,竟是綠柳山莊的議事大廳。而那所謂的“極可惡極壞極麻煩的人”來頭更是不小,居然是堂堂的綠柳城太守。

本城太守年約四旬,三縷長須,瞧着很是持重。薛默對他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他麻煩在哪裏。轉頭悄聲問蝶笑,蝶笑朝廳中努了努嘴,示意她注意另外一人:“喏,你再看看那個。”

那是個二十五六的青年男子,坐在太守下首,面色陰沉,腰間一把佩刀。薛默朝他看了幾眼,總算明白這人麻煩在哪裏——他身上有一股特殊的能量,極像校場上蝶音長鞭挾帶的那些。莫非他也是個擁有異能者?又是個突破設定的人物……

但早知盤古世界已被篡改,薛默心中并不太驚訝。身後,蝶笑輕聲自語:“他身上的濁氣,比上次又更重幾分。”

濁氣?蝶笑也能瞧出此人異常的?薛默心生納罕。沒等她說話,蝶笑朝她丢個眼色,又帶她去了另一處牆外,這處壁角半人高以下的青磚已被磨得光滑锃亮。薛默一看之下略窘,沒想到綠柳山莊有這麽悠久的蹲壁角傳統,她懷疑這其中多數的主導者都是蝶笑……蹲下去後,她可算明白蝶笑為什麽會選擇這裏了——隔着厚厚的牆,她竟能清楚聽到裏面的談話聲。

“這裏是巽位,風能把裏面得聲音吹過來。”蝶笑意味深長。她兩很快都不再說話了,只留心聽着。

“事情便是這般。以往妖魔無非是偷竊屍首,今番竟是把活人都吞吃了。我已着人将消息封鎖,特趕來與少莊主商議。”太守對宋沅說。

他們的談話顯然已是過半。薛默轉頭低聲問什麽是妖魔偷竊屍首?蝶笑趴在她耳朵邊,講述了數月來屢屢發生的城中怪事。

第一樁怪事發生在冬天。有個年輕姑娘因情自盡,出殡前杠夫只覺棺木異常地輕,開棺檢視才發現這棺中竟然是空的,陪葬的衣物首飾都在,連貼身小衣都沒遺落,唯有那姑娘的屍首不見蹤影。那姑娘的親屬本就悲痛,此事一出當即一紙訴狀把那姑娘的情郎告上公堂,非說是他家拐帶人口、要把那姑娘借死脫身。兩家正鬧得不可開交,城中接二連三又有好幾家丢了屍首,只是并非姑娘,而是男女老少都有。這下沒人說什麽假死拐帶了,轉而瘋傳城中出了妖魔、專偷新死屍首,接下來還要生吃活人。城中一時間人心惶惶,太守除追查那些屍首的去向外,還在城中派了民夫晝夜巡視,以期查到此事的蛛絲馬跡。民夫巡視之下一連兩月無事,但沒想到今天……

“沒想到今天,那妖魔又再回來。”廳內,少莊主心生感慨:“敢問明公,當時還有誰在場,可有旁人看到妖魔什麽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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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守搖了搖頭:“巡夜的民夫本是三人一組,因他三個一夜未歸,清晨着人去尋才發現只有三套衣物委頓地上、銅鑼器械丢了一地,而那三個活人竟是沒了。坊牆之外沒有人家,因此無人知曉妖魔究竟是何模樣。”

“那衣物現在何處?”宋沅又問。

“已令仵作收存。”

“既如此,我即刻着人去驗看。”少莊主很快就表明了态度。

他們在廳內談得投契,薛默有些疑惑:這類防衛、驗屍的事為什麽太守還要親自上門請綠柳山莊?看太守的神态語氣相當客氣,官府與綠柳山莊的關系很不一般呀。

與少莊主又就今後防備謀劃了一陣,太守嘆道:“卑官德薄,不能庇一方百姓平安,十分慚愧。只是不知那妖魔掠奪屍首生人、究竟做何用處?”

“明公一片拳拳愛民之心,日月可鑒。”宋沅趕緊出言勸慰。想了一想,少莊主說道:“說起來昨夜舍下出了一樁怪事:有大批鬼蟲被妖魔驅趕從內城中來,不知與民夫失蹤可有關系?”

太守一聽,身子向前傾過來:“是什麽樣的妖魔?”

“是個鏡女,做持傘模樣。”宋沅将夜晚的事細細說了一遍,只略去那妖怪的相貌與薛默相似一節。太守撚動長須:“鬼蟲為亡者魂魄所化,按少莊主所言鋪天蓋地,可見是新出亡魂,只怕與城中民夫失蹤幹系不淺。”宋沅也點頭贊同:“那妖孽已被我擊散、痕跡仍在,只需将那痕跡與仵作處的衣物相比較,即可知昨夜鬼蟲組失蹤的民夫是否有幹系。”

他們漸漸商議停當,太守下首一直不發話的青年男子突然說:“少莊主為何在深夜到湖邊去?”

這話問得突兀,宋沅将眉一揚:“我在自己莊中行走,有何不妥?”

“莫不是少莊主早知鏡女和鬼蟲會來,因此特意到湖邊等候?”

這話分明暗示宋沅與民夫遇襲有關;不但少莊主當即怒氣勃發,太守也是大驚失色。騰地站起身,宋沅手按劍柄冷笑道:“校尉此話何意?”那青年也握緊佩刀:“便是字面上的意思。”

廳中一時劍拔弩張,急得太守兩邊相勸:“少莊主息怒,校尉稍安。我三人要破解的是同一個難題,實在不可再起争執呀!”

裏面正在吵鬧,外面的薛默聽得目瞪口呆。那人好大膽,看他坐太守下首應該官職不高,怎敢與太守唱反調、在綠柳山莊公然挑釁?蝶笑在身旁也是一臉怒色。薛默趕緊問她:“那人是誰?什麽官職?怎到咱莊上如此撒野?”

“那人名叫司馬康成,官居昭武校尉。”蝶笑用手指輕輕點着:“他在城中常駐,一直找咱們莊上的麻煩。”

原來蝶笑說的是他。薛默轉念一想:“昭武校尉不過正六品上,太守可是正四品上,如何還不能對麾下轄制?”

“只因司馬康成并非太守屬官。”蝶笑微微冷笑:“而是出自青邑王府。”

這是薛默第二次聽到青邑王的名字了,第一次聽到還是初進綠柳城時,宋沅說此城本是青邑王所有;她當時還覺得那位王與綠柳山莊的交情不淺,沒想到非但王府屬官對綠柳山莊沒半點尊敬,看蝶笑神情也知綠柳山莊對那府裏屬官深惡痛絕。

廳內,司馬康成繼續說:“妖魔不偏不倚偏往綠柳山莊來,少莊主不遲不早恰好趕到,只怕這其中湊巧那麽簡單。事出反常必有妖,所謂妖魔向來為人所驅使——我聽聞鬼蟲雖在民間被視為不祥,在綠柳山莊內可是司空見慣的愛物;我亦曾聽聞綠柳山莊早年是百般收集過此物的。”

這是明目張膽把屍首失蹤案懷疑到綠柳山莊頭上。宋沅忍住怒氣:“那你可曾聽聞綠柳山莊雖對此物百般收集,但都是到荒山曠野、四下無人之處?從不到有人煙處尋找,正是為了避驅使妖魔之嫌!”

“避嫌者名也,若重利所在,則難保能恪守昔日準則!”

裏面一言一語,外面的蝶笑聽得惱怒,憤憤不平把壁角一拍:“這人無禮!我定要找機會好好辱他!”

話音未落,廳內的司馬康成一聲斷喝:“誰在外面!”緊接着一枚鐵錐擊碎青磚從屋內飛出,哐啷一聲跌在薛默蝶笑面前。磚石飛濺,她二人不由齊聲驚叫。叫聲驚動了屋裏的人,宋沅和司馬康成搶先奔出。

一瞥之下見兩人并無傷痕,少莊主锵地長劍出鞘:“司馬康成!這是你在別處的為客之道?”

嗆的一聲也拔出刀,昭武校尉反唇相譏:“公然着人竊聽,這是綠柳山莊的待客之道?”

“很好。”宋沅仗劍,冷冷一笑:“我聽說你是青邑王府中刀術國手,今日倒要讨教!”

“我也聽說公子劍術超群,既然公子要行切磋美事,康成自當奉陪。”他忽變了稱呼,宋沅臉上浮現厲色:“你今天就爬回去見宋湔吧!”

兩人一觸待發,太守早沖出來拼命擋在中間:“誤會呀,誤會!少莊主見笑了,我這就回府,等少莊主的人來。”一把将司馬康成的刀摁回去,太守一番生拖硬拽,生生把司馬康成拖開了;綠柳山莊的淩風等人也急忙過來向宋沅打圓場。

好不容易場面穩定下來,太守又說好大一通道歉的客套話,帶了司馬康成匆匆離去。片刻蝶音過來叫兩人,蝶笑沖薛默吐吐舌頭,推了她先進議事廳去。進去一看少莊主端一碗茶,臉上仍氣沖沖的。蝶音忍不住出言責備:“你呀你,毛病依舊不改,還帶着九師妹做這事……”

她說的自然是蝶笑了。蝶笑正要分辯,宋沅已恨聲說道:“我山莊弟子想在莊中做什麽都成,用不着外人多口!”

他動了真氣,一時沒人再敢發言,連蝶笑都收了嬉笑的神色。宋沅極力克制,緩緩端茶喝了一口,可還是不解氣。哐的把茶碗猛然掼在地上,他咬牙切齒:“我定要把此事查個水落石出,讓司馬康成和宋湔一步一叩地進莊謝罪!”

茶碗在地上被掼得粉碎,更沒人敢說什麽,良久蝶音才低聲吩咐侍者進來打掃。宋沅捏着拳在案上砸了幾下,咬牙道:“此事我要親自去查,午後即到城中去找仵作。”

“我願随師父去。”蝶笑當即接話:“城中仵作不堪使用,我會把那些物證遺留的線索都找出來。”

原來蝶笑還有驗屍辨跡的本事?薛默不禁對她刮目相看。宋沅點了點頭,他們當即安排下午行程。在旁邊一條條聽了,薛默忽然說:“師父,三師姐,我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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