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驗痕
“你?”宋沅和蝶笑同時反問。接着蝶笑微微笑了:“九師妹,那不是耍處,怪髒的;待有其他好的,姐姐再帶了你去玩。”
“三姐姐,我并非去玩。”薛默胸有成竹:“我與師父一道遇着鬼蟲,親眼見過那鏡女什麽模樣,我與你們一同去查,更易找到線索。”
她能分解分析這個世界程序的數據源,做來源檢測輕而易舉,只是她不能輕易暴露這個本事,否則怕是也被人認作妖怪。與宋沅他們同去正好把功勞都安在蝶笑身上,也不枉與蝶笑交好一場。仔細地上下打量了薛默一番,少莊主意味深長地笑了:“如此甚好,有小九相助必定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他們商議布置停當,午後就出發了。蝶笑騎一匹黃骢馬,馬後跟着條黑毛細犬。這也是薛默自到綠柳山莊後第一次進城。仵作室在刑獄司附近,他們直奔那處去,太守是早吩咐好了,仵作頭子何九叔準備全了東西在裏面等着。
“師父,九師妹,死人的物件晦氣重,你們得先把這些穿戴上。”蝶笑打開随身小箱子,把兩套東西分別遞給薛默和宋沅。那是一塊青布巾和一套麂皮手套,上面都噴了藥水,嗅着芳郁辛辣。進了仵作室,薛默明白為什麽要弄這麽一套裝備了:那房間是由牢獄改成的,陰森昏暗,只在房頂留扇小小天窗。屋子當中的長桌腿上積滿了陳年烏垢,不知道是多少具屍體留下來了。雖然是白晝春日,一進門就一股子陰寒之氣撲面而來。
這裏存過很多死人……
雜亂的數據信息充斥房內,薛默戰栗地一下抓住了宋沅的手。少莊主一愣,随即輕輕握住了她。薛默只覺一點熱氣從脖子後面升起一直彌散到耳根,她有心把那手甩掉,可又實在害怕,只好任宋沅牽着一齊坐到長桌邊上。
“三姑娘安,此次煩勞姑娘親自動手,實在是辛苦姑娘了。”何九叔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兒,佝偻着腰,頭頂禿了大半。他與蝶笑顯然早就相識合作過,一看他們進門就把物證箱子打開了。蝶笑輕輕點頭:“九叔安,今次還請九叔多加指點。”
他兩立即開始了工作。何九叔從箱中拿出三套巡夜人的衣服,一一指着說:“昨夜遇襲的分別是趙大、錢二和李三,他三個搭檔巡夜已有半年,幹起活來倒還算老實。這三人中趙大和錢二住城南,李三住城西。趙大年二十四,育有一子一女,家中娘子生下次子時沒了,之後一直未曾繼弦;錢二年三十五,育有三子,夫妻和睦;這李三呢因家貧一直未娶,如今已二十九歲了。”
老仵作簡潔地介紹着三個民夫的生平出身,又說道:“這三人出事時正巡至城南,沒有屍首留下,只餘衣服器具——和前幾次屍首失蹤案的情形是一樣的——李三的衣裳在中間,趙大的衣服在最前面,錢二的衣服在最後面。這三人中,李三和趙大的刀還在鞘中,錢二的刀已出鞘。”
“請問九叔。”一直靜靜聽着的蝶笑說話了:“這三人的衣物是背部着地還是腹部着地?”
“李三和趙大的衣物是腹部着地,錢二的是背部着地。”
蝶笑點點頭:“也就是說李三、趙大是背後遇襲,他們當時就倒了下去,根本沒有拔刀。而錢二——”
她把錢二的衣服輕輕攤開,仔細檢查了一遍:“看,他衣服裏前襟後背都縫着一塊牛皮,而李三趙大衣服裏都是沒有的。”
“沒錯。”何九叔點了點頭:“錢二有妻室,這想來是他娘子額外給他縫的,巡夜民丁的衣裳裏本沒有這個。”
那兩面牛皮的針腳細膩,錢二的衣裳也比趙大、李三的衣物幹淨許多,薛默不由心下黯然:那錢二的娘子擔心夫郎夜巡的安危,特意在衣物裏縫上皮張增強防禦,可惜還是護不得郎君平安;太守說此事已被封鎖,等她知道自己夫婿已不在世,該是怎樣的傷心欲絕?而那趙大的一兒一女本已沒了母親,如今父親再死于非命,今後該由何人照料?
Advertisement
她在暗自神傷,工作狀态的蝶笑比她可冷靜得多:“那趙大李三前撲、倒在前面,錢二後撲、倒在後面且拔了刀,可知當時應是其餘兩人倒下後錢二看到了襲擊的人,當即拔刀向那人而去——那會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老仵作沉默着,太守早吩咐下來驗痕一事由綠柳山莊處理,他絕不會多說一句、給自己惹無謂的麻煩。
“那必然是個在錢二看來能輕易制服的人。”少莊主在一旁接話:“那人先襲擊了趙大李三,錢二一回頭發現了他,才拔刀向他走去。”
“這死的三個可都是精壯漢子。”蝶笑沉吟。
“因此那襲擊者才從身後動手;那人應是同時向這三人發動攻擊,錢二靠牛皮擋了一次。”少莊主指向錢二衣物上的皮張:“能被一張牛皮擋下來的,想必也不是什麽厲害兵器;那偷襲的必不是讓錢二一看就害怕的壯年人,更可能是老人、女人、或孩子。”
會驅使妖魔的老人、女人、或孩子嗎?何九叔利索地翻過錢二衣物,可兩片牛皮上都沒有兵器留下的痕跡。薛默低聲說道:“在另兩件衣服的背後找找。”
她察覺到數據碎片的痕跡了。那兩個背後遇襲的民夫衣物殘留着微弱人體數據,也就是,血。蝶笑把趙大李三的衣物仔細翻賤一遍,擡起頭來:“九師妹,什麽都沒有。”
“師姐你提起來對光再看。”薛默說。
于是蝶笑把一件衣物舉起來了,對着天窗落下來的光柱啊了一聲:“在這裏。”其他三人忙圍上去看,果然在後心處看到芝麻大小的一星血跡,僅僅浸濕了一兩根線,若不仔細看還真找不出來呢。
“針?”蝶笑一愣,又把那衣物翻過來,在前襟仔細察看:“前胸沒有血跡透出來,看來那針一樣的東西刺進了身體裏。可那些遺物裏有針麽?”
老仵作搖搖頭:“沒有。當時我們把這些東西撿回來時仔細在那附近找了,沒找出什麽特別的兵器。”
“所以那偷襲的人後來過去把他三人身上的針都拔走了?”蝶笑搖搖頭,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她把那些遺物再仔細翻看一遍,又把何九叔初發現遺跡時對現場的描摹圖樣借一份來,說道:“說不定在那兒還有針留下,咱們帶狼青去找一找。”
狼青就是蝶笑帶來的那只細犬。把主人遞過來的衣物都依次嗅了,狼青甩甩鼻子,沿地面一路尋出去。它領三人出了刑獄司,一路兜兜轉轉,很快到了城南宣德坊外的大道上;這正是趙大等人遇襲之處——這實在是一條很好的獵犬,憑借芝麻大小的一粒血點就能找到事發現場,薛默心中暗暗驚訝。狼青圍着三人倒地的區域汪汪叫,蝶笑拍拍它的腦袋,鼓勵細犬去找出更多東西。
非常好的狗子,但它的能力也就止步于此了。薛默在心中默想。那三個人的屍體并沒有再流出其他鮮血,他們是直接被打碎分解掉的,怎還會留下其他氣味呢?
所以那枚針其實沒有被撿走,而是被……融解在了錢二等人的身體裏……
薛默脊背一涼,腦補出一幅可怕的畫面:夜,四下裏靜寂無人,三個民夫走在空蕩蕩的大道上。他們已很疲憊,步子走得踢踢踏踏的。突然一聲銳響破空而來,他們中倒了一個,接着又有一個倒在了兩步開外,而那走在最前面的聽到身後倒地的悶響跑回頭看——這時趙大李三應是還未死的,若錢二當時就看到兩個同伴死相可怖,更大的反應是撒腿就逃——極可能是兩名同伴罵罵咧咧地掙紮着還想爬起,錢二這才怒不可遏提刀走向那人……然後致命的針再次刺中了他,他們三人的軀體幾乎同時被分解,化為藍蝶向空中飛去……
誰在背後操縱了這一切?他獲取如此多的數據能量是為了什麽?薛默只覺一陣惡寒,走出十餘步,在周圍又轉了一圈。真的所有數據全然分解、一點痕跡也沒留下麽?她暗暗把空間的數據探測功能調到最大,終于發現有特殊的能量源沉澱在大道拐角,正在沿地搜索的狼青緊接着突然吠叫起來。蝶笑驚喜地随它跑過去,看狗子從街角撿起了一張紙片。
“紙?”
這紙片上有些墨漬,像是被誰寫壞後胡亂扔的。蝶笑從狼青口中取過來反複地看了又看,琢磨不出個所以然:“難道這東西是從他們身上掉下來的?可錢三他們大字不識,并不像是能舞文弄墨的樣子。”
“未必就是他們的。”少莊主把那紙片取來自己收了,擡頭朝宣德坊內望了一眼:“天色不早,咱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