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稚女

前一個預言已是應驗;後一個預言中所謂的諸魔會是什麽?薛默拈着兩代蠱蟲思考良久,只覺十分為難:“師父,妝奁無法使用就只能用其他藥料替代做引,但那藥料極為難得,我一時是尋不來的。”

“你倒說說看需要的是什麽?”

“我需要的是雪積草;但不是一般凡品,而是長于雪山之巅,葉尖為紫色的異種。”薛默拈過紙筆,細細描出需要的植物的形貌:“平常雪積草在花朵下有四片萼,我需要的這種有七片,提藥性辟邪祟最為有效。”

雪積草的高山變種在盤古世界中堪稱開挂,數量稀少且生長環境極為苛刻,本就作為仙藥存在的。平常采藥人窮極一生也很難遇到一棵,薛默在空間中雖培養了一些,但才剛剛發芽還遠未到可以入藥的程度。說出這個她心中很是忐忑,沒想到少莊主接過紙去口氣輕松:“你需要多少?”

薛默有些驚訝:“至少一百株。”

“行。”宋沅把那張紙收起來,幹脆利落如同買菜:“我明日給你找一百五十株來。”

心下一動,薛默緊接着又添一句:“若用鮮品,藥效比幹貨為佳。”

少莊主想了一想:“我盡力而為。”

兩人商議妥當,宋沅送薛默回荷風軒休息。次日司馬康成果然與太守一共到綠柳山莊來了;薛默本擔心他會像上次一樣發難為什麽怪事總出在綠柳山莊,沒想到這次昭武校尉只是眼觀鼻、鼻觀心,擔當起個一心喝茶的吉祥物的角色。倒是太守先是對此等毒物再次出現表示憂慮,又對本官德薄無法庇佑百姓感覺慚愧,接着大贊綠柳山莊人才輩出拯救黎民于水火,少莊主自然要安慰明公過謙、鄙莊愧不敢當雲雲……一番套話把一旁的薛默聽得昏昏欲睡,暗自感慨宋沅不去寫官場八股真是可惜了。好不容易套話說盡、到了獻藥方環節,顧長青把一百五十株新鮮的雪積草呈上來,薛默大為詫異:如此仙藥綠柳山莊竟然能豪擲一百五十株還是鮮品,他們究竟是把它們養在哪裏?

綠柳山莊藏着很多秘密呀……

薛默輕輕抿了抿唇。那邊宋沅詳細給太守講述新藥方該如何使用,其實與五犀散頗為類似,只是沒有這方沒有毒性罷了;終于一切事宜交代完,賓主彼此起身道別,一直不吭氣的昭武校尉突然道聲“且慢”,朝薛默看過來:“這藥方可是九姑娘所出?”

宋沅眼皮都沒擡一下:“不是。”

“這可奇了。”司馬康成抓起一株雪積草:“十二年前綠柳山莊所出藥方,可沒這味藥引。”

“十二年間鄙莊對各類方子多有改進。”少莊主慢條斯理地拂着茶盞重的葉子:“又豈止這一件。”

“出這方子的人……”昭武校尉窮追不舍,一副好奇心大起的八卦樣子:“可是瑞雲坊主?”

宋沅翻個白眼:“姑且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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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甚好,我擇日登門讨教。”司馬康成好歹叉了叉手表示感謝。正事談罷,賓主彼此告別;等他們去得遠了,薛默才問蝶笑:“三姐姐,瑞雲坊主是誰?”

“就是四丫頭。”蝶笑回答。

原來是她,綠柳山莊的四弟子蝶貌。這位四師姐薛默其實并未見過,但她的芳名經衆人口口相傳,早已如雷貫耳。傳說她是一位傾世的美人,喜好着火焰般熱烈的朱紅長裙,佩綴滿花鳥的赤金璎珞,她行走時香風拂動,回眸處的嫣然讓人忘情——聽得多了,薛默便腦補出一位神仙般的人物。這位師姐是不世出的制香師,綠柳城最受追捧的胭脂香粉配方都出自她的手筆;但她有個怪癖是不見外人,不管貧富貴賤誰都不見,因此宋沅才借她的名號搪塞過去。薛默放下心來,夜來她和宋沅商議:自己當街發現蠱蟲已太過招搖,不願再讓人知道藥方出自她手,總之自己要平平凡凡泯然于衆人才好,省得又有人懷疑她的來路凡事往邪魔外道上引去……眼下有個從不見外人的四師姐擋在前面,這憂慮是可以打消了。

藥方和藥引獻出去,太守府立即安排人手漫灌山上,把地下蠱蟲扼殺在蟲卵之中。而更多近期吃了筍子或是自覺有不舒服的民衆則到文杏館中尋訪薛默,其中還真被發現有得了邪病的——如果以數據化的眼光來看就是,這些病人是都被病毒程序感染了,病毒在他們體內不斷複制,最終會把完整的人物數據徹底瓦解。他們将在病毒複制的過程中死去,連身體都會分解成能量碎片,這就是綠柳城中屍首失蹤案的真相。薛默大為吃驚,立即告知宋沅此事,從此随顧長青出診。

轉眼半月過去,春雨漸多,紅杏凋零。這天顧長青出門看診,薛默守在文杏館中。簾外春雨綿綿,她百無聊賴地望檐下淅瀝。正無聊間醫館簾子嘩的掀開,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忽的闖進來。她梳兩個丫角,一身白底藍花的粗布褲褂,斜挎個竹籃子,一進薛默就眼淚汪汪:“先生救命!我阿娘誤吃了毒菌子,眼下肚痛得了不得,求先生到我家去救救阿娘!”說着她撲的跪下去抱住薛默痛哭。薛默忙扶起她:“小妹子快起來,我不是先生。顧先生此時不在館中呢。”

“先生不在館中?”小姑娘一愣擡起頭來。她有着圓圓臉蛋,烏溜溜的眼睛透出一股機靈勁兒。聽得薛默自稱不是大夫她像是十分失望,朝薛默看了又看後忽然哈的一拍手,随即又哭起來:“姐姐必然就是綠柳山莊九姑娘了。我聽說姐姐專治邪病,想來毒菌子也是能治的。我出門時阿娘已疼得快暈過去,再找別人別處也來不及;求姐姐千萬随我去看看。”

她哭得哀痛,薛默稍一遲疑,吩咐夥計好好看館,收拾藥囊竹傘就随她出去。小姑娘穿得寒素,帶的傘已有破洞,薛默招呼她與自己同撐一傘,小心地把她攬在胳膊下。

雨愈發大了,她們踏上一道拱橋。小姑娘瞧瞧被雨打濕的肩膀,眉眼彎彎地笑了:“姐姐是個好人。”她的聲音清稚甜美,牽起薛默的手,小姑娘扣住薛默的指尖笑道:“姐姐相貌與常人不同,将來貴不可言呢。”

許是沾了雨水的緣故,小姑娘的手心有些黏膩,讓人只覺不舒服。

“我本山野羁旅之人,哪有什麽富貴可言,妹子莫不是在說笑——府上何處,離這還有多遠?”

她有心快些結束這趟出診的差事,小姑娘卻不接她的話茬。她端詳着她:“妹子說的卻不是俗世中的富貴,而是淩駕于九天之上、超乎凡塵的尊貴。只可惜姐姐所遇非人,若是遇着明主,升神飛仙指日可待。”

“你說的我聽不懂。”薛默皺了皺眉:“你若家中真有病人,我們就速速趕去;你若家中沒有病人而只是想找人閑聊看相,可就恕姐姐沒法奉陪了。”

她把話說到這田地,小姑娘卻拉住她依舊沒往前走的意思,于是薛默不客氣地把手一抽;可沒想到卻抽不出來,小姑娘的手像是死死黏在她手上。她有些惱了,把那小姑娘一推,小姑娘整個暴露在傘外。雨滴落在她身上,墨黑的水從她身上流下來,她的烏發瞬間變得雪白。

“你……”薛默不禁愕然。小姑娘微微一笑:“但姐姐現在,可是回不去了呢。”

随着她的說話,數縷墨痕從她臉上淌下,她的眼睛眉毛竟然被雨水沖掉啦,只剩一張嘴在動着。這幅景象實在可怖,薛默頓時目瞪口呆。很快小姑娘的五官都被雨澆的沒有,臉上顯現紙似的扁平蒼白。

墨變!

真是見鬼!

當初宣德坊中的墨變一脈,竟然變成個鬼孩子來吓她!獨孤家的畫師在哪裏!

單手被困住掙脫不得,薛默持傘向那白紙人形劈去。紙人咕得一笑,嘩啦破了。而背後卻有東西破空而來,一下子打在薛默肩上。她身子一僵,只覺渾身力氣都被抽空了,待好不容易梗着脖子轉過去看,才看到那小姑娘好端端地站在欄杆上,手持一只小小的青竹筒子。看到薛默回頭,她舉起竹筒穩穩一吹,又一枚小東西朝薛默飛來。

針?

薛默頓時想起那夜裏失蹤的三個民夫,他們被細小的武器射中,身子消融、化為藍蝶,原來是這個孩子做的。她看起來如此嬌小無害,以至于自己今日都疏忽大意。用盡最後一絲神智,她将空間調到防護狀态,才砰的一聲倒了下去。眼前最後浮現的是宋沅的臉——

——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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