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見着顧懷喻

顧懷喻很高,黑色禮服下的皮膚呈現一種禁欲的蒼白,他母親好像是俄羅斯混血?傳遞到他這裏,變作深邃鋒利的五官,尤其那一雙十指線條流暢的手,伸出來仿若一個貴族。

陳立沒什麽滋味地握了握那雙手。現在娛樂圈有幾大“串兒”,就是混血藝人的外號,裏面絕對沒有顧懷喻,因為他身上亞洲少年的肆無忌憚的野勁,完全壓過了這一點疏離的矜貴。

不似缪雲生來顯貴,他也不屑。

不知怎麽的,陳立就這樣不自覺地把他與缪雲比了一下,比完,他趕緊在心裏同發小道歉。

這倆人,天上地下,眼睛不瞎的都會選。

陳立從餐桌上取了一杯酒,走得飛快,一路走一路給蘇傾介紹:“這位王總,這位李總,這位陳總……”

蘇傾走馬觀花地招呼了一路的“總”,都來不及停下來多說兩句,就又往前走了。她心裏有些茫然,不知道陳立作何打算,只得先把這些人的姓氏和臉死死記住。

陳立的腳步終于慢了,轉過來時滿臉的笑:“懷喻,這我可要好好給你介紹一下,姬總同你是老鄉!”

顧懷喻頓了一下,眼前那位紅光滿面的中年男人已熱絡地叫住他:“顧懷喻?我知道你呀,我也是津北人。”

“哎呀,我們那個小地方,總算出了一個大明星。”

顧懷喻說:“不敢當。”

“哎,你家在哪裏啊?汽車廠旁邊啊?你媽媽那個劇院,我上學的時候常逃學去看的……”

陳立低聲叫住蘇傾:“小蘇,讓他們在這兒聊,我帶你去見一個大老板。”

見蘇傾發愣,陳立催她:“投資商!”

蘇傾趕緊把名片捏在手裏,跟着陳立走到西廳另一邊,卡座上坐了四五個西裝革履的人,衆星捧月,輕聲細語。

坐在沙發上慢條斯理切牛排的男人是那個“月”,看其他人恭維的眼神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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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總。”陳立叫了一聲。

那男人擡起頭,金絲眼鏡下,一雙熟悉的帶着寒氣的桃花眼,撞進蘇傾眼裏。

蘇傾到了嘴邊的話馬上咽了下去,看着他,竟然失神地倒退了一步。

這張臉她見過好多次的。

原身辭職以後,給他當了五年的地下情人。日日夜夜,讓他圈在大房子裏養着。就是這張臉木然地同她快活,未能盡興,旋開燈,把她的臉扳過來,意興闌珊地問:“你怎麽像塊木頭?”

當然了,原身本來就只有顧懷喻一個夢想。夢碎以後,蘇傾就再沒有魂了。

眼前的缪雲涵養很好地與她開玩笑,像逗小孩子:“蘇小姐,第一次見面吧?我長得很可怕嗎?”

陪着他的人都笑開,陳立圓場說:“我跟她說見大投資商,她是緊張的。”

一只高腳杯塞進她手裏,冰過的酒在玻璃表面結了一層水霧,打濕了她的手心。陳立笑着說:“蘇傾,快敬缪總一個。”

缪雲骨子裏帶着貴族教育下的英式幽默和紳士風度,他看着蘇傾,溫和地笑:“還是我敬蘇小姐吧,謝謝你賞光來家父的生日宴。你今天很漂亮。”

陳立見着他眼底流轉的光,就知道蘇傾給他留下的第一印象應是很好。

可蘇傾僵硬地捏着杯子不動:“謝謝。”

缪雲心底有些奇怪,因為他覺察這不是緊張,是抗拒。

他有些匪夷所思,從小到大,他的人緣一向很好,女孩同他說話,羞澀或者殷勤,都是表達親近的意思,決沒有人怕他怕成這樣的。

他擡手安撫,唯恐吓着了她:“不勉強,女士沾個杯就好。”

陳立說:“香槟而已,喝個高興。”

蘇傾把冰涼的杯口抵住嘴唇,遲疑了一下,一只手伸過來,把她的杯子一把奪過去。

“不好意思。”顧懷喻立在她身前,微微垂眼,指腹壓着高腳杯沿口,用一種暧昧而強硬的動作,輕巧地把她留在杯口的口紅印抹去,“我的經紀人出門之前吃過頭孢。”

他端着蘇傾的那杯酒,伸到缪雲面前,杯口一直下壓,直壓倒缪雲酒杯的杯底,才傾杯輕輕一碰,臉上帶着一點極淡的笑:“顧懷喻敬缪總一杯。”

幾個人面面相觑,無聲地互相交換着眼神:“這是誰?”

缪雲一時怔住,他是投資影視公司的,見過太多的藝人明星,各式各樣的男明星,在其他場合怎麽樣他不清楚,不過在他面前,都只有一種樣子:幹淨謙和,陽光向上。最敬業的下屬,天生矮他一頭。

眼前這個人是一種什麽氣質?

混跡于社會陰暗巷口凝成的外露的痞氣和薄戾,游刃有餘、八面威風地橫行于各類場合。

他的杯口壓得那麽低,背後的無聲氣焰卻高得頂了天,連一聲“缪總”都能讓人聽出些特別的意味來。

缪雲看着他:“顧——”

“顧懷喻。”他喝光了酒,口齒清晰地重複一遍,漂亮的眸中帶着一點默然的笑意。

連他的表面謙虛都像是一種無聲的挑釁。

缪雲靠在沙發上,手指輕輕點太陽穴,向他微笑點頭,示意自己記住了。

他轉向蘇傾,打扮得似小公主一樣的蘇傾,立在這樣的顧懷喻身邊,不像主事的經紀人,倒像他的助理,或者妹妹。

他一時覺得沒意思:“既然蘇小姐身體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

旁邊幾人見他發話,紛紛附和。

蘇傾利落地說:“缪總,陳總再見。”

顧懷喻把空杯遞給侍者:“謝謝缪總。”

唯獨這意味深長的一謝倒像真心實意,缪雲笑了一笑,啓唇:“不客氣。”

眼見蘇傾真的跟着顧懷喻走了,陳立跟在後面喊,讓缪雲喊了回來。陳立說:“就叫她喝杯酒而已,又不是怎麽地她了……”

他自個兒也有些心虛,後半截話漸漸沒聲兒了。他想,顧懷喻的嗅覺也過于靈敏,看來有時候只有男人才最了解男人。

另一個人嘲笑他:“沒聽人說吃過頭孢嘛,出事了你負責呀。”

缪雲拿手支着腦袋,心裏倒是沒什麽愠怒。因為這短短一面裏,蘇傾的氣質還沒呈現出來,就讓顧懷喻壓掉了大半,他只耿耿于懷一件事,就是她瑟縮一下的黑眼睛,她到底怕他什麽呢?

顧懷喻一直走到酒店的室外陽臺,上樓梯時,他回頭看着蘇傾的發頂:“屋裏坐會兒,我抽根煙。”

蘇傾懷疑他生氣了,一直跟着他走到了室外,顧懷喻見她貼過來,把煙盒推回去,扭身回了走廊。

屋裏空調熱,他的外套敞開,摸到那半板止痛藥:“還疼嗎?”

因為吃藥的緣故,蘇傾出了很多冷汗,耳際的發絲都濡濕了,伸手摁了摁小腹,認真答:“還可以。”

顧懷喻點點頭,左手手指拽着領帶用力松一松,把那穿得整齊的禮服肆意弄亂,輕描淡寫地說:“毓華的陳立,可以删了。”

不是什麽好貨。

只是蘇傾大學一畢業就做他的經紀人,有些事情讓他伸手擋了,她經的事畢竟太少。

陳立數日的殷勤,蘇傾現在也想明白過來,不過她猶豫的是另一件事:才第一次見缪雲,就出了這樣事,會不會得罪了他,以後打壓顧懷喻?

下一秒,她就收到了缪雲的好友申請,備注是:“蘇小姐,失禮了。”

微信名就是真名,還有一個小小的實名認證符號,她遲疑了一下,利落地把陳立删了,然後通過了缪雲的驗證。

“缪總不用道歉,是我們失禮了。提前離場很不好意思,恭祝令尊松鶴長春。”

缪雲似乎愣了一下,很客氣地回:“謝謝。”

缪雲沒有再起話題,似乎暫時不準備與她聊天。蘇傾道完歉,手指一點,把他也删除了。

“笑什麽?”

她一擡頭,顧懷喻正噙着笑盯着她看,她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她剛才竟然真的在笑,小孩子做了壞事一樣狡黠的、得意的笑。

蘇傾的臉馬上通紅一片。

顧懷喻側頭睨着她的臉,眼神懶洋洋的,手裏的木質煙盒,卻緊繃地一下一下輕磕着桌角:“三月份,蘇助理跟着我進組。”

纖橙傳媒出了一個工作小組負責《離宮》的前期準備,第一次開會,就形成了一個導演、主演和編劇團隊共同讨論劇本的特殊現象。

與會人員,人手一本《秦宮秘辛》,秦淮手上那本已經快被翻爛了,顧懷喻書上壓一張白紙,紙上放了一根筆,已經把《秦宮秘辛》的劇情骨架裏外理了一遍,正看着那張紙出神。

這篇**小說之所以飽受熱議,因為裏面不僅充斥大量花樣百出、帶有性/虐待元素的同性描寫,還是以歷史真人為原型創作的,馬上招致歷史愛好者的不滿,抗議作者污蔑歷史人物。

“我感覺真的挺對不起你們的。”

蘇傾旁邊坐着一個瘦瘦高高、戴眼鏡的文弱女生,笑起來滿臉羞澀,是纖橙多方聯系參加籌備工作的原着作者“一條魚”。

《秦宮秘辛》還是她上高中時候的作品,如今她已經從英國留學回來參加工作了,再看當年的舊稿,自己也覺得狗屁不通,不忍直視。

“那時候學習壓力大,就想着發洩一下。”她腼腆地推了推眼鏡,“所以根本沒有考據什麽的,也沒想劇情,這本書就是為了寫肉的,當時我對這個比較好奇……沒想到會紅。”

更沒想到會有一個工作小組專門研究她的作品,要梳理她的劇情,拍成電視劇。

連作者都放棄掙紮,大家都一致地沉默了一下,纖橙的負責人心裏甚至生出小小的抱怨。

顧懷喻神色如常:“歷史的事情很好解決,原來的設定不要,改成架空。”

秦淮點點頭,翻了翻打印紙:“劇本一稿我看過了哈,毫無競争力。原來是皇帝對侍衛強取豪奪,**線去掉,你把它改成侍衛和宮女的愛情故事?請問有爆點嗎?”

編劇團隊負責人有點兒不高興:“原着80%都是黃色描寫,就這根副線正常,您說怎麽改?”

蘇傾趕緊給滿臉尴尬的“一條魚”添了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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